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庚說了很多,石星一下子也記不下來,尤其是那些專業名詞和枯躁的數字,但他知道是拆遷戶認為吃了虧,所以抵製拆遷,本是與開發商的矛盾,政府給卷了進來,事情就鬧大了。
石星說:“王局長,我有幾個問題想明確一下,拆遷戶是不是吃了虧?”
王長庚說:“明顯是吃了虧。”
“那麼解決這一矛盾就是我們提高補償標準,讓拆遷戶不吃虧。”
“應該是這樣。”
“如果我們提高補償標準,采取一個什麼樣的標準合適,讓拆遷戶接受。”
“我個人認為要分等級,核實好拆遷戶房屋的狀況和實際麵積,按1:1.17,1:1.18,1:20三個等級補償給拆遷戶回遷房。這樣拆遷戶得到了好處,舊平房換新樓房,還多得了房屋麵積,也不怕房價變動,漲也好降也好,保證你有這麼多麵積的房屋,你也就沒有了拒遷的理由了。”
“開發商能接受嗎?補給拆遷戶的多了,開發商就少了。同一個道理,會不會減少我們政府的收益?” 因為政府的收益減少了,也就是減少了財政收入,怕常委會上通不過。
“開發商能接受;北門棚戶區的改造工程量浩大,把它完全建成,需要十幾個億的資金,這麼一個大工程,就好像一塊大肥肉,誰不想把它搶到手,誰搶到了手,十年內不要開發新的項目,不知要省去多少搬移費,這一筆賬開發商心裏是清楚的,隻要我們堅持,開發商會同意的。政府方麵,表麵上看是要減少一點,但也有辦法彌補。”
“有什麼辦法彌補?”
“提高房價。”
“房價提高了,房價已經夠高了,會不會影響銷售?”
“銷售是開發商的事,不用我們操心,房價上漲,全國都是這麼個趨勢,國八條、新五條都……”他話沒說完,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手勢。石星明白這手勢的潛台詞是,國家的宏觀調控在高房價麵前是多麼的蒼白無力。
石星說:“王局長,北門棚戶區的改造是一定要搞的,這也是我來普陽的主要任務之一,大道理我就不說了,我今天來是向你請教,最主要的是請你把工程總指揮的責任擔當起來,”
王長庚說:“石書記,我就知道你上任才幾天,相都沒亮,急忙跑來找我,是急於為伍寶山擦屁股,還要拉上我墊背。”
石星說:“我不是為誰擦屁股,北門棚戶區的改造已經啟動了,也就不能讓它停擺,這也關係到普陽縣的財政經濟。你已經經手了這件事,是專業人才,又是城建局長,你不負這個責,誰負這個責?”
王長庚說:“是呀,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石星知道王長庚有情緒,為了緩和他的情緒,他說:“王局長,你看,我站了這麼久,腿都站麻了,還是你身體好,還沒感到腿麻,老當益壯;我們還是坐下談吧。”
倆人又回到辦公室,在沙發上坐下。王長庚的情緒有了緩和,說:“石書記,跟你說心裏話,我心裏是有點怨氣,為了拆遷,我被伍寶山訓了三頓。當時確定補償標準,是伍寶山和開發商兩方麵確定的,開始我一點也不知道,連我們的拆遷辦也不知道,等我知道時,拆遷通告已經貼出去了,我向伍寶山反映,說這個標準低了,拆遷戶不會同意。伍寶山當即訓我,錢都補給了拆遷戶,我們政府吃什麼,你還要不要工資!我隻好不說話。我沒有想到,拆遷戶沒有意見,大都簽了拆遷協議,伍寶山又把我訓了一頓,說我的思想覺悟還沒有拆遷戶高,是刁民的保護傘,我也隻好不說話。不想還是出了亂子,還是大亂子,事實說明我的意見是正確的,還是被伍寶山訓了一頓,說拆遷戶抗拆遷,是拆遷辦沒有做好工作,作為主管拆遷辦的總指揮,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是老鼠鑽風箱,兩頭受氣。”
石星說:“有一個問題我還沒明白,為什麼拆遷戶開始都簽到訂了協議?”
王長庚說:“這個問題不好說,沒有真憑實椐,不敢妄加評斷,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拆遷戶並不願意簽訂協議。”
石星感覺到了,拆遷工作是一個細致複雜的工作,反映了是與民謀利還是與民爭利的敏感問題,既然王長庚已經考慮到了這個問題,由他來重操舊業應該是最佳人選。他說:“王局長,你有怨氣我能理解,但事情已經過去,我們就不翻曆史老賬了,權當是一次教訓。還是希望王局長把工作擔當起來,有什麼問題我擔著,我做你的保護傘。”
王長庚沉默,沒有說話。石星繞開話題,說:“王局長,今天我是坐公交車來的,在車上被人罵了。”
王長庚說:“誰這麼大膽,敢罵縣委書記,他是怎麼罵你的?”
石星說:“他們不知道我是縣委書記,罵縣委書記是半文盲,隻曉得拆房子建房子,也不曉得多開通幾趟公交車,害得他們擠得像窖蘿卜似的。還說縣委書記有小車坐,才不管老百姓擠不擠。”
王長庚說:“這不是多開通幾趟公交車的問題,是道路堵塞問題,瓶頸口就是寶溪河一橋,所有過河的車輛都要從這裏經過,它承受的壓力太大。”
王長庚站起來,走到地圖前,指著地圖說:“石書記,你來看,其實規劃局和我們城建局早就作了規劃,從高速公路的入口,向南修一條公路到寶溪河北岸,再修好寶溪河二橋,向南延伸與建新路的東端連接起來,再從火車站也向南修一條公路到寶溪河邊,再修好寶溪河三橋,與建新路的西端連接起來,這樣普陽縣城的環城公路才算建成,大大減輕了一橋的壓力,交通堵塞的問題也就解決了。”
石星說:“這個規劃很好,我們不能讓這個規劃停留在地圖上,要付諸實現。”
王長庚說:“付諸實現,談何容易,要巨大的資金,還有方方麵麵的利益關係,難啊。”
石星說:“那我們就一個一個問題的解決,先不考慮資金,你認為二橋和三橋,哪座橋應該先修?”
“二橋應該先修;因為二橋直接通往八字還沒一撇的製藥廠,二橋不修好,製藥廠也無法開工,材料都運不過去。”
“那我們就先修二橋。”
“先修二橋就得先拆棚戶區,因為從高速公路入口到寶溪河邊的公路,是低窪地帶,需要大量的土石方來填平,而棚戶區的改造會產生大量的渣土,正愁沒地方堆,用它來填平公路,一舉兩得,省時省工省費。”
“那好,我們就先拆棚戶區,這關係到我們普陽縣整個城市化的進程,不可再拖延了,我想這你也不願意自己辛辛苦苦製定的城市規劃泡湯吧。這項工程還得由你負責,你把剛才說的寫一個報告,我們常委討論一下,爭取這項工程盡快上馬。”
王長庚不想被石星繞回到問題的原點,無奈地笑了。
石星說:“王局長,我們就這麼說定了;我也告辭了。”
石星還是乘坐公交車回縣委,這回要好,沒聽到有人罵縣委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