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爾的小店,說小不小,說大不大;隻是要是清理的話,還是要花上很長時間的
打開門,拉開窗簾;米歇爾一邊開窗,讓窗外的空氣湧進來,然後轉過身,看著密密麻麻的人偶,開始整理
一尊尊人偶,樣貌各異,不同的姿態,不同的五官,不同的衣服,不同的頭發;都挨挨擠擠的在櫃子中放著,肩碰肩,頭靠頭
眨了眨眼,米歇爾走上前去,開始整理
灰塵在陽光下漂浮著,像是會呼吸一般上下的浮動
長長的睫毛上沾上了幾縷灰塵,隨著眼皮的動作顫動著,就是不掉下來
時間慢慢過去,陽光從溫柔到強烈,再恢複溫柔;晚霞是如火般熱烈的紅色,深沉而濃厚,像是被人灑上厚厚的油彩,抹不去也挖不掉,就那麼亮眼的存在著,瑰麗得近乎霸道
透過窗戶,陽光照進來,分成一縷縷的;人偶們的臉上像是塗上了醉人的胭脂,紅紅的,白皙的小臉被陽光照得半通透,像是一塊上好的玉
在一排排的展櫃中,米歇爾纖細的身子彎著,忙碌著;長長的頭發用一根白色的簪子挽起,留下幾縷發絲垂在耳邊,隨著動作一飄一蕩的
突然,手上的動作一停;米歇爾彎著腰,看著一個地方,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懷念
記憶再次湧現,像是一張張圖片,圍繞在自己看著的地方
店內深處的展櫃一角,一尊人偶靜靜的坐在那裏
伸手,將人偶拿了出來
這是一尊蒼老的人偶,與自己現在的手工相比,它顯得幼稚而青澀;指尖觸摸著人偶的臉,米歇爾看著熟悉的五官,像是透過人偶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那個熟悉的,刻入骨髓中的人;眼前的畫麵繼續前進,一幕一幕的
那個玻璃花房,那個高大的如同城堡的房子,還有,那花房內巨大的植物,成群的蝴蝶;最重要的,是那個坐在搖椅上,搖晃著,看著窗外的老人
那未被歲月侵蝕過多的臉,那雖然不再澄澈,卻還是溫暖的眼眸,那雙曾給過自己無數溫暖的白玉般的手,還有,食指上那枚古樸的戒指
微微的笑著,米歇爾紅色的唇微微張開,兩個字從口中滑出,帶著濃濃的思念
奶奶
像是一個音符,從嘴邊滑出,然後消失在空氣中;米歇爾手指摸著人偶的臉,然後站起來,抱著人偶走了出去,留下一室漂浮的灰塵
夕陽漂浮在地平線上,像是被人切了一半,紅色的光線將周邊的雲都染成了紅色,像是被血浸濕的棉花
回憶慢慢延伸,到了多年前的某一天
陽光強烈,小小的自己,在午睡的時候,尚在朦朧之間,便被麵目嚴肅的父親抱在懷中,直奔奶奶的城堡
一路上,父親都抿著唇不言不語,眼眶通紅的,像是隨時都要哭出來一般;小小的自己,被父親從未有過的悲傷感染,靜靜的摟著父親的脖子,看著在兩邊飛快逝去的風景
車停下來,父親抱著自己從車中鑽出來,回過頭,便看到那半遮半掩的城堡
太陽依舊強烈,狠狠的穿過樹葉的間隙,像是一條條寬寬的絲帶,垂落下來;原本有些灰暗的樹林,便被這些金色的絲帶照亮,讓壓抑披上了輕鬆的外衣
依舊被父親抱在懷中,小小的自己,趴在父親肩膀上,感受到父親胸腔中傳來的激烈的跳動,讓她不由得有些不安;抬起頭,看著父親蒼白的臉色,小心翼翼的開口:“爹地,怎麼了?”
眨了眨眼睛,長翹睫毛下的水珠滴落,男子沒有看懷中的小孩,看著前方,嘴唇抿得發白,“米歇爾,奶奶要走了。”
“走?走去哪,奶奶要去旅行麼?”好奇的問道,小孩有點不明白為何父親會這麼傷悲
搖了搖頭,男子聲音變的顫抖:“奶奶……要去天堂了……”說完,抑製不住的淚水開始滴落,在小孩的手腕上砸出一個小小的水花
睜大眼睛,小小的自己看著父親,看到他俊逸的臉上慢慢的淚水,最後也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來
停下,男子將小孩放下來,蹲下身子;大手抓著小孩的肩膀,眼睛直直的看著小孩:“米歇爾,等下見到奶奶,不能哭,知道麼?奶奶看到米歇爾哭了,會傷心的,我們要讓她開開心心的去天堂,知道麼?”說著,自己卻不能阻止淚水的留下,連聲音,也變得不連貫了起來
小小的自己,第一次感覺到了死亡的嚴峻,除了哭泣,似乎找不到第二個可以表達自己恐慌的辦法
不知過了多久,哭泣終於停了下來;父親蒼白著臉,看著自己,“米歇爾,不能哭知道麼,你是奶奶的天使,天使是不會哭的;如果你哭了,奶奶就不能開心的去天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