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筆款是誰的?誰能量這麼大?”
“公門裏的。具體不跟你說了,對你不利。我現在不知道宏明在哪裏,他唯一能信任的是你,但連你都不知道,我……而且他可能無法出境了。他要麼落在誰手上,要麼跟我一樣躲哪兒去了,也可能……”
錢宏英沒有說出可能什麼,但是柳鈞從她微微凹陷下去的眼睛裏,讀到兩個字:“自殺”。“宏明不可能自殺。”柳鈞幾乎是說服自己,“比這更煎熬的日子都熬過去了,他沒那麼脆弱。”
“可你想過沒有,那幾個人可以讓宏明走投無路。而等宏明和我忽然反常消失,其他所有借錢給宏明的人也得醒悟過來,開始追殺他。錢啊,不是別的,幾百萬幾千萬合計上億的錢。宏明現在走白的走黑的都不行了,他無路可走。甚至不能自首,欠了人那麼多錢,現在傻傻地送到人手心裏去,在裏麵被人黑了都難說。這幾天下來,如果他還活著,我估計他身上的錢也該用光了。不知他該怎麼過。”
柳鈞心中的謎團一個個解開。即使錢宏英沒有說出幾個人的名字,他也已經覺得錢宏明走投無路。似乎,真的隻有死路一條。自殺,或者被自殺,一切皆有可能。他把錢宏明所有房子門口的紅漆啊大字內容啊都跟錢宏英詳述一遍,終於將飄窗上的腳印也說了。
整個大廳鴉雀無聲,淡淡一臉畏懼地看著大廳中的大人們,緊緊縮在爸爸懷裏不肯出來。大人們都是如此嚴肅,嚴肅得讓這麼大的大廳變得寒冷異常。終於她忍不住了,哭著喊出來要回家。
柳鈞抱女兒站起來,想說什麼,可又說不出來,深深呼出一口氣,悶聲不響離開他爸的家。
錢宏明這輩子完蛋了。
崔冰冰即使剛剛起床,睡眼惺忪,聽得柳鈞前前後後一說,脫口而出的話卻異常冷酷:“江湖上不曉得對錢宏明的封口費開到多少了。”
“那幫人何必心急,給宏明一段時間,或許就柳暗花明了。真是典型的囚徒困境現象,都隻想自己脫困,結果全部陷於絕境。”
“憑什麼讓人像信任你一樣地信任宏明?關鍵時刻,我們還是以有形資產來確定可信度。中午外麵吃去,我睡得手腳酸軟,沒力氣做飯。”
柳鈞見崔冰冰一身寬袖大袍就準備出門,隻得兩眼望天,但他今天心情很差,不願熟視無睹:“嗯,睡一覺臉色特別好,皮膚可以跟淡淡比了。我記得剛給你帶來一件……”
“知道了。”崔冰冰磨牙霍霍地轉回身去換衣服。重新出來,總算有了點兒人樣。“休息天也不讓人自在。”
淡淡大言不慚地道:“媽媽,還是淡淡好看,淡淡讓你抱吧。”
“我在家地位真低啊,誰都可以騎我頭上。”崔冰冰繼續磨牙霍霍,任憑淡淡在她懷裏閃跳騰挪,就將一件真絲裙子糟蹋了。等一家三口從車子裏爬出來,柳鈞已經後悔讓老婆換上真絲的。
三個人從停車庫的另一出口鑽出來,卻見到眾人在熱鬧地圍觀。走近了,聽有人說又是跳樓秀,還有人大聲喊“跳啊跳啊”,當然也有擔心的,但似乎激動地煽風點火的屬於多數。柳鈞抬頭一看,這不是錢宏明公司所在大廈嗎,隻見十幾樓處有一平台,上麵站著一個人,從下麵看上去,渺小得像是隨時可以被風刮下來。柳鈞心有所感,對崔冰冰道:“那些借錢給宏明的,不知有多少個人也有討薪民工的跳樓想法。”
“願賭服輸。那麼高利息的借貸,本身就是賭博。事前都以為自己英明神武,事後跳樓來不及了。”
崔冰冰話音未落,在眾人的抽氣聲中,跳樓者不顧窗口民警的勸告,直勾勾地跳了下來。下麵的充氣墊還來不及充足氣,人已經摔在地上,隻聽一聲悶響。兩人連忙帶淡淡離開,鑽進旁邊的一家飯店,怕淡淡嚇到。雖然淡淡不當回事,還以為是超人,但旁邊一桌的人正熱火朝天地對著窗外議論此事,兩人都清清楚楚地聽到,原來跳樓的不是討薪民工,而正是借錢給錢宏明的債主。柳鈞聽得更是百味在心,無以言表。一頓中飯吃得心不在焉。
等飯吃完,圍觀人群早已散去,出事地點也早已清理幹淨,一條人命的消失,在一個多小時候後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開車路上,又接到嘉麗來電,是崔冰冰幫助接聽。嘉麗說她不放心,已經買好機票,等會兒就出發,明天早上抵達上海,她爸媽會去機場接她,順便抱走小碎花,她獨自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