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6章 沒有永遠的勝利者 (1)(2 / 3)

“以弟愚見,中玄兄不如暫避鋒芒。”我掩飾著自己的不悅,以關切的口氣說,“此非為我兄計,實在是為皇上計。”我知道,這是高拱的軟肋,隻要說是為了皇上,高拱就會義不容辭。

“可是,正是皇上堅留,不容我離須臾……”高拱滿臉狐疑地說。

按照高拱的想法,皇上對他須臾難離,正是因為怕傷了聖心才不能一走了之。

“試想,倘若皇上堅留我兄,”我開始為高拱條分縷析起來,“南北兩京、九卿科道,勢必將矛頭對準皇上,那麼,豈不是置皇上於和滿朝公卿直接對立之地?皇上如何措手足?先帝當年因‘議大禮’與滿朝公卿對立,終以流血鎮壓而暫時平息;當今皇上寬厚,斷不會效法先帝,此僵局如何打破?國政又如何推進?我兄又如何展布?”

高拱唏噓不已。

“適才朝會中,我留心觀察皇上,見皇上瀏覽九卿科道聯名奏疏,滿麵愁容,躊躇難決,實在令人替皇上憂……”我又為自己的理由添加了注腳。

“皇上知我,所以不容我去,”高拱激動地說,“我亦知皇上,所以進退失據。”

“不難,以弟愚見,我兄當取以退為進之策。”我充滿自信地說,“自嘉靖一朝,首輔仆而複起,屢仆屢起者,何止一人?以弟觀察,皇上對元翁早有不滿,此番元翁不擇手段必逐我兄而後快,我兄不去便罷;果去,則必令皇上對元翁增加惡感,宮府勢必不和。弟敢斷言,別看當下滿朝充斥非驅高不可之勢,隻要我兄毅然去國,則風向必為之反轉!如此,元翁亦難自安矣!一旦時機成熟,弟當在朝廷為我兄轉圜,我兄再命駕北來,共赴時艱。是故,弟敢請我兄速速決斷,取以退為進之策。”

“我已連續上了十二道辭表,皇上不許,如之奈何?”高拱問。

我胸有成竹地說:“早朝之情形,必令皇上憂心如焚。我兄不能再以被論為由求去,而當以病體難支為由請求皇上放歸。”

“叔大,皇上寬厚,悉心委政內閣,本想籍此良機,同心協力,除弊振衰,開創隆慶新政,無奈……”高拱泣不成聲地說,“不說這些了,我去之後,望叔大多為皇上分憂。”

我鬆了口氣,但是語調上依然是沉痛的:“中玄兄,為國珍重!”

離開高拱家,我顧不得回家用餐,急忙到徐府去見徐階。

徐階自呈請辭職以來,無論皇上如何慰留、內閣輔臣如何籲請,都不為所動,閉門不出。但是到徐府造訪者絡繹不絕,徐階多以染恙為由謝絕。但是知道是我來了,徐階忙令管家引至書房。

此番前來,我有了向徐階交賬的感覺。

朝廷的一片喧鬧,隨著高拱的離去慢慢平息了。

高拱的確是聽從了我的建言,以病體難支為由求退的。開始,皇上依然不允,並派太醫前去為高拱診治,還特意宣諭賞賜,恩禮有加。這次,高拱求去甚堅,再次上疏說:“臣實有狗馬疾,恐一旦遂填溝壑。惟上幸哀憐,使得生還。”皇上知已不複可留,才不得不報許高拱回鄉調治,賜白金、文綺,並遣行人護送高拱回河南新鄭。隨之,內閣上公本,請求皇上力促徐階視事。徐階推辭了一番,過了半月有餘,才重新回到內閣主政。

“叔大,為王思質昭雪事,還要辦,而且要快辦。”這天散班後,徐階突然叫住我,心事重重地說,“此事,幹係重大。”

“幹係重大?”我半是品味、半是求教,一時還不明白徐階的意思。

“做閣臣的,凡事,不特要著眼當下,還要放眼將來。”徐階提醒說。

“是。”我答,但還是麵露疑惑。

“王元美是會以毛錐殺人的啊!”徐階說出了他的內心話,“說不定,他將來會寫一部嘉靖閣臣傳!我輩曾在中樞者,在後世子孫那裏到底是好是壞,就全出乎他的筆下了!”

“喔!”我恍然大悟。確實,王世貞說過,他好訪問朝家故典與閥閱琬琰之詳,欲效法司馬氏,整齊一代史事,為一家之言,以竊附於古作者之後。當時聽王世貞這樣說,我也就姑妄聽之而已。可是,徐階卻放在心上了,務布德於他,以為將來計。

“然則,郭質夫……”徐階看著我,眉頭皺了皺,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