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3 / 3)

“如果告訴了公主,夫人能猜到她是什麼反應嗎?”秋奴見雋潔夫人緩緩搖頭,沉穩地一笑,“正因為我們無法判斷公主的反應,不如不告訴她,以免生變。”

“可是就這麼放他們走,你又能確保沒有意外?”雋潔夫人狐疑地問。

“至少我能保證公主會將他帶回昆侖。”秋奴胸有成竹地道。

“好吧。”雋潔夫人打量著麵前的侍女,不過雙十年紀,眼神卻猶如飽經風霜般成熟,仿佛能看透世人看不透的一切。

她被這雙幽潭般深不可測的眼睛征服了,猶豫一下,終於點了點頭:“為了西皇,這點險還是值得冒的。”

於是,當漸函喚來青鳥,輕輕巧巧地跳到它背上時,四周並沒有任何人阻止她。

“你好好在這裏吃東西休息,我救了紹原就回來。”漸函輕鬆地向泊鈞保證。

“我也去。”泊鈞連忙走到青鳥身邊,“要不……你不知道地方……”

“我知道啊,是在解州往北方向。”瞅著泊鈞驚愕的神色,漸函得意地笑了,“解州本來就在軒轅國南部邊界上,隻有一條南北向的官道。方岩若是不想叛逃到神農國,肯定隻能往北走——要是你熟悉天下的地圖,也不難猜到的。”

“可是……”泊鈞停頓了一下,考慮著如何表達自己強烈的願望,“我還要去。”

“知道你放心不下紹原啦。”漸函嘟了嘟嘴,“不過啾啾老了,怕是不肯載兩個人呢。”

泊鈞試探著摸了摸青鳥羽毛稀疏的翅膀,馱著小姑娘的青鳥頓時後退了一步,警覺地盯著泊鈞,好像生怕他突然跳上來壓垮自己這把老骨頭。

“救出紹原,可以……借它給我嗎?”泊鈞漆黑的眼睛打量著青鳥,忽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讓它馱你飛來飛去?”漸函知道雋潔夫人插手,白金馬車已經沒戲了,當下無奈地聳了聳肩膀,“我沒意見啊,不過啾啾脾氣很大的,要它自己願意才行。”

聽了漸函的話,老青鳥頓時高傲地仰起了頭,明確表示它才不願意幹這又苦又累又沒好處的活兒。

“要不你討好它一下吧,我以前不知道偷偷喂了它多少天池金鯉,它才肯讓我坐的。”漸函趴在青鳥背上,雙掌交疊墊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盯著泊鈞,“要不我可要起飛了!”

“等等!”泊鈞眼光一掃,已看到方才侍女們端來的食桌上有一柄割肉用的餐刀,立刻毫不猶豫握起來在手心一劃,頓時帶出一溜豔紅的血花。麻利地扔下餐刀,泊鈞雙手捧起掌心的血湊到青鳥嘴邊,“喝吧。”

“喂,你幹嗎?”漸函剛驚叫出聲,青鳥方才還高高昂起的頭顱竟真的朝泊鈞的雙手低了下來!它張開嘴巴先試了試那抔鮮紅的液體,隨後就如同尋找到了記憶中的美味,歡快地就著泊鈞的雙手大口喝了起來!

“這下,你應該願意馱我了吧。”一會兒工夫,泊鈞掌心中的傷口已經自動止血,他伸手輕輕拍了拍青鳥溫馴的腦袋,果真翻身坐到了漸函身後。

馱著背上的少男少女,青鳥清嘯一聲,飛上了高空。

“真有你的。”半空中,漸函回頭盯了泊鈞一眼,眼中多了些掩飾不住的疑惑,“對了,你上次讓白馬帶那塊破樹皮回來,那上麵的字到底是不是你寫的?”

“不是。”泊鈞搖頭。

“我剛開始氣得真不想再理你了,後來也覺得奇怪,因為如果真是你不守諾言跑掉了,大概什麼信息都不會給我。”見泊鈞默認,漸函撇了撇嘴,“那到底是誰寫的?我要找他算賬!”

泊鈞仍舊沒有搭話,如果他說出昌寓,大概很快就會被漸函追問出自己被識破被擒獲的經曆。可一旦漸函知道自己不過是個低賤的溟妖,還肯不肯和自己同乘在青鳥背上呢?

“不說就算了,反正你秘密多得很。”漸函的語聲被空中呼呼掠過的風聲吹得七零八落,“不過我不說破,並不代表我猜不出……”

她果真猜出什麼了?泊鈞心下一凜,可見漸函說完後隻專心操縱青鳥,並沒有任何異常的舉動,又漸漸安下心來。此刻他已顧不了那麼多,作為一個天生的冒險者,隻要能達到目的,引起的不良後果就等以後去補救吧。反正漸函的想法,他從來也不曾完全理解過。

身為西昆侖的嫡係公主,漸函雖然年紀還小,靈力在一眾神人中已是出類拔萃。憑借過人的觀察力,他們很快在距離解州城一百裏外發現了方岩一家和他們的隨從。

“你和啾啾在這裏等著,我救出紹原就來找你們。”漸函指揮青鳥降落在附近的樹叢內,跳下鳥背叮囑泊鈞。

泊鈞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麼忙,而漸函對付幾個凡人不費吹灰之力,當下點頭同意。

目送著漸函輕輕鬆鬆地走遠,泊鈞不出所料地發現老青鳥身上已經長出了一些新羽毛,原本略顯混濁的眼睛也清亮了不少,看來自己的血果然讓它恢複了不少青春活力。

他看著在自己的撫摸下眯著眼睛一臉舒暢的青鳥,好奇地問:“你以前……也喝過……溟妖的血?否則,你早就已經……死了吧?”

仿佛聽懂了他的話,青鳥立刻睜開眼睛看著他,點了點頭。

別人隻是奇怪為什麼當年西王母座下的三隻青鳥中唯獨它能存活千年,而泊鈞卻一眼看出了其中的關竅。

見青鳥認可了自己的猜測,泊鈞心中喜悅,又撫摩著青鳥的腦袋道:“那你知道……太陽在哪裏嗎?你馱我……去東海好不好?”

他原本想自己已經奉獻了富含靈力的鮮血,青鳥又一直溫馴,這個要求斷無不允之理,然而這一次青鳥卻將腦袋從他懷中掙出,朝著西方啾啾地叫了幾聲。

這是什麼意思,暗示自己應該去西方找太陽嗎?泊鈞忽然想起漸函說過的那個叫誇父的人,他追尋太陽就是一路往西奔跑,和紹原給自己指點的方向正好相反。那麼,究竟是應該往東還是往西呢,夢中的太陽神並未有任何啟示,於是這個深奧的問題讓泊鈞一下子迷惑了。

他呆呆地靠著青鳥坐在地上,直到林外響起漸函清朗的笑聲:“泊鈞,我把紹原給你帶回來啦。”

“啊!”泊鈞一骨碌站起身,果然看見漸函扶著紹原走了過來。而紹原除了右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繃帶垂在身側,其餘並無任何不妥,就連臉上的淤傷都消散了不少,露出了原本的清秀眉目。

“泊鈞,謝謝你。”紹原微笑著開口,聲音雖然還有些虛弱,卻非常清晰。

“你的傷……”泊鈞有些愧疚地看著紹原低垂的右手臂,生怕自己那沒有分寸的一刀給他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

“我給他服了衡玉丸,又解了光影咒,應該沒什麼事了。”漸函不費吹灰之力就做了好事,心情極是興奮,“你是沒有看到方岩那家夥的嘴臉呢,哼,一個凡人怎麼對付得了我?要不是紹原攔著,我還準備好好教訓教訓那個家夥呢!”

“是我家有負他在先,他又有妻兒在側,總不好做得太過。”紹原輕輕地笑了笑,仍不能掩蓋他表情的悒鬱。從方岩與其餘人的言行之間,他猜測方岩想要去投奔某人再借兵回來報仇,看來未來的解州是很難太平了。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漸函問。

“自然是回家。”紹原毫不猶豫地回答。方岩的動向,他一定要回去親自稟明父親,讓解州守軍做好準備。

“哦,都拐不到一個人陪我回昆侖。”漸函有些失望地吐了吐舌頭,目光卻瞟向了泊鈞。

泊鈞低下頭,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啾啾可載不動三個人。”漸函瞪了一眼泊鈞,賭氣道,“這樣吧,你騎啾啾去找你的太陽,我送紹原回家。”

“哦,好。”泊鈞聽不出漸函的語氣,竟然真的往青鳥背上爬,青鳥卻長嘯一聲,躲開了身子,又昂起頭朝著西北方向啾啾地叫了起來。

“你說你想回昆侖?”漸函沒好氣地瞪了青鳥一眼,“破鳥,你倒是有主意得很啊!”

“那……”泊鈞咬了咬唇,忽然說出了一句讓漸函和紹原都大吃一驚的話來,“那我……也去昆侖。”

“真的啊,那太好了!”愣了一會兒,漸函率先開心地笑了起來,“對嘛,我先帶你好好在昆侖山玩一玩,金台裏還有好多珍本古籍,說不定對你找太陽有幫助呢。”

“真的?”

“自然是真的。那些古籍雖然難得一見,可我是公主呀,要帶你混進去還不容易?”

走在回歸解州的路途上,紹原默不作聲地聽著他們兩人對話,隻是淡淡地笑著。此刻陽光燦爛,給周遭草木帶來了蓬勃生機,然而也有微風吹來,帶動天上的雲層,在他們的前路投下龐大的陰影。於是敏感少年的內心,也隨著九天之上的浮雲舒卷,明滅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