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章 海瑞罵駕 (7)(3 / 3)

我無語。倘若是一個不相幹的人,在我麵前說出這番話來,那我一定義形於色,拿出朝廷的法紀條規、名教聖訓,嚴加教訓之。但是,在戚繼光麵前,我隻能沉默。

“倘若朝廷用人,真是像製度規定的那樣,那憑我戚某人的戰功,何需鑽謀?誰都知道鑽謀競奔非君子所當為,可是,又不得不鑽謀競奔,此例也、勢也!非人力所能拒之!”戚繼光無奈地說,“至於結果如何,那就聽天由命吧,隻要自己盡力了,也就心安了。說到底,求個心安而已!”

“是啊,所謂政以賄成,明明該辦的事,不花錢,就是不給辦;無論是不是該辦的事,花了錢,就能辦!此風久矣!”我附和著,感慨道。

“況且,戚某也不是全為個人計。”戚繼光慷慨道,“弟兄們效命沙場,屢立戰功,總要有個說法。可是位置就那麼多,一個人升遷,就帶動一串的弟兄晉升,弟兄們才有奔頭!庶幾戚家軍可永葆戰鬥力矣!”

“喝酒!”我舉杯和戚繼光碰杯,一飲而盡,“此事,居正當全力玉成!”

“唉,”戚繼光突然歎了口氣說,“也難怪,本朝的官俸,實在太微薄了。故有人言,今日貪取之風,所以固膠於人心而不可去者,以俸給之薄而無以贍其家也。咱戚家軍獎賞斬殺一級的賞格,比一個縣老爺一年的俸祿還多!倘若為官者果然像朝廷標榜的那樣兩袖清風,那他真要喝西北風了!”說完,戚繼光大笑起來。

我不知道戚繼光何以突然提到這個話題。不過戚繼光說的,也確實是實情。國朝太祖高皇帝起自民間,崇尚簡樸,官俸壓得甚低,早就有人驚歎,“自古官俸之薄,未有若此者”。但是事實上,無論京官還是地方官,日子過得都比老百姓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臨走的時候,戚繼光掏出一張銀票,扔在我的書桌上:“戚某知道,嶽翁俸祿微薄難以養家糊口,聊補家用吧!”

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戚繼光引出官俸的話題,是在打伏筆啊!看來戚繼光這個人,也是頗有心機的。

“使不得!元敬,你必須拿走!不容商榷!”我急忙推辭,要戚繼光收回。幾年來,戚繼光逢年過節的饋贈,乃至所謂的炭敬、冰敬,我始則勉勉強強、繼則自然而然地收下了,可是,接受這麼大一筆銀票,還是第一次,不能不嚴詞拒絕。

“朋友饋贈,幹何法紀?”戚繼光瞪著眼說,“適才碰杯為約,結為知己,何以轉臉就不認這個朋友?是不是繼光這個武人高攀了?”

“可是……”我突然變得囁嚅起來。

“倘若嶽翁不反悔引繼光為朋友,那就勿需再言!繼光雖為武人,亦有人格,若嶽翁執意退回,則戚某無話可說,再不敢造次高攀!”戚繼光一臉莊嚴地說。

戚繼光走後,管家遊七又稟報說,改日戚帥還要請我赴宴。看遊七神色曖昧,我追問他,他才說出,戚繼光剿廣東海盜吳平時俘獲多名美姬,特挑選兩名國色天香的美姬帶到北京,要送於我,要遊七代為張羅。

我默然。聽到國色天香的美姬,不禁怦然心動。不過,是不是欣然接受戚繼光的好意,我一時還沒有主張;但是接受戚繼光的邀請,見識一下所謂的美姬,倒是心之所願。

今天,我想好了一套說辭,要在徐階那裏薦揚戚繼光。可是,倘若沒有那張銀票,以戚繼光的戰功,薦揚起來自可理直氣壯;一旦有了那張銀票,就有了是在銀子的驅使下為他人鑽謀的感覺。所以,見到徐階,心裏發慌,說話也就不那麼自然了。尤其是,見麵後徐階竟然以輔臣人選相商,說完如此莊嚴鄭重的話題,再提及戚繼光的總兵之請,感覺上就更加不合時宜了。

出了西苑,按照遊七和戚繼光親隨的約定,本該去南河沿赴宴的,可我突然就覺得甚是難堪,所以才臨時改變了想法。

西苑離高拱的府邸不遠,轎子須臾間就到了高拱家的門口。剛要落轎,我突然又改變了主意,“回府吧!”我吩咐轎夫。

我有些心慌意亂。見到高拱,以他的性格,會不會又說些懲治貪墨之類的話,那我心裏定然頗不自在,還是改日再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