正文 第32章 淩叔華:那隻孤獨的風箏(2)(2 / 2)

梁思成勸了半天沒有效果,也隻能作罷了。在這件事情上,他是不方便出麵的。

林徽因又去找胡適求助。

到了這時候,胡適也不痛快了。他在日記中寫道:“為了誌摩的半冊日記,北平鬧得滿城風雨,鬧得我在南方也不能安寧。今天日記到了我的手中,我匆匆讀了,才知道此中果有文章。我查此半冊的後幅仍有截去的四頁。我真有點生氣了。勉強忍下去,寫信去討這些脫頁,不知有效否。後麵是今早還日記的原書。這位小姐到今天還不認錯!”

認錯,誰又真正有錯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顧慮,難免會與別人衝突。若說有錯,“凡是他(徐誌摩)的朋友都有一份責任”,都以為自己才有發言權,都覺得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結果,事情就出現了偏差,離當初預想中的方向越來越遠。

但是,似乎沒有人去追究別人的責任,倒是淩叔華,為了這個箱子,弄得裏外不是人。她與誌摩的情義,彼此間美好真摯的過往,都因為這件身後事而蒙上了一層陰影。她無法訴說的委屈,他心底真正的願望,都成了無頭的公案。

時間過去了很久之後,編纂《徐誌摩全集》已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淩叔華還是對此無法釋懷。1983年5月7日,旅居英倫的淩叔華在寫信給徐誌摩的表妹夫陳從周時說:“這冤枉足足放在我身上四五十年。”

人生有幾個四五十年呢?他們結交了不過七年,卻為這段交情背負了四五十年、甚至時間更長的“冤枉”。最終,給徐誌摩寫傳的也不是淩叔華。他在白雲裏化作了永恒,而她,則被他的信任束縛了一生。

如果,世間隻有一個淩叔華,那她的人生會不會不一樣呢?徐誌摩會不會徹底愛上她?她身邊會不會簇擁著更多死心塌地的愛慕者?整個文化圈、社交圈是不是都在傳揚著她的名字?

都說既生瑜,何生亮。在某些微妙的時刻,她有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呢?同樣美麗,同樣靈秀,同樣出身大家,同樣風華絕代,同樣愛慕者眾。可是,同一片天空下永遠站不下兩個光芒四射的女人。你要麼也被傾倒,要麼就壓過她,沒有第三種可能。而淩叔華,既不願選擇前者,也不可能選擇後者。

盡管年少氣盛的她曾在泰戈爾來華訪問時當眾“挑釁”:“今天是畫會,敢問你會畫嗎?”可這樣的盛氣,卻沒能蓋過林徽因張揚於外的銳氣。

年輕的時候,淩叔華家裏也有過“小姐沙龍”。家中總是高朋滿座,賓客雲集。容顏正盛的淩叔華婷婷立於他人傾慕的目光裏,顧盼神飛。她的畫、她形於外的美、她流轉的才氣,如同一道風景,嫋嫋地寫進了民國的風情裏,讓人見之忘俗。

即便成了少婦,不複少時的鮮豔,淩叔華也美得讓人心折。她的婚外戀情人朱利安?貝爾曾深情款款地說:“她,叔華,是非常聰穎敏感的天使……請想象一下那麼一個人,毫不造作,非常敏感,極其善良極其美好,生性幽默,生活堅定,她真是令人心愛。”“她是世上所有羅曼蒂克男人的夢想。”雖說情人眼裏出西施,這番明顯帶有感情傾向的讚美有誇張之嫌,但要一個眼高於頂的“寵兒”說出這樣的話,也是極不容易的。

坊間還有種說法,據說泰戈爾曾對徐誌摩說,淩叔華比“人豔如花”的林徽因“有過之而無不及”。淩叔華的好友、著名女作家蘇雪林也說:“叔華固容貌清秀,難得的她居然‘駐顏有術’。步入中年以後……她還是那麼好看……叔華的眼睛很清澈,但她同人說話時,眼光常帶著一點‘迷離’,一點兒‘恍惚’,總在深思著什麼問題,心不在焉似的,我頂愛她這個神氣,常戲說她是一個生活於夢幻的詩人。”要一個“挑剔”的女人如此真心地讚美另一個女人,淩叔華的魅力之大,就不必細說了。

其實,世人對於美女和才女絕沒有想象中那麼寬容,甚至連心平氣和都很難做到。

你可以驚才絕豔,但這就意味著你的一切都要被遮蓋在天賜的容光之下。你或許會比別人走得快,卻極有可能比別人摔得慘。

你可以才氣無雙,卻注定要生活在別人的挑剔與苛責之下,風頭與流言如同雙生姊妹,寸步不離地跟在你身邊。

如果你“不幸”有才有貌有家世,那麼,請做好被質疑和被圍觀的心理準備吧!你的一切都會被無限放大。性格、氣質、情調,都要承受住大家的打量與審視。

要說“缺陷”與劣勢,作為一個才女和美女,淩叔華的性格有點不太“討巧”。她既不像林徽因那樣率直任性,也不像冰心那樣溫婉內斂,而是介於兩者之間。她似乎沒有獨屬於自己的“特點”。於是,她常常無法滿足觀眾的一些“奇怪”的審美趣味。

她不想比較,卻又不可避免地被拿來對比。她具備了一切被人仰慕的條件,也確實被許多人仰慕過。於繁華中降生,於孤單中落幕,一生輾轉動蕩的淩叔華,本可成為一個傳奇。然而,命運終歸給她作了另外一種安排,讓她走向了另外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