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有個傻子,媳婦兒整日在家織布,傻子則終日無可事事,唯安靜的蹲在一旁仔細的看著媳婦兒織布,如同富人家門口的石獅子。一看便是一日,亦不嫌煩,亦不嫌累。那一日媳婦兒都有些厭煩了,便叫傻子道:“呆子,我這裏有兩個織好得布,你趕緊給集市上那誰送去,記下帳便行。”如此簡單之事,很該放心他去的。
那傻子應一了一聲便興衝衝的拿著布去了。看來還果真是個明白傻子,亦想著自食其力,若是能做點兒什麼便會非常高興。其實許多時候皆是如此,傻子被人小瞧取笑慣了,自己亦會自卑自怨自艾。若是偶爾能做點兒事情,感覺到自己的重要性,又能與尋常人略微平等些,感受到尋常人的眼光,還是很快樂的。
誰知過了半日傻子卻一把鼻涕一把淚、鼻青臉腫的回來了,拉著媳婦兒哭個不住。媳婦兒心下納悶,又見他可憐,便一邊兒給他收拾,一邊兒問道:“早起出去還是好好兒的,到底怎麼了,說出來我聽聽。乖,不要哭了,沒事兒的,若是被冤枉了,我們去討回來便是。”
傻子抱著媳婦兒的胳膊哭泣道:“我把布送給那誰,帳也記下了。誰知回來的路上,人家便將咱們的布都戴在頭頂上,一邊走一邊哭,好多還長長的拖到地上。我上前去索要,人家不理。我動手拉拽,人家便動手打我。你說,好好兒的,他們將咱們的布拿去戴在頭頂上做什麼?他們還哭,我才委屈呢。”想起自家的布,心裏還是忍不住委屈,哭個不住。
媳婦兒略略想了片刻,便明白過來,哄到:“乖,不哭了啊。那是人家死了人,送葬呢。人家戴的孝帽,不是咱們的,是人家自己的。你下次若是見了,要過去去安慰一下,說‘死都死了,節哀吧’。人家便不會說你了。這會兒沒事了,出去玩會兒吧。”傻子聽得不是他們的布,便高興的去了。
如此才過了幾日,臉上都好了,心下卻依舊惦記著那事兒。那日出去玩,聽得一戶人家哭,到處都是人,一旁還有好多人在搭灶生火做飯。傻子惦記著媳婦兒的教誨,便使勁兒尋聲而去。在一內室,見一閨女兒拉著一個婦人的手,眾人皆哭個不住。傻子上前勸道:“死都死了,節哀吧。”結果又是被痛打一頓給趕了出來。
回到家,媳婦兒心疼的給他收拾幹淨,聽得他說緣故,勸道:“唉,那可是你的不是。人家女兒成親準備出門,母女哭別呢,不是死了人。下次若是見了,去給人家燒燒火吧,興許人家還會請你吃頓喜酒的。”傻子雖則委屈,到底是自己的不是,又聽得興許還能有酒吃,便丟下此事,興高采烈的去了。
又過了些日子,媳婦兒正在織布,見傻子送布回來,比前幾次傷得都重,忙上前扶著他,一邊兒收拾一邊兒安慰道:“又是怎麼了?怎麼會這樣?”傻子哭訴道:“我是給人家燒火去了,可人家還打我,你說,我冤枉不冤枉?”一邊兒說一邊兒哭。
媳婦兒聞言嚇了一跳,忽而想起一事來,輕斥道:“人家都著火了,你還去給人家往裏麵兒放柴,難怪會如此。若是遇上此事,該給人家潑水滅火才是。”說完搖頭歎息不已。誰知沒過幾日,傻子一路大哭著回來,哽噎難言。
村東頭的鐵匠隨後跟來,控訴道:“你家傻子怎麼回事?我好容易得了塊好鐵,都打過八道,快成了。正在淬火,誰知他過來給我猛得澆了一大桶水,我……唉,可讓我怎麼說。若非是鄉裏鄉鄰的,你可賠都賠不起,唉……”
“死都死了,節哀吧。”小玉女見絳珠好笑,便給她說了一句。眾位聽得如此,都笑個不住。梅花仙女兒笑道:“倒是個好可憐見的傻子,心還是挺實的,也善良,隻是命背些。若是下回再見了,定要好生救助他一下。”
絳珠笑道:“說得亦是,咱們的傻子亦是個實心眼兒,若是說起道理來亦並非不知,隻是似乎腦子裏總是有根弦兒轉不過來。”小玉女亦跟著笑個不住,點頭道:“傻子亦個個不同呢,若是果真一一看去,亦有趣兒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