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皇帝的無奈 (1)(1 / 3)

1

高拱的家用一貧如洗來描述,可能有些誇張;可是作為堂堂的部院堂官來說,確實是過於寒酸了。

時下的京城,早有“三步曲”之說。士子一旦登科,第一步就是先起一個別號,諸如某齋某庵雲雲;第二步就是娶小妾,所謂“改個號,娶個小”已成為官場的流行語;第三步就是求田問舍,營造宅第。近年來,京城內外,營造宅第、經構園亭之風日熾。去年查抄籍沒的嚴嵩宅第就達八千四百零四間!可是,出身官宦世家的高拱,對官場的時尚,卻總是置身度外。營造宅第的事,似乎從來也不在高拱的議事日程內。多少年了,高拱從來沒有搬過家,也沒有添置過什麼家具。還是破舊的一進院,三間正房、東西兩邊各三間廂房。不要說花園,連日常踱步之處也很狹窄。京城公卿堂官、部院主事、科道言官,像高拱這樣寒酸的,恐怕沒有第二人了。對於高拱的清貧寒酸,官場中人也常常議論一二,有說他清廉自重的,有說他克己待時的,也有的說高拱沒有兒子,也就無心經營家產了。總之,高拱家如寒士已經在官場中無人不知,甚至成了一個飯後的談資。

高拱擔任著禮部尚書,成為方麵主官。他一改嘉靖朝的禮部尚書以精製青詞為首務的慣例,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革除科舉製度的弊病上去了。這就牽涉到全國數以百計的學校和數以萬計的生員,頭緒繁多、矛盾重重。所以高拱夜以繼日、十分繁忙。這天,本來已經約好在他家裏見麵的,我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高拱才匆匆趕回。

“積弊甚多,積弊甚多!”一見到我,高拱連歉意也沒有表達,就喟歎說,“非隻爭朝夕不可!”

待高拱坐定,我神秘地一笑,說:“中玄兄,弟此來,有好消息相告。”

“喔?”高拱半信半疑,“哪裏會有好消息?滿眼都是積弊,可是滿朝都是維持,會有甚樣好消息?”

“所以,才要中玄兄這樣的幹才出而除弊興利啊!”我得意地說,“元翁肩荷社稷,不堪重負,有延攬我兄入閣、共赴時艱之意。”我把在徐階麵前極力薦揚高拱的話,說了一遍。

“多謝叔大美意。”高拱微微一笑,“目下禮部的事情,剛剛著手,倘若再有些時日,或許會理出頭緒,所以對於入閣,愚兄實在不如從前那樣期待了!”

我沒有想到高拱對入閣的訊息並不格外興奮,甚至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於是規勸說:“然則,目下內閣諸公,實在說,青詞高手,謀國無方,國事日非,難道我兄忍心坐視?”

“倘若能夠展布,統籌全局,在閣自比在部,更能為國貢獻心力。”高拱頓了頓,歎了口氣,“然則……”高拱欲言又止,“況且,當今聖上論相唯青詞,恐愚兄不夠資格吧?”

我終於明白高拱的想法。入閣對於他來說,是早晚的事,現在入閣,即使徐階提名,恐怕聖上未必會允準,反倒尷尬;即使聖上勉強允準、能夠入閣,能不能施展,也還是疑問。所以高拱聽到徐階要延攬他入閣的訊息,才會那樣平靜。

“非我兄入閣,難以打破一意維持的局麵!”我鼓動說,“既然我兄以隻爭朝夕相標榜,那就不能回避矛盾,錯失良機!中玄兄,你已經等待得太久了!”

高拱沉吟片刻,說:“叔大,我輩雖久居朝廷,然則晉身詞林、貴為師儒,卻並沒有行政的責任。一旦進入部院,負有責任,方知目下難題堆積如山,而官場萎靡、麻木,隻知奢華享樂,不知勇於任事。愚兄長禮部,要做的事情,實在多如牛毛,隻恨分身無術!要高某寫青詞,斷斷不可!沒有此打算,也沒有此精力!而不寫青詞,聖上安能允準?還是不存此念的好!”

“中玄兄,你看這樣好不好?”我把反複斟酌的主張說了出來,“我兄上一道密劄,就說倘若聖上有旨,你願意寫青詞。這樣,元翁也好替我兄說話。”

“聖上倘若順水推舟,要高某寫青詞,不是沒有退路了嗎?”高拱的態度有所鬆動,他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以弟的研判,目下袁閣老、李閣老都專製青詞,元翁也是青詞高手,聖上未必需要我兄提供青詞的。”我解釋說。

高拱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我的建言。

這個關節打通了。

我急忙向徐階稟報。

“叔大此計,解脫老夫矣!好!甚好!”聽到高拱答應上密劄表達寫青詞的願望,徐階很滿意,對我能做出這樣的畫策並最終達成,很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