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3 / 3)

自從漸幽現身後,崇梓對他們的爭論一直保持緘默,此刻也隻略略點了點頭。

顏理得了西皇首肯,隨即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他身後侍立的兩個顏家子弟早有準備,當即到殿外取來一個金盤,兩根金針,還有一張桌麵大小的屏風,不過蒙在支架上的非紙非絹,卻是一張平整如鏡的銀箔。

內侍接過金盤金針,跪在西皇座前,小心翼翼地用一根金針在崇梓手指上戳出一滴鮮血,用金盤盛了端到漸幽麵前。

如法炮製之後,兩人的鮮血便在金盤中漸漸靠攏,通過盤邊樹立的屏風,將相融的過程清清楚楚映照在銀箔之上。

此刻無論漸函還是群臣,目光都牢牢鎖定在那麵巨鏡般的銀箔上。但見兩滴鮮血在金盤中彙攏之後,便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畫筆牽引,在金盤底部漸漸延伸,最後竟形成了一個瓦當紋中的雪豹圖案!

相傳西王母未建立昆侖國時,有時會化身為雪豹在玉山中修煉,因此昆侖國的皇族常常以雪豹的圖案作為家徽,西皇所穿的禮服上也以金線繡出豹形或豹紋。此番漸幽的血液與崇梓的血液彙合後形成皇族徽章,顯見是西王母後人無疑了。

“臣等恭賀鎮國公主!公主千秋無期!”眾臣見太宰濮辛不過略有異議便被罷黜,心知西皇迫不得已公開這段隱私,必定不喜旁人議論,當下無論是否甘願,都頓首稱頌。

鎮國公主?看來確實是壓了自己這個“鎮西公主”一頭。母親雖然沒有直接冊封漸幽為皇太公主,但內心的偏向已顯露無遺。

漸函心頭有些恍惚,直到內侍宣讀了正式冊封漸幽為鎮國公主、參與朝政的詔書,宣布本次朝會結束,她才驚覺自己跪得膝蓋都麻木了。

西皇退朝之後,群臣也漸漸散去,不少人暗暗對那被冷落在角落裏的前皇太公主投來同情的目光,卻也不便多說什麼。

直到大殿中已經空無一人,漸函才終於撐著僵硬的膝蓋站直身體。待到好不容易走到殿外,遠處的雪山反射著太陽的金光刺入眼簾,讓她恍惚覺得方才的一切都是幻夢。

連帶她十三年的光陰,都是幻夢。

此時此刻,新封的鎮國公主漸幽正與顏理、顏峻等人一起,簇擁著西皇崇梓回到了玄圃堂。

玄圃堂的侍女們,包括曾經與漸幽平起平坐的春奴、夏奴和冬奴,都在他們麵前跪伏下去,然後悄無聲息地回避到遠處。

下了步輦,西皇是自己從玄圃堂門口走進靜室的。然而才一進屋,她挺得筆直的身體就驀地向前栽倒,若非一旁擔任護衛的顏嶺眼明手快一把抱住,必定會徑直摔在堅硬的青玉地板上。

“公主!”身為叔父的顏峻轉頭看著漸幽,聲音裏帶著些微不滿,“西皇對我們至關重要,摔壞了她可不好。”

漸幽咬了咬唇,垂著頭緩緩道:“叔叔教訓得是。”

“用光影咒控製他人頗費精力,公主已經盡力了。”顏理開口為漸幽辯護,“公主專心於讀心術,其他法術難免修煉不夠。若非峰兒托夢於我讓我保護她,隻怕她剛開始接觸峰兒的屍體時就被西皇識破了。”

“爺爺的恩情,孫女感激不盡。”漸幽發自肺腑地道。

“我也是為了整個顏家,才甘冒這天大的風險。”顏理歎了口氣,又吩咐顏嶺,“將西皇放好,又到服假蘇草的時候了。”

顏嶺聽從父親的吩咐,將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崇梓抱到木榻上放好,然後又從隨身攜帶的皮囊中倒出一杯深紫色的湯藥來,端到西皇緊閉的唇邊。

“還是我來吧。”漸幽伸手將茶杯接過,右手虛張,光影咒就控製著崇梓的牙關自動打開。

漸幽一邊用小勺將假蘇草汁慢慢灌入崇梓口中,一邊輕聲道:“她肌肉已經僵硬,所以必須喂慢一點,才能保證藥汁都流進去。”

“明白了,還是我來吧。”顏嶺有些不好意思,“現在你畢竟是公主了。”

“公主又怎麼了,還不是爺爺和各位叔叔給的。”漸幽大方地一笑,似乎並不以方才顏峻的無禮為忤,“再說我也是做慣了的。”

“我們的假蘇草隻夠維持一個月,一個月後,西皇的屍體就會腐化,也無法再受光影咒操控。”顏理捋了捋下巴的白色長須,眼中精光閃爍,“所以這一個月內要盡量利用她生前的威嚴,把事情都處理好。”

“西皇生前靈力高強,我們真的能確保她的靈魂不作祟嗎?”顏嶺看著木榻上宛如沉睡一般的崇梓,覺得她仿佛隨時會自行蘇醒,忍不住心有餘悸地問。

“不會。”漸幽盯著崇梓被厚重脂粉覆蓋的臉,將茶杯中最後一點假蘇草汁灌進她的喉嚨,“父親之所以犧牲自己煉成屍蠱,就是為了纏住她的靈魂,永遠也不會放開。”

“現在西皇已不足慮,我擔心的另有其人。”顏理緩緩道。

“父親說得是。”顏峻會意地點頭,“看今日朝堂上的形勢,還是有一部分大臣同情漸函,心中不服。雖然我們出其不意地罷黜濮辛阻了他們的氣勢,但一旦漸幽公主登基,隻怕有些人還會找機會擁立漸函奪位。”

“可是這些人人數眾多,隱藏也深,我們很難清除幹淨。”擔任武職的顏嶺摸了摸腰間的刀柄,懊惱地皺緊眉頭,“何況萬一有人察覺西皇和公主無法同時開口說話,就危險了。”

“我們不需要把他們清除幹淨。”顏理淡淡一笑,眸中閃過一道淩厲亮光。

憑借獨步天下的讀心術,漸幽很容易捕捉到了顏家領頭人的意思——既然無法清除擁立漸函的大臣,那麼隻需清除掉漸函一個人就夠了。

“可她明日就要出發去姑射了。”漸幽沉聲道,“爺爺不是說不能操之過急嗎?”

“不錯,但並不意味著我們會坐等她羽翼豐滿。”顏理搭在窗台上的手指輕輕敲擊了幾下,仿佛一個高明的琴師撥動著命運的琴弦,“我詐死謀劃十幾年,自然每一步都考慮周到。現在趁著西皇的屍體還能用,為了你最終順利繼承皇位,我們要采取下一步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