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 3)

“太宰大人連國庫裏的玉鼎都敢搬回家裏宴客,還有什麼不敢的?”崇梓照例還是冷笑。

濮辛沒料到西皇竟然在朝會上將自己這件秘事當眾宣布,分明再不為自己這個太宰保留一分顏麵,頓時羞窘得麵紅耳赤,索性磕頭道:“臣知罪,懇請陛下免去臣太宰之職。”

“準。”崇梓言簡意賅地吐出這個字,對這位十多年來忠心耿耿的太宰竟毫無挽留之意。

此言一出,百官頓時一陣嘩然。先是貶謫了皇太公主,然後又罷免了太宰,西皇掀起如此大的朝堂風暴,究竟想做什麼?

濮辛麵如死灰,好半天才掙紮出一句“臣告退”,顫抖著爬起身,踉踉蹌蹌地往殿外而去。

偏偏漸函仍然不動。母親今日的做法匪夷所思,她一定要留下來看看,後麵還會發生什麼。

崇梓再也沒有理會她,就仿佛根本沒看見這個女兒跪在丹陛下,隻眼望著群臣的頭頂,居高臨下地問:“太宰之職不可一日或缺,諸卿可有人選推薦?”

眾臣知道女皇一向性情剛硬,殺伐決斷,方才見她貶斥公主太宰毫無猶疑,想必心中早已有了計較,當下齊聲道:“伏聽陛下聖裁!”

“本皇心中倒是有一個人選,無論才德資曆都是上上之選。”崇梓果然是有備而來,當下宣布,“宣前太師顏理進殿!”

此言一出,殿內又是一陣沸騰,就連漸函也心頭大驚,前太師顏理,不就是顏峰的父親嗎?那天聽雋姐姐說他早已死了,難道這個顏家的族長竟然還活著?

顧盼之間,已有一個年約七旬的老者走上殿來,身後還跟著兩個身著低等文官服色的中年男子,顯然是顏家的後輩。

那老者白須長眉,仙風道骨,雖然年邁仍然氣度不凡。他走到丹陛之下並不下拜,隻是長揖到地,口稱:“老臣顏理,參見西皇陛下。”

奇怪的是,對於如此倚老賣老的做法,一貫嚴苛的西皇崇梓竟毫不見怪,臉上還現出隱隱的笑意來,柔聲道:“老人家免禮。”又吩咐左右,“今後在丹陛下為太宰大人設一個座位。”

此言一出,滿朝大臣神情各異,羨慕者有之,驚異者有之,質疑者亦有之。顏理一一看在眼中,卻隻淡淡一笑,撩衣在內侍端來的椅子上坐下,胸有成竹地對西皇道:“十四年來,老臣奉陛下密旨,殫精竭慮,未嚐有一日懈怠。如今幸不負聖命,可以向陛下繳旨了!”

“太宰辛苦,本皇甚是感激。”崇梓點頭道,“這等秘事,本皇原不願公諸於世以損皇家顏麵,然而如今皇室中人冥頑不孝,社稷後繼乏人,本皇也就顧不得一己之顏麵,而置昆侖國運於不顧了。”

她這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卻又雲山霧罩般讓人摸不著頭腦。

然而漸函卻本能地感覺到,母親每個字都大有深意,甚至可以說,先前的一係列任免都不過是為了接下來的出場做鋪墊,那麼為了這一天,母親和顏理他們是否已經準備了多年?

驀然察覺自己這十幾年來都生活在一個毫無端倪的陰謀中,漸函隻覺一股涼氣如同蛇一般從腳底生出,竟忍不住微微發起抖來。

果然,比起前麵各種出人意料的決定,崇梓的下一句話更為石破天驚:“宣公主漸幽!”

公主?!這兩個字的分量是如此沉重,仿佛一塊從天而降的隕石,頓時將殿內的眾人砸得蒙了。西王母一係向來人丁稀薄,這一代除了漸函公主,又哪裏還有什麼公主?

“宣公主漸幽!”內侍拖長的嘹亮嗓音中,一個身穿白色公主禮服的女子款款從西皇禦座後的簾幕中走了出來。

她烏黑的頭發綰成式樣繁複的高髻,鳳冠上金鑲玉的尾羽隻比西皇的十一根少兩根,標誌著她僅次於西皇的尊崇地位。

這個女子不過二十歲上下年紀,雖然年輕,氣度卻頗為沉穩老成,寬額廣頤、儀態端方,果然有幾分西皇崇梓年輕時候的影子。

殿內的大臣們幾乎都不認識這個女子,就算少數有幸進入過西皇所居的玄圃堂,也斷斷無法將這金玉般貴氣逼人的女子與總是低頭侍立的奴婢聯係起來。唯獨漸函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確定了這個女子的身份——秋奴!

一向在自己麵前低眉順眼的奴婢,居然眨眼間變成地位尊崇的公主,這個事實,突然讓漸函感到無比荒謬。

“臣女漸幽,參見母皇。”秋奴,也就是如今的漸幽公主,端端正正地跪倒在丹陛下,以額觸手行了一個稽首大禮。

耳聽西皇身邊的內侍高聲說了聲“平身”,漸幽便恭恭敬敬地站起身來。然而隻有跪在她不遠處的漸函察覺得到,漸幽眼角的餘光,明明白白寫著對自己的嘲笑和憎惡。

“請陛下容老臣向各位大臣解釋一下緣由。”端坐一側的新任太宰顏理站了起來,對陷入謎團之中的群臣朗聲道,“這位漸幽公主,乃是陛下的長女,生父便是昔日的白藏將軍顏峰。顏峰與陛下早有婚書,後來因陛下以昆侖國事為重,無奈與顏峰離異,將漸幽公主托付於顏氏家族照料,後又領入玄圃堂親自教導。此番前皇太公主不肖,陛下不得已與東君相商,公開漸幽的公主身份,封為鎮國公主,還望諸位大臣體諒陛下苦心,盡心輔佐,光我昆侖。”

精神矍鑠的老臣侃侃而談,內容無非是想證明漸幽並非私生女,且如今的出現也得到了東君的認可,於情於理都無可指摘。

“不知鎮國公主的身份可有證據證實?”群臣中忽有人大著膽子問道。

“顏家諸人、當年接生的產婆侍女都是證人。”顏理朝著人群中輕輕一瞥,七十多歲的老人目光如炬,頓時將那個提問的大臣銘記在心

“此事關係重大,僅有人證尚不足贏取人心。微臣鬥膽,請陛下公布物證!”那個大臣明知這下將西皇與太宰都得罪了,依然硬著頭皮出班跪倒,大聲質問。

“物證?”顏理見不少大臣頻頻點頭,顯然極為認同此人的意見,不由得冷笑道,“你們是要逼陛下與鎮國公主滴血認親嗎?”

“臣不敢。”話雖如此,那人卻依舊跪著不動,顯然心中對顏理和漸幽頗為不服。

“若不驗證,連你們都心口不一,何況那些無知百姓?”顏理不再理會他,轉身向西皇躬身道,“不知陛下可願當眾與鎮國公主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