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弄清這兩個問題,毛澤東深入調查研究,終於發現了真正的原因:主要是人民公社內部還存在著嚴重的“共產風”。毛澤東在河北、山東、河南等省的調查中,發現公社成立後,公社內部把生產隊之間的貧富拉平了。毛澤東認為,各地生產力水平不同,有窮隊和富隊之別,現在采取拉平的辦法,這實際上是一種掠奪,是一部分人無代價地占有另一部分人的勞動成果。
為糾正“共產風”,毛澤東於1959年2月27日至3月5日主持召開了第二次鄭州會議。主要是解決公社成立後發生的生產隊之間、社員之間的平均主義,即公社內部的“共產風”問題。毛澤東在講話中提醒大家:從小集體所有製到大集體所有製是一個發展過程。必須實行按勞分配、價值法則和等價交換,生產才能較快得到發展。毛澤東又說:
人民公社正在發展,需要支持,要借錢給人民公社辦事,不要攔路搶劫,不要用李鬼的辦法。你們看《水滸傳》上那個李鬼,他叫“剪拂”,講得好聽,剪拂者,就是攔路打劫,明朝人的說法,因為小說是明朝人寫的,綠林豪傑叫剪拂。現在綠林豪傑可多啦,都是戲台上不扣衣襟的那種豪傑。你們是不是在內?《打漁殺家》裏頭的卷毛虎倪榮,混江龍李俊,他們的衣服就是這樣的。那時的豪傑打劫,是對付超經濟剝削,對付封建地主階級的。他們的口號是“不義之財,取之無礙”。七星聚義,劫取生辰綱,他們有充足的理由,給蔡太師祝壽的財禮,就是不義之財,聚義劫取,完全可以,很合情理。大碗吃酒,大塊吃肉,酒肉哪裏來?我們也搞過,叫打土豪,那叫消費物資,我們罰款,你得拿來。……過去打土豪,我們對付的是地主,那是完全正確的,跟宋江一樣,現在我們是對付誰呢?我們是對待農民,能許可打劫嗎?唯一的辦法是等價交換,要出錢購買。(陳晉:《毛澤東之魂》,吉林人民出版社1993年10月第1版,第372—373頁)
毛澤東糾正“共產風”的“左”的錯誤,借用《水滸傳》中綠林豪傑(不論宋江、李逵抑或是李鬼)攔路打劫“智取生辰綱”的故事,聯係我黨我軍曆史上“打土豪,分田地”的經曆,劃清了一個基本界限:對待“超經濟剝削”和剩餘價值這些“不義之財”,比如《水滸傳》中梁中書為給嶽父蔡太師祝壽而刮來的民脂民膏“生辰綱”,紅軍時期的向地主土豪“罰款”籌款子,則是取之無礙;而新社會新的生產關係條件下勞動群眾所生產出來的財富,比如生產隊的農產品,社員的雞鴨狗,則是“義財”,不能“拿起就走”,不能學綠林豪傑“剪拂”的辦法。
分清這個界限十分重要,生產隊和社員的財產不是“生辰綱”,公社社員也不是梁中書、蔡太師和地主豪紳,都采用“剪拂”的辦法,豈不是混淆了時代、對象和財產性質。毛澤東指出了問題的普遍性和嚴重性:現在綠林豪傑可多啦,你們是不是在內;現在公社黨委實際上是恢複蒙古打草穀的辦法。所以毛澤東大聲疾呼:不要攔路搶劫,不要用李鬼(李逵)的辦法。當然,毛澤東也指出了與“剪拂”、“打草穀”完全不同的辦法:實行等價交換原則;公社、大隊和小隊要有買賣關係,實行三級所有;勞動必須給予報酬,不能無償調動勞動力,義務勞動切不可太多。
第二次鄭州會議結束時,下發了《鄭州會議紀要》,其中規定十四句話作為當前整頓和建設人民公社的方針。這十四句話是:“統一領導,隊為基礎;分級管理,權力下放;三級核算,各計盈虧;分配計劃,由社決定;適當積累,合理調劑;物資勞動,等價交換;按勞分配,承認差別。”(《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1月第1版,第8冊,第91頁)第二次鄭州會議精神的貫徹,使“共產風”和平均主義的弊端,得到了相當程度的糾正。
完全有理由說,毛澤東以梁山綠林豪傑的“剪拂”來比喻人民公社的“一平二調”,並區分二者的異同,是形象、生動和深刻的,很能啟發人認真思考問題。他在頭腦發熱,“共產風”甚囂塵上的1958年剛剛過去的時候,很快能夠頭腦冷醒、思維清醒地分析正在發生的經濟生活現象,改變平均主義原則支配現實農村(主要是農村)經濟生活的狀況,提出並堅持較為正確的社會主義經濟建設理論原則,則是十分難能可貴的。即使以今天的眼光看,毛澤東糾正“共產風”和平均主義的努力,還是有其曆史的進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