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皇挑著眉毛道:“我……那不是……唉,算了,我一失足成千古恨。隻是我未必便有那麼傻吧。當初亦算得是天下繁榮昌盛、百姓安居樂業的。不過就是比不過妹子的那般功勞心性而已。便是如此,亦不該總拿我取笑的。”許是天上平淡,眾位亦是閑的久了,故而稍有些兒樂趣,定會被翻來覆去顛來倒去的取笑夠了方罷。其實承皇亦是很委屈的,明明是……唉,不說亦罷,即便是無惡意,如此久了,到底臉上還是會有些兒擱不住的。
聽得承皇忍不住為自己狡辯,幾個忽而更是哄堂大笑,絳珠捂著嘴兒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恩,這會兒知道恨了,早知現在,又何必當初?昭兒都那般說你了,還死不悔改,可怨不得我們笑話。”搖頭歎息,亦是有些兒無奈,取笑的又不止她一個。
小玉女則正色道:“父皇此言卻又犯糊塗了。何謂繁榮昌盛?何謂安居樂業?我看此時才差不多吧,父皇還想邀功?那麼大的功勞,除了母後外,別個可都當不起。”梅花仙女兒疑惑道:“絳珠姐姐入宮前天下還算好吧。天下富庶,一派繁華,難道在玉女看來竟然都還不是?不知到底怎樣才算,能說給我們聽聽,長點兒見識嗎?”
小玉女正色道:“難道你們都糊塗了不成?比照如今的世道,難道果真一點兒都不明白?還是不肯明白?”眾位見小玉女說的認真,可那時天下確實還可以嗬。熙來攘往、接踵摩肩,物產豐饒、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白玉為堂金作馬,能不繁榮,能不昌盛?又如何不安居樂業了?大概除過絳珠外,別的都不明白。
見絳珠頷首正色不語,小玉女歎道:“果真是天性,你們還不曾明白,母後卻已知道了。正是如此。先不說繁榮昌盛,而說安居樂業。你們以為那時百姓果真安居嗎?果真樂業嗎?曾有誌士高呼‘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則必定是有許多寒士無處可去,又或是居處鄙陋不安。但不論如何,總之都算不得安居。不知眾位以為如何?”
見眾位皆陷入沉思,小玉女接著道:“所謂樂業,那時有幾個樂業?除了那些恃強淩弱者、屍位素餐者、以及國賊祿鬼,還有那些坐享其成的,有幾個樂業?梅花仙女兒,你樂業嗎?若是樂業,為何還能那般形容枯槁,心如死灰?迎春妹子你樂業嗎?不過就是少言寡語些,便要被叫做‘二木頭’,還果真當你是木頭一般的欺負,直至差點兒被賣,你樂業嗎?海棠妹子,你呢?屢屢到了賈府做客,便要哭訴。每次要回去,便百般不願意,你樂業嗎?”
想起許久以前的過往,眾位皆有些啞口無言,那些苦楚,雖則此時想起不過就是一劫而已。可若是果真說起來,道理卻極為清楚。由己及人,她們這些王侯家的小姐、國公府的大少奶奶尚且如此,別的便更不用說來。那些下人的苦楚,她們不是沒見過,挨打餓飯受虐被賣逼死等等,屢見不鮮。而且此等情形並非一時或是一人,而是極為普遍的。
小玉女見眾位已經略略想起來,方接著道:“所謂安居,不僅在是否有居處,居處是否寬敞潔淨舒適。而且,你們亦皆該經曆過,誰身上不是帶著一堆兒鑰匙的?誰沒帶過鑰匙?我帶過。為何?想來都知道吧?一個‘安’字,千金不換。我們除過擔心外出是否安寧,留在宅第亦擔心。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我們都擔心賊惦記。
富裕些的人家還倒罷了。便是金銀玉器偷走些亦不礙,日子依舊能如此過著。不過一時覺得少了些東西而已,又不等著那個過日子。且往往與官府等有交情,興許還能尋回來。那窮些的人家便不行,少了個鍋碗瓢盆都不行。米缸裏總共就一升米,若是被偷了一半兒,下頓便沒了著落,若是都被盜了,興許連粥都沒得吃。
故而越是窮,家裏沒幾件兒破東西,便越是看的緊。鑰匙時刻不離身,大概亦是家中最值錢之物。還要想方設法讓老頭老太太看家,或是養狗什麼的。雖則並非有盜賊日夜穿行,亦非他格外的小氣,而是實在受不起那損失。且還得不停的換鎖,唯恐哪個不牢實,容易被盜賊撬進去,遭受損失。如此過日子,能算得是安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