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章 恩師和好友 (2)(3 / 3)

可是,高拱並沒有覺察出任何異常,他神色輕鬆,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

看到將陳瓚削職為民的詔書,高拱舒了口氣。可是,與此同時,兵科給事中歐陽一敬、辛自修,禦史吳時來等人論救陳瓚的奏疏也發交內閣了。

輪到郭樸執筆票擬,他先將歐陽一敬的奏疏讀了一遍。

起初,當聽到“陛下初登大寶,宜以堯舜明目達聰為法,即使陳瓚妄言,猶當宥之”時,高拱冷冷一笑;聽著聽著,高拱臉色大變,露出了咬牙切齒狀。

歐陽一敬明是論救陳瓚,實是論劾高拱的!而且用語尖刻,竟然說,高拱“奸險橫惡,無疑蔡京”!

禦史吳時來的奏疏則說:“高拱修故怨,挾徐階以黜陳瓚!”

我暗忖,吳時來的話雖簡短,份量夠重,這不恰恰給歐陽一敬說高拱奸險橫惡做了注腳嗎?他的弦外之音就是,因為陳瓚論劾過高拱的親家,高拱就挾私報複他,這不是高拱奸險的明證嗎?徐階是不主張罷黜陳瓚的,可是高拱居然挾壓首輔,以逞其私!這不正是高拱橫惡的明證嗎?

“胡說八道!”高拱終於忍不住了,他一拍幾案,“謔”地站了起來,臉色通紅,脖子上的青筋道道分明,“說我奸險,說我是蔡京,證據呢?空口無憑,就胡亂給人扣上奸臣的帽子,說得過去嗎?有這樣論劾大臣的嗎?”

“玄翁!”我上前拉了拉高拱的袖袍,示意他坐下。

“奇怪!奇怪!”高拱坐下來,繼續說,“這個歐陽一敬,在彈章裏說,他和陳瓚是密友,去歲陳瓚論劾我無君、不忠之事,是他們共同商榷的!那他當時何以不列名參劾我?”

徐階依然是微閉雙目,仰靠椅背,默然無語。

我走到高拱麵前,低聲說:“玄翁,按製,玄翁被論,該回避。不然,不知道還會有什麼說法呢!”

高拱愣了一下,站起身:“近日人情不一,國是紛然,即無彼等論劾,我也要乞身求去;然則,古人雲,大臣不重則朝廷輕!彼等論劾我的話,倘若傳之四方,讓海內以為真有蔡京在位,我高某一人不足惜,豈不讓天下人輕朝廷?”言畢,怒氣衝衝,拂袖而去。

“諸公都說說,如何處置?”徐階慢條斯理地說。

“豈有此理!”郭樸說。從他憤憤不平的神情看,這句話,似乎是針對言官的。

“這……”李春芳不知所措,“請元翁裁示。”

“皇上初登大寶,有堯舜之明,”徐階字斟句酌著,“況看此陣勢,倘若責言官、甚或不宥陳瓚,科道不會善罷甘休,恐於高閣老更為不利。以老夫之見,彼此讓他一步,把對陳瓚的處分,改外調吧!如此,各方的顏麵,皆可保全,事情也就過去了。”

徐階說罷,望著眾人,等待回應。可是,郭樸、李春芳和我,都在琢磨著徐階話中的意思,沒有一個人說話。

“安陽,如何?”徐階問郭樸。

“也罷!”郭樸歎口氣說。

就這樣,對陳瓚的處分,由削職為民,改為外調。

與此同時,皇上慰留高拱的禦旨也下了:“卿心行端慎,朕所素知。茲方切眷倚,豈可因人言輒自求退?宜即出視事,不允辭。”

可是,高拱並沒有到閣當直。已經兩天了,沒有看到高拱來,我正思忖著前去問詢,就接到了皇上的禦旨。原來,高拱又一次上了辭呈。

我細細看著高拱的這道奏疏,內有這樣的話:“臣亦誌士也,乃皆漫無指據而徒加詆誣,臣何能覥顏就列者。況今黨比成風,紀綱潰亂,使聖主孤立於上,而無有為收拾者。”看到這些話,我才了然:高拱言外之意,似乎是懷疑這些言官有結黨之嫌;同時也在表達他在內閣無以展布的苦楚。皇上禦批:“大臣之道,重在康濟,不專潔身。宜遵前旨即出,以副眷倚。不允辭。”

高拱這才回到內閣。文淵閣裏的氛圍,也變得很是凝重。有好幾天,高拱都是滿臉怒容,無論研議何事,他皆一言不發,偶爾,會發出一聲冷笑。

徐階見到高拱,依然是微笑著,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嗎?我暗忖。徐階分明是設計了一個圈套,何以半途而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