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章 恩師和好友 (2)(2 / 3)

我偷偷看了高拱一眼,見他臉上浮現出輕蔑的神情。李春芳剛讀了陳瓚的奏疏,高拱冷冷一笑,鼻子中發出“哼”聲:“陳瓚,是何職?”

“吏科給事中。”李春芳順口答道,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著啊!”高拱一拍幾案,“既然是吏科給事中,吏部履行京察之責時,按製,他是不是與聞?”

“陳瓚劾楊博挾私憤、庇鄉裏,且不論其對錯,”郭樸接言道,“然陳瓚乃吏科給事中,在吏部辦理京察之時,吏科是應當參加的;沒有他的副署,章奏是報不上去的;事前既無提出異議,副署簽名;事後卻偏要提出彈劾,是何用心?”

“抵牾!”高拱說。

“陳瓚出爾反爾,全不是人臣事君的道理,”郭樸恨恨然,說,“應當革職!”

徐階瞪了郭樸一眼,又盯住高拱問:“高閣老,你是何意?”

“應當削職為民!”高拱擼了擼袖袍說。

徐階微微一笑,說:“如此,即按高閣老的主張,將陳瓚削職為民。”他轉向李春芳,吩咐說,“石麓,你照此票擬吧。”

徐階如此痛快地采納了高拱的主張,令眾人頗感意外,高拱甚或有些感動。他說:“元翁,既如此,可作一了斷!”他的語調少有的和緩。

我暗自猜測著高拱這句話的意思。聽來似乎能解讀出要與徐階和解的訊號,分明是說,既然陳瓚已經罷黜,那麼因陳瓚彈劾引發的誤會也罷、仇恨也罷,都可以了斷了;但也可以理解為京察之事,可以告一段落了,是是非非,就不再糾纏。

徐階撚著胡須,麵帶微笑,並不說話。可是,徐階的微笑讓我感到很生疏,似乎透出一股陰冷。

高拱對徐階的神態似乎毫無察覺,感慨道:“處分陳瓚,不是說京察之製沒有弊病。國朝用人,首論資格;資格具備者,一旦任用,無論政績、不問賢否,隻要沒有明顯過失,即使無能之輩,朝廷也無以降黜,因此威柄隻有寄於京察;而京察之製,旨在懲汰官邪,風示有位,所關至為重大。但多年來,每遇京察,懲汰之數,都是循以往之數,襲為常故。既然懲汰之數已定,那麼考察竟成湊數之遊戲,湊數已夠,則雖有不肖者,也就不再論了;若數未湊夠,又不免強索為充;更有甚者,地方官員,為了湊夠降黜官員的數額,明明已經發現下屬有不法情事,也先不論劾,等到考察時,再上奏題覆,以充其數。這真是大謬啊!如此以來,縱豺狼於當道,覓狐鼠以塞責,此所以人心不服啊!更有拉幫結派、排斥異己者,就更是令人齒冷。故高某敢向元翁建言者,票擬時應寫明,此後考察官員,不得預為限定指標,凡有不肖而未察典者或者本是賢者而因耿直得罪上司而被糾彈者,一經發現,其主官當負連帶責任。凡糾彈官員,務要遵照事例,述其不職狀,不得隨意揣度,深文周納。”

徐階並不直接回應高拱,緩緩道:“我太祖肇造鴻基,其勞心焦思,垂訓立法,我輩思貽謀之深,隆繼述之孝,恭取祖訓,置之座右,守而勿失可也!換言之,治道之要,在於善法當世之成憲而已。蓋祖宗立業,其更事也詳,則其防患也深;其謀慮也遠,則其立法也密;故子孫承之,自可以世守而無弊。苟非至於大壞,固未易以更變也。”他頓了頓,嘲諷地一笑,“或自作聰明,狹小製度;或庸昧寡識,蔑棄典章,卒之國無籍矣,何以為治?”

“元翁之言,高某不敢說錯。”高拱反駁說,“然則,高某以為,聖人不能違時,振弊易變,規製法令皆當與時俱遷,隻要利於富民強國者,即使祖宗沒有講過,沒有做過,我輩未見得不可以做!”

徐階不再和高拱爭論,問李春芳:“石麓,處分陳瓚的票擬,擬好了嗎?還有,粵籍禦使們彈劾潘季馴,要對這些禦史嚴旨切責,就一並送呈禦覽吧!”

我恍然大悟,原來,徐階是在不動聲色地為高拱設下了圈套!不禁暗暗佩服徐階的謀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