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8章 沒有永遠的勝利者 (3)(3 / 3)

徐階長歎一聲,接著說:“近來,老夫反複研讀宋史,讀到王荊公變法,每每慨歎不已。想當年大宋積貧積弱,王荊公以天下為己任,大破常格,興利除弊,變法圖強。然則,事與願違,不僅未能挽救危機,反而自己身敗名裂。程朱諸賢論及王荊公變法失敗之原因時,明確指出,王荊公不懂得儒學的精髓,當他說儒學之道時,已經背離了‘道’。陸九淵先生是同情王荊公的,但他也說,王荊公不懂得心是為政之本,不造其本而從事其末,末不可得而治矣!”

李春芳接過徐階的話茬說:“元翁所言,振聾發聵!所謂世道之隆替係於人心,人心之邪正係於教化。靈濟宮聚會,眾人諷詠元翁《定性》《識仁》二篇,都說最好付梓刻刊,以廣其傳,使中外官吏皆得以學而獲教焉。隻要中外官員識仁、定性,則士風吏治翕然改圖,旋乾轉坤,真易如反掌!昔孔孟抱匡世之誌,棲棲齊、魯、宋、衛之間,曾不得一試以終其身;周、程、張、朱,間或登朝,曾未數月而退。而我元翁遇神明之主,受心膂之托,宣布道化,潤澤黎庶,豈非斯世之大幸乎!”

徐階笑著:“石麓,過獎了!”

我搖搖頭,口中連連道:“元翁當之無愧!當之無愧!”心裏卻在暗自慶幸《陳六事疏》沒有上達,不然,一定會在政見上與徐階迎頭碰撞,那就事與願違、弄巧成拙了。我覷了一眼徐階,又默念著:“老師業已老了吧!當今皇上垂拱而治,懶於朝政,勤於宴樂,大明江山一付重擔,老師擔起來何等沉重啊!老師已經難以負重前行了吧!”

?一天,天氣悶熱。坐在文淵閣正廳批閱章奏的內閣首輔徐階,一改往昔的沉穩寬厚,時不時流露出焦躁、煩悶的情緒。本就白皙的臉龐越發顯得蒼白,隆起的眼袋沉沉地垂在麵頰上,疲憊的神情奪去了他昔日的精壯練達之韻。

內閣裏,也顯得格外沉悶。

我和徐階、李春芳手拿折扇,“嘩啦嘩啦”地煽著,剛剛圍坐在文淵閣內的長條幾案邊準備議事。“元翁,”隨著一聲大叫,都察院僉都禦使魏學曾闖了進來,“諸位閣老!天日昭昭,乾坤朗朗,大明的皇家禁地,居然就沒有王法了嗎?”

魏學曾是高拱的同年,有“高拱第二”之諢號。高拱去國後,朝野即有徐階結言路而逐之之論。正是為了消弭這樣的議論,徐階薦高拱的同年好友、曾經彈劾過他的魏學曾出任都察院的僉都禦使,以示其清白公正。

“啟觀,你也是朝廷重臣,不是少年新進了,”徐階語雖和藹,卻也不失嚴峻,“出言安能如此無有分寸?”

“分寸?”魏學曾依然高聲大喊,“目下哪裏有分寸啊!要是有分寸,安能發生這等亙古未聞的奇事呢?”

“啟觀,慢慢說,不要著急。”李春芳笑著說。

“我想不著急,行嗎?”魏學曾語帶激憤地說,“給事中石星,適才在午門竟被一群宦璫閹奴所毆!”

原來如此!給事中石星近來屢屢諫錚,語多尖刻,屢屢惹得皇上勃然大怒,要內閣訓諭處分,被徐階擋了回去。或許,那些宦官閹璫揣測皇上的一口怒氣未能發泄,便借故教訓了石星一頓,以便為皇上出口惡氣。然則,清明之世,堂堂的朝廷言官,在午門這樣的皇家禁地被宦官閹璫所毆,真是天下奇聞!所以聽了魏學曾的敘述,李春芳張大了嘴巴,吃驚地問:“果有這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