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灝甩上一個眼色,兩護衛提來兩圓凳,分別放在楊逸與阿五身側,接著楊逸被人拎起按坐凳上,阿五被另兩人強行按了下去。
他們麵麵相覷,楊逸似乎不願讓她見到這番慘狀,微微側過頭去。小魚眼波微動,她知道宋灝盯著,故意無視之。
宋灝坐得久了,似乎有些累,軟身歪倚在龍椅上,手肘下還舒舒服服地墊了團雲錦墊。他微眯起眼,猶如看戲般,盯著底下那兩個人,一臉的痞氣。
“既然你們都這麼熟了,也別裝作生疏。寡人記得有人曾說一杯酒抿恩仇,寡人喝過那酒,苦得很,不過下腹之後倒也舒坦。如今這案上之物,是寡人特意賞你們二位的,寡人賜名為‘去’。千年美酒,可惜隻有這麼一杯,喝下之後抿去恩仇,隻是你們誰來喝?”
話落,又是一陣死寂。阿五盯著案上美酒,散了神思。不想也知,這定是毒酒,他想看他們廝殺決裂,故意為之。
阿五猶豫不決,她曾死過一次,知道魂滅燈枯之時,萬物蒼涼,她不想再死,她想好好地活,隻是……
阿五看向楊逸,可自始至終,他都沒抬眸看她。他在恨嗎?恨她剛才所言,可他知不知道,那番沒臉沒皮的話隻為救他性命,想著,阿五不自覺地抿起嘴,盯著案中美酒,顫巍巍地伸了手。
終於,楊逸有了些反應,他轉過頭,蠕了下慘白的唇,一雙眸子就隨著案上杯盞緩緩而動。他神智虛糊,像似認不出眼前人兒,兩眼隻盯著酒,如饑似渴的模樣。
小魚遲疑,杯盞到了唇邊微頓,她最後看了楊逸一眼,閉上眸張開口,正要灌下,突然一隻鐵手牢牢地抓住她的腕。
“口渴,這酒賞我喝吧。”
沙啞的聲音低沉不已,就像巨石壓在心頭,小魚還未回神,他就奪去酒盞,毫不猶豫仰頭灌下。
他仍是要當小魚的英雄,至死護她周全,隻可惜這成了最後一次,之後再也護不了她了。
心有不甘,卻無能為力。
毒藥下腹,楊逸意猶未盡地舔了下唇,起身向宋灝鞠禮,隨後轉身朝門處走去。一步、兩步、三步……他下腳開始不穩,停息片刻,他又繼續往前挪步,走過之處,留了血滴。
他走得極為艱難,兩步一頓、三步一停,然而他的背影依舊挺立,堅定不屈,可就在出宮門的那刹那,他就像坍塌的石碑轟然倒地,倒在離小魚很遠的地方,他像是不願讓她看見自己死狀,就算死也要在離她很遠的地方倒下,不願讓她傷心難過。
小魚眼睜睜地看著,未落一滴淚,待看不見楊逸身影,她才僵硬地轉回頭。
“我能走了吧?”
她問,冷情得不像人。宋灝勾起唇角,慵懶地打了個哈欠,然後從龍椅上走下,親手端上另一杯酒。
“這杯酒抿恩仇。喝下,寡人就放你走。”
小魚垂眸,盯著他手中酒,再抬頭看看他,伸了手。
苦酒入喉,燒心而過。這一時候,再也忍不了痛,淚如雨下。宋灝看著,蹙起眉頭,他像是心疼她又像惋惜。
小魚滿腦子想著要走,可是酒入了腹,就是一陣灼燒的疼,她軟在地上,動彈不得,眼中景物漸漸朦朧,宋灝成了她最後看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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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窗外鳥啼聲脆,驚擾了美人清夢。她翻了身,睜開眼,眼前景物似曾相識,可越看越覺得陌生。
心裏一陣驚懼,阿五起身坐定,她茫然四顧,忽見榻邊坐了個人。是個男子,約莫而立,身上穿著明黃的袍,腰間是雲紋玉帶。他樣貌俊秀,劍眉入鬢,鳳眼微挑,手持書卷靜若幽蘭。
阿五不覺得怕,反而好奇地睜大眼,直勾勾地看著他。些許功夫,男子有些察覺,驀然抬頭看來,眉宇間露出幾許欣喜。
“你是誰?”她問。
男子放下手中書卷,款步走來,阿五不由往後縮去,露出一絲驚恐之色。他走到她麵前,又得體地駐步,接著半蹲下來,與之平視。
“我是宋灝,大和的皇帝。”
他的目光似水,在她臉上緩慢流淌。阿五蹙眉,心生提防。她環視四處,又不解地問:“我又是誰?”
宋灝輕笑,極溫柔地回她:“你是我的妻,大和的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