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結識副縣長(1 / 3)

放寒假了,時間也到了1992年的元月,沈士亮回到石橋村。石橋村中間是田壟,田裏長著越冬的小麥和油菜。四周群山環抱,但山勢不高,山上長滿了碗口粗細的鬆樹,農舍星羅棋布地座落在山腳下。沈士亮家是一棟三開間的瓦房,下麵一米高是用紅磚砌成,上麵則是土胚牆,不少處已經開始剝落,裸露出來的椽頭和檁條已經發黑,看得出這房子有些年頭了。為了修一棟新房,沈士亮的弟弟外出打工掙錢,過年都不回家。

沈士亮自從讀高中起,就基本上不幹農活了。回到家後,就呆在自己的小閣樓上,翻閱考研的書。雖然他批評譚林江是撞了南牆不回頭,不可取;但也抑製不住好奇心,也買了兩本考研的書,也想試一試。可是就是看不進去,不知是自己考研的信心不足,還是這研究生真的難考,自己沒這個水平?

這天晚上,沈士亮從閣樓上下來吃晚飯,堂房裏吊著一盞15瓦的電燈,散發出昏黃色的光亮,沈母把飯菜給端了上來,還算豐盛,一碗幹辣椒炒臘肉,一碗火焙魚蒸豆豉,還有一碗水煮籮卜。沈母說:“還是現在好,自家喂得有豬,田裏養得有魚,菜園裏種得有菜,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要是以前在生產隊,逢年過節也難得有魚有肉。”

沈父從裏屋端了兩大碗紅薯酒出來,父子倆各一碗。這是自家釀的紅薯酒,現在收獲的紅薯不再當主糧,而是用來喂豬或是深加工,釀酒或榨粉條。每到深秋或是初冬,釀酒和榨粉條的師傅,就帶著器具走村串戶,為農家釀酒或是榨粉條。去年,沈家就釀了兩大甕紅薯酒,沈士亮在家時就沒少喝過自家釀製的紅薯酒。

沈士亮坐下後,見酒碗邊放了一張請柬,問:“是誰開的罰款單?”他很厭煩請柬,在學校裏有老師家辦喜事,就發給每個老師一張請柬,你就得去,去就得隨禮,這樣的份子錢他送出去了好幾回,光出不進,他覺得虧了,所以對請柬很反感。

沈父說:“是沈芳下的請柬,為沈長明辦60大壽。”

沈芳即村主任沈長明的女兒,比沈士亮大4歲,因為同宗,沈士亮叫她芳姐,其實早就出了五服。沈芳沒有讀高中,初中畢業直接考的中專,1981年畢業於南平市財稅學校。文革造成教育斷層,人才奇缺,中專生也算是人才。畢業後即分配到了普陽縣稅務局工作,也就留在了縣城。沈芳人長得漂亮,追求她的人很多,稅務局長親自為沈芳介紹對象,此人叫丁書懷,是普陽縣委丁副書記的兒子,營級轉業幹部,現任城關鎮黨委書記,縣委委員,除了年齡稍稍大幾歲外,其他各方麵都很優秀。1987年的國慶節,倆人登記結婚,一對新人回到石橋村看望父母;也就是這一年,沈長明家蓋起了石橋村獨一無二的小洋樓,沈長明在新樓前擺下宴席,一來慶祝華堂落成,二來為女兒補辦婚禮,雙喜臨門。

參加盛宴的是全村的村民,還有一些親朋好友,沈士亮剛好考上了南平師專,國慶節放假回家,也出席了這場盛宴。同桌有幾個中年婦女,大肆誇獎沈芳,有正式工作,嫁了個好老公,是山村裏飛出的金鳳凰。還說沈芳有孝心,月月都寄錢回來,一寄就是幾十塊,要是沈芳不寄錢回來,沈長明也建不起這樣的小洋樓。最後的結論是養崽女就要像沈芳這樣的,有用。

一位大嫂問沈士亮,你也考上學了,以後工作了寄多少錢給你爹娘,是5塊還是50塊?沈士亮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當時他對自己的前途充滿了憧憬,說:“我工作了就是不寄50塊,也絕對不止5 塊。”

同桌的人都笑了,沈士亮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自己回答得沒錯呀,自己工作了,肯定會寄錢回家,寄多寄少要看自己的經濟條件而定,但絕不會隻寄5塊,也太少了。不過在村民的談笑中,他很快知道了,這5 塊和50塊是什麼意思。

這是流傳在市井鄉裏中的一個調侃,說一對年輕夫妻,都有正式工作,雙方都還要負擔在鄉下的父母,家中的經濟大權掌握在女方手中,給男方父母寄錢就寄5塊,給自己父母寄錢就寄50塊。這則調侃反映的是,在當代的小家庭中,女尊男卑的社會現實。換句話說,5塊成了男孩的代名詞,50塊成了女孩的代名詞,女孩比男孩有用。

沈士亮知道了自己受到了奚落,可現實就擺在這裏,沈芳的確對家裏的貢獻大,他也不好說什麼。不過他心裏有點看不起沈芳,不過是個中專生,在稅務局當個一般幹部就到頂了,自己是大專生,受的是高等教育,前途無量。

五年過去了,無情的現實擊垮了沈士亮的驕傲心理,自己發配到鄉鎮中學當了一名普通教師,前途渺茫。沈芳已經是稅務局的辦公室主任,大小也是當官的,在社會地位和經濟收入都比沈士亮強。

沈士亮認為自己不如沈芳,不是自己的能力不行,水平不高,是許多的客觀因素決定的。首先是所處的年代不同,80年代初,中專生也很值錢,隨著高等教育的發展,培養出了大批人才,到80年代末,本科生到處都是,變得普普通通,而他這個專科生更是沒有人把你當人才看了。

其次是從事的職業不同,稅務局是公認的好單位,待遇好,實惠多多,如今的教師雖不是“臭老九”,但你拿的是幾個死工資,溫飽有餘,富裕不足,國人還是不怎麼待見。

再次是性別上的差異,女性尤其是漂亮的女性,在就業上有很大的優先權,沈芳如果長得不漂亮,肯定不會留在局機關,而是分配到下麵的稅務所,也就沒有可能嫁入官宦之家。性別上的差異,是沈士亮無法改變的。

沈士亮打開請柬,果然是沈芳寫的,說:“芳姐回來了?”

沈父說:“回來了,丈夫和孩子都回來了。”

87年沈長明華堂落成時,沈士亮見過丁書懷,倆人並沒有交談,丁書懷並不認識沈士亮,沈士亮對丁書懷了解也不多,隻知道他是當官的,有一定的實權,但與自己沒有關係。

從陽曆來說是去年,沈士亮在學校裏聽到了一個消息,丁書懷已經提升為了副縣長,分管全縣的文教體衛和宣傳,從這個角度看,沈士亮成了丁書懷的下屬。沈士亮還聽說,丁書懷是全縣最年輕的縣級幹部,也是提升最快的幹部。他之所以提升得比別人快,除了他個人的原因外,起關鍵作用的還是他的父親,老丁書記分管全縣的農業生產,在這個位置上一幹就是20多年,在普陽縣是一位很有影響的人物。去年離休了,兒子提了上來。

沈士亮記得那年從教育局看分配名單回來,在汽車上與朱桂芬大談關係學,有了人際關係,辦事就容易多了,個人的目的也容易達到。自己正愁找不到關係,這現存的關係就擺在眼前,壽宴一定得去,並且好好表現,一定要搭上這個關係。他說:“行,我們全家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