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 恩師和好友 (3)(1 / 3)

正在我迷惑不解之際,道路傳聞,言官論劾高拱的話,並非空穴來風,雖無正麵實證,卻可反證之:對陳瓚的處分原為削職為民,高拱回避期間即改為外調,這不正是高拱專橫、挾壓首輔的證據嗎?

“喔!”我恍然大悟,徐階的手腕太老辣了!這一個小小的舉措,就把高拱置於百口莫辯的地步了。

果不出所料,論劾高拱的奏疏,突然間連篇累牘地堆積到了內閣的案頭。

歐陽一敬再次帶頭,參劾高拱“屢經論列,不思引咎自陳,卻指言官結黨,如此威製朝綱,專柄擅國亟宜罷斥”!接下來,南北兩京的言官,紛紛上疏,論劾高拱“奸惡”“剛愎”,“無宰輔器”!高拱不得不一次又一次上疏求去,皇上也一次又一次慰留。

歐陽一敬又上了一道奏疏,彈劾高拱“剛愎自用,無大臣體。外姑為求退狀,而內懷患失之心。屢劾屢辯,屢留屢出。中外指目,轉相非笑,非盛世所宜有”!

看到這道彈章,高拱欲哭無淚,一句話也沒有說,起身向外走去。

我急忙跟了上去,送高拱下了文淵閣的台階,走到轎前。

“叔大!”高拱叫了我一聲,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中玄兄!”我上前扶住高拱,“元翁這樣做,實在……可是,我兄體諒,我是他的弟子,真是無所措手足!”

“原以為華亭乃忠厚長者,”高拱感慨係之,“誰又料到,他居然陰餌我於叢棘之上!誠智老而猾矣!”

聽了高拱的話,我不能正麵回應,遂感慨道:“國朝的奸臣墨吏、閹璫豎宦胡作非為之時,逢迎者眾而參揭者寡!何以對我兄如此苛責?無非是我兄不忍國事糜爛,想做些事情而已!竟不見容,令正直者寒心,求治者裹足矣!方今的言官,竟無一個一秉公心的嗎?何以沒有站出來說句公道話的呢?”

“也不是沒有要說公道話的,是我不忍朝政紛擾,黨比相攻;不然,必為難皇上、傷及聖懷。”高拱喟歎說,“華亭如此結言路以逐我,早晚有一天,會有公道之論!”

我笑了笑,說:“中玄兄,曆史是長遠的事;當下朝廷非我兄無以開新局!元翁久曆宦海,開創新政或許力有不逮,然則內爭之事,我兄非其對手,弟勸我兄忍讓為懷吧!”

幾個文吏懷抱文牘走了過來,我提高了聲音,說:“元翁乃寬厚君子,以弟愚見,元翁斷不會對中玄兄施展手腕。定然是有小人煽構其間,方才造成誤會,弟當到元翁麵前,為我兄辯白。”

高拱搖搖頭:“多謝叔大了。叔大還是快回吧,免得華亭對叔大起疑心。”說完,登轎而去。

我轉身回到文淵閣,徑直走到徐階麵前,低聲說:“師相,新鄭對師相多有誤會,言師相陰餌其於叢棘之上,似有怨師相假言路相逐之意,對師相不能諒解。”頓了頓,我提高了聲調,“元翁,新鄭素與居正交厚,居正深知新鄭為人亢直,但決無故意為難元翁之意,更無謀人之心,對元翁或有頂撞,居正以為也是出於謀事之急切。”

“叔大,這些話,你不該在老夫麵前說!”徐階目光流露出慍怒,“科道論劾高閣老,那是他們的主張,老夫何忍見事體紛擾如此!”

我不再說話。無論如何,我已經替高拱在徐階麵前作了調息,而且高拱的鄉曲郭樸也會將此訊息知會於他的,我可以心安理得了。

內閣裏的紛爭,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各種傳聞,不絕於耳。不要說各衙門,即使是內閣,也無以推進政務,差不多是半癱瘓狀態。

該如何收場呢?

高拱已經六次求去,皇上一概不允,在高拱第六次上疏求去的辭呈上,皇上禦批:“朕素知卿,豈宜再三求退?”已有責備高拱屢屢求退之意。可是,正是在這道禦旨之後,歐陽一敬再次上疏論劾高拱,嘲諷他“屢劾屢辯、屢留屢出”,可謂步步緊逼,不留餘地。

倘若是先帝,科道如此不依不饒排陷他所信任的閣臣,早就受到嚴懲了;可是,當今皇上是軟弱、寬厚的君主,他對科道無一語責備,隻是不厭其煩地慰留高拱:“朕屢旨留卿,特出眷知,宜以君命為重,人言不必介懷!”

言官強逼,皇上堅留。高拱體認到了皇上的難處,事實上,科道對皇上的攻擊,一點也不比對高拱的少,從皇上的內心,是盼望內閣替他解圍的,他哪裏還敢對科道稍有責備呢?既然皇上對科道束手無策,高拱又一再求去,那不是讓皇上為難嗎?所以,接到皇上不允辭的禦旨,高拱也就不再猶豫,第二天就回到了內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