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9章 沒有永遠的勝利者 (4)(1 / 3)

“絕無虛言!”魏學曾繼續大聲說,“我也不敢相信,可是看到石給諫滿身血汙,才不得不相信居然有這等奇事發生!”魏學曾其人,和高拱一樣,問是非不問人脈,論事理不論人緣,雖然對徐階結言官逐高拱耿耿於懷,而且在都察院又不是堂上官,然則遇事敢承擔,果出手,支持言官諫阻皇上、抑製內官。

“元翁,是可忍,孰不可忍?要奏明皇上,重重懲處才是啊!”李春芳一改往日的沉靜,主動向徐階建言。

徐階臉色陰沉,坐在幾案前喘著粗氣。

我知道,此事對徐階,是一個大大的刺激,也是嚴峻的考驗。

在徐階的眼裏,解決國家一切事體的關節點,皆取決於皇上能否恪遵帝德皇範、追紹太、成二祖之功業,而恰恰是這一點,是最令徐階痛心的。徐階越是對好皇子裕王能夠成為堯舜之君充滿期許,就越是把全副的精力用在致君堯舜上來;越是努力於致君堯舜,失望就越大;失望越大,就越發努力,他已經陷入這個怪圈中難以解脫。

端午節前,皇上突然提出要幸南海子。這南海子在大紅門外大興縣境,是皇家狩獵之所。徐階當即上了一道《止幸南海子疏》,可皇上還是去了。短短幾個月內,皇上提出要去裕王舊邸看一看,徐階諫阻了;皇上提出要駕詣天壽山祭祀祖宗陵寢,徐階諫阻了;皇上幾次要去南海子,徐階每次都加以諫阻。皇上發中旨要內官監軍,徐階諫阻。開始,皇上對徐階的諫阻,雖心裏不高興,畢竟還是聽進去了,可近來,皇上似乎再也聽不進去了,有時候,任憑徐階三番五次、苦口婆心勸阻,皇上依然我行我素。言官們自然是幫徐階說話的,諫諍的奏疏紛然上達,言辭頗是激烈,近乎質問和攻擊,但都於事無補。六部九卿,也都紛紛上疏諫諍,可皇上還是不斷要工部修葺宮殿,要戶部采買用器,還是常常免朝,坐朝依然淵默……言官鍥而不舍,交章論疏,終於惹惱了皇上,特頒諭旨,警告內閣:科道欺肆朕躬,宜處之。接到諭旨,徐階在內閣與科道會揖時,隻好請求言官在上疏時,用語稍加委婉,但他並沒有按照皇上的意圖對言官加以處分。外臣越是對皇上沒完沒了地提出諫諍、要求,皇上越覺得孤獨,就越要親近內臣;越是親近內臣,外臣就越要提出諫諍,簡直就是陷入了惡性循環。

可是,皇上剛剛頒旨說“科道欺肆朕躬,宜處之”;墨跡未幹,給事中石星就上疏痛斥皇上“極聲色之欲,長此以往,天下將不可救”;徐階要不要處分他?而內官居然毆打外臣,徐階該如何處置?

“元翁!”魏學曾以逼迫的口氣說,“敝院同仁群情激憤,誓為石給諫雪恥!學曾此番前來,是要元翁拿主意,若元翁袖手無言,則由敝院采取行動可也!”

“好了!”徐階揚了揚手,“此事,老夫會妥為處置,定然給石給諫一個說法就是了。都察院並各位禦使,六科給事中,皆不可魯莽行事。”

“敢問元翁有何措置,學曾也好有個交代!”魏學曾追問。

“啟觀!不可如此!”我沉下臉,製止魏學曾,“元翁已然作出決斷,還要如何?難道還要向你等稟報不可?快快回去吧!”

魏學曾不再說話,但是也沒有離開,他手拍幾案,氣呼呼地說:“還有一事,關涉吏部、都察院的聲譽,也直接關乎朝廷的威望,亦不得不白於元翁。”

徐階眉頭緊鎖,不發一語。李春芳看了看徐階,又看了看魏學曾,端起茶碗又放下、剛放下又端起,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我麵帶不悅:“啟觀,你是以什麼身份說話?是正式的稟報還是隨意說說?”

魏學曾不管不顧:“不管甚樣身份也好、是不是正式也罷,反正我都要說的。前些時,江蘇有一個落第秀才,帶著兩個隨從,謊稱是吏部尚書楊博的外甥,一路上所到之處,府縣官無不逢迎唯謹,吃喝款待自不必說,還奉送了許多銀子;誰知這假外甥剛一走,還是前一夥子的人,跟著就又冒充是都察院的書吏,沿著假外甥的線路,又敲詐了一遍,說已經掌握了某某行賄的證據雲雲,若拿出多少多少銀子,就不舉報。滿省官員這才明白上了假公子的當,可也無可奈何,隻好自認倒黴,又乖乖地破財免災,掏給假書吏一筆銀子。”

“啟觀,你說這些,何意?”我裝作很生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