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方伯

孫涵中方伯為部郎時,居京師之櫻桃斜街,房宇甚潔。忽有臭氣一道,從窗外達於中庭。嗅而跡之,乃從後苑井中出。夜三鼓,眾人睡盡,有連呼其老仆姓名者。聽之,隱隱然亦出自井中。孫公怒而填之,怪亦竟絕。

賣冬瓜人

杭州草橋門外有賣冬瓜人某,能在頭頂上出元神。每閉目坐牀上,而出神在外酬應。一日,出神買鯗數片,托鄰人帶歸交其妻。妻接之,笑曰:“汝又作狡獪耶!”將鯗撻其頭。少頃,賣瓜者神歸,以頂為鯗所汙,彷徨牀側,神不能入,大哭去,屍亦漸僵。

柳如是為厲

蘇州昭文縣署,為前明錢尚書故宅。東廂三間,因柳如是縊死此處,曆任封閉不開。

乾隆庚子,直隸王公某蒞任,家口多,內屋少,開此房居妾某氏,二婢作伴;又居一妾於西廂,老嫗作伴。未三鼓,聞西廂老嫗喊救命聲,王公奔往,妾已不在牀上。尋至牀後,其人眼傷額碎,赤身流血,觳觫而立,雲:“我臥不吹燈,方就枕,便一陳陰風吹開帳幔,遍體作噤。有梳高髻披大紅襖者揭帳招我,隨挽我發,強我起。我大懼,急逃至帳後,眼目為衣架觸傷。老驅聞我喊聲,隨即奔至,鬼才放我,走窗外去。”合署大駭,慮東廂之妾新娶膽小,亦不往告。

次日至午,東廂竟不開門。啟入,則一姬二婢俱用一條長帶相連縊死矣。於是王公仍命封鎖此房,後無他異。

或謂:柳氏為尚書殉節,死於正命,不應為厲。按《金史.蒲察琦傳》:琦為禦史,將死崔立之難,到家別母。母方晝寢,忽驚而醒。琦問:“阿母何為?”母曰:“適夢三人潛伏梁間,故驚醒。”琦跪曰:“梁上人乃鬼也。兒欲殉節,意在懸梁,故彼鬼在上相候。母所見者,即是也。”旋即縊死。可見忠義之鬼用引路替代,亦所不免。

捧頭司馬

如臯高公岩,為陝西高陵令,其友某往探之。去城十裏許,日已薄暮,恐不能達,見道旁廢寺:正室封扃;西偏屋二楹,內有小門通正室,門亦封扃。某以屋尚整潔,遂借宿焉。沽酒少飲,解衣就寢。其仆出與守寺道人同宿東邊之耳房。

時當既望,月明如晝,某久不成寐。忽聞正室履聲橐橐,小門砉然頓開,見有補褂朝珠而無頭者就窗下坐,作玩月狀。某方驚,其人轉身內向,若有見於某者,旋即走還正室中。某急起開門遁,而門外鎖已為其仆倒扣去。某大呼,喑不能聲,其仆弗應。某無措,遂奪窗出。窗外有牆繚之,又不克越,近窗高樹一株,乃緣之而上。俯窗口下,則其人已捧頭而出,仍就前坐,以頭置膝,徐伸兩指拭其眉目,還以手捧之安置頂上,雙眸炯炯,寒光射人。是時,某已魂飛,不複省人事矣。

次晨仆入,不見主人,遍尋之,得於樹上。急撥其腕,交抱樹柯,堅不可解。久之始蘇,猶謂鬼之來攫己也。問之道人,雲:“二十年前,寧夏用兵,有楚人為同知者,解糧誤期,為大帥所戮。柩行至此,資斧告絕,遂寄寺中。今或思歸,見形於客乎!”某白高,高因捐俸為賫柩資,並寓書於楚,令其子領歸。

驅鱟

吳興卞山有白鱟洞,每春夏間即見,狀如匹練,起空中遊漾無定。所過之下,蠶繭一空,故養蠶時尤忌之。性獨畏鑼鼓聲。明太常卿韓紹曾命有司挾毒矢逐之,有《驅鱟文》載郡誌,近年來作患尤甚。

乾隆癸卯四月,有範姓者具控於城隍。是夜,夢有老人來曰:“汝所控已準,某夜當命玄衣真人逐鱟。但鱟魚司露有功,被害者亦有數,彼以貧故,當示之罰。爾等備硫磺煙草在某山洞口相候可也。”

範至期集數十人往。夜二鼓,月色微明,空中風作,見前山有大蝙蝠丈許飛至洞前,瞬息,諸小群集者不下數十。每一蝙蝠至,必有燈一點,如引導狀。範悟曰:“是得非所謂玄衣真人乎!”即引火縱燒煙草。俄而洞中聲起,如潮湧風發,有匹練飛出,蝙蝠圍環若布陳然,彼此搏擊良久,鄉民亦群打鑼鼓,放爆竹助之。約一時許,匹練飄散如絮,有青氣一道向東北而去,蝙蝠亦散。

次早往視:林莽間綿絮千餘片,或青或白,觸手腥穢,不可近。自是鱟患竟息。

海中毛人張口生風

雍正間,有海船飄至台灣之彰化界。船止二十餘人,貲貨頗多,因家焉。逾年,有同夥之子廣東人投詞於官,據雲:某等泛海開船,後遇颶風,迷失海道,順流而東。行數晝夜,舟得泊岸,回視水如山立,舟不可行,因遂登岸,地上破船、壞板、白骨不可勝計,自分必死矣。不逾年,舟中人漸次病死,某等亦糧盡。餘豆數斛,植之,竟得生豆,賴以充腹。一日者,有毛人長數丈,自東方徐步來,指海水而笑。某等向彼號呼叩首。長人以手指海,若揮之速去者。某等始不解,既而有悟,急駕帆試之。長人張口吹氣,蓬蓬然東風大作,晝夜不息,因望見鹿仔港口,遂收泊焉。彰化縣官案驗得實,移谘廣省,以所有資物按二十餘家均分之,遂定案焉。

後有人雲:此名海闡,乃東海之極下處,船無回理,惟一百二十年方有東風屈曲可上。此二十餘人恰好值之,亦奇矣。第不知毛而長者又為何神也。

卞山地陷

乾隆乙巳,湖州大旱,西門外下塘地陷數丈,民居屋脊與地相平,屋中人破瓦而出,什物一無損壞。河中忽亙起土埂,升出白光一道,望龍溪而去,怪風隨之。溪中漁舟數十,俱為白光所迷。俄頃風定,舟俱聚一處,而白光亦不見矣。時有方老人者,年九十餘,自雲少年時見漁舟捕得白鱔一條,重五六斤,不敢匿,獻之烏程令某。適令前一夕夢見一白衣女子來告雲:“某苕上水神也,為陳皇後守宮門,明日有厄求救。”次日見鱔而悟,仍命放入河中。今土中白光,得毋即此物歟!考西門外與迎禧門相連,南朝陳武帝之後為其父母營葬於卞山,起民夫開地道而出,葬後仍行封閉。然則地之陷亦有由矣。

鬼逐鬼

桐城左秀才某,與其妻張氏伉儷甚篤。張病卒,左不忍相離,終日伴棺而寢。

七月十五日,其家作盂蘭之會,家人俱在外禮佛設醮,秀才獨伴妻棺看書。忽陰風一陣,有縊死鬼披發流血拖繩而至,直犯秀才。秀才惶急,拍棺呼曰:“妹妹救我!”其妻竟勃然掀棺而起,罵曰:“惡鬼,敢無禮犯我郎君耶!”揮臂打鬼,鬼踉蹌逃出。妻謂秀才:“汝癡矣,夫婦鍾情一至於是耶!緣汝福薄,故惡鬼敢於相犯,益同我歸去投人身,再作偕老計耶?”秀才唯唯,妻仍入棺臥矣。秀才呼家人視之,棺釘數重皆斷,妻之裙猶夾半幅於棺縫中也。不逾年,秀才亦卒。

柳樹精

杭州周起昆作龍泉縣學教諭,每夜,明倫堂上鼓無故自鳴。遣人伺之,見一人長丈餘,以手擊鼓。門鬥俞龍素有膽,暗張弓射之,長人狂奔而去。次夜寂然。後兩月,學門外起大風,拔巨柳一株。周命鋸之為薪,中有箭橫貫樹腹,方知擊鼓者此怪也。龍泉素無科目,是年中一陳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