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6章 三阮是反皇帝的(3 / 3)

阮小七叫上水手來,舀了艙裏水,把展布都拭抹了。卻叫水手道:“你且掇一瓶禦酒過來,我先嚐一嚐滋味。”一個水手便去擔中取一瓶酒出來,解了封頭,遞與阮小七。阮小七接過來,聞得噴鼻馨香。阮小七道:“隻怕有毒。我且做個不著,先嚐些個。”也無碗瓢,和瓶便呷,一飲而盡。阮小七吃了一瓶道:“有些滋味。一瓶那裏濟事,再取一瓶來!”又一飲而盡。吃得口滑,一連吃了四瓶。阮小七道:“怎地好?”水手道:“船梢頭有一桶白酒在那裏。”阮小七道:“與我取舀水的瓢來,我都教你們到口。”將那六瓶禦酒,都分與眾人吃了,卻裝上十瓶村醪水白酒,還把原封頭縛了,再放在龍鳳擔內,飛也似搖著船來。

趕到金沙灘,卻好上岸。宋江等都在那裏迎接,香花燈燭,鳴金擂鼓,並山寨裏村樂,一齊都響。將禦酒擺在桌子上,每一桌令四個人抬,詔書也在一個桌子上抬著。……宋江道:“……且取禦酒教眾人沾恩。”隨即取過一副嵌寶金花鍾,令裴宣取一瓶禦酒,傾在銀酒海內看時,卻是村醪白酒。再將九瓶都打開傾在酒海內,卻是一般的淡薄村醪。眾人見了,盡都駭然,一個個都走下堂去了。魯智深提著鐵禪杖,高聲叫罵:“入娘撮鳥,忒殺是欺負人!把水酒做禦酒來哄俺們吃!”赤發鬼劉唐也挺著樸刀殺上來,行者武鬆掣出雙戒刀,沒遮攔穆弘、九紋龍史進一齊發作。六個水軍頭領都罵下關去了。

把“馨香禦酒”偷換成“淡薄村醪”,用漏船迎候朝中“貴人”,阮小七這個玩笑開得很夠檔次,且滿含思想價值:“禦酒”為皇帝所賜,宋江可憐兮兮說的“沾恩”,即皇恩浩蕩之意,偷換禦酒以水酒代之,藐視王法,全不把皇帝老兒放在眼裏,這就是毛澤東說“三阮是反皇帝的”證據吧,此為其一;太尉為宋徽宗時全國最高武官官階,殿前太尉陳宗善奉旨招安,官不算小,格不算低,也還“專業對口”,怎奈活閻羅把他當猴耍,弄個漏船逼他出洋相,這是在談判桌上與酷吏贓官鬥法之意,此為其二;宋江等人,低聲下氣,一味乞降,冷了眾弟兄們的心,偷換禦酒事件,使梁山主降派陷入窘境,猶如老鼠鑽風箱———兩頭受氣,阮小七等把平時“倒地便拜”的宋江哥哥弄得也哭笑不得無可奈何,此為其三。這三條和盤托出了阮氏兄弟不願投降,反對招安的內心世界。

第二個情節在小說第九十回,寫的恰恰是“罵下關去”的六個水軍頭領。梁山義軍接受招安後,出兵征討遼國,為“保境安民”立下了赫赫戰功,可蔡京、童貫等朝中奸黨並不把這些看在眼裏,蒙騙道君皇帝,隻授予宋江“皇城使”的小角色。正旦節入朝受到冷落,騎馬入城又被“出榜禁約”,受了一肚子窩囊氣,此情此景,迫使阮氏三雄等六位水軍頭領謀議再次反上梁山———

且說水軍頭領特地請來軍師吳用商議事務。吳用去到船中,見了李俊、張橫、張順、阮氏三昆仲,俱對軍師說道:“朝廷失信,奸臣弄權,閉塞賢路。俺哥哥破了大遼,止得個皇城使做,又未曾升賞我眾人。如今倒出榜文來,禁約我等不許入城。我想那夥奸臣,漸漸的待要拆散我們弟兄,各調開去。今請軍師做個主張;和哥哥商量,斷然不肯。就這裏殺起來,把東京劫掠一空,再回梁山泊去,隻是落草倒好。”吳用道:“宋公明兄長斷然不肯,你眾人枉費了力……”六個水軍頭領見吳用不敢主張,都做聲不得。

三阮等六位水軍頭領對接受招安後所麵臨政治形勢、梁山義軍今後出路的判斷,是正確的:腐敗的趙宋王朝政治黑暗,君昏臣奸;梁山義軍即使再忠心報國,立有戰功,也不會得到信任,更不會得到重用;義軍將領最終將被分離拆散,“各調開去”,而後逐個收拾。關於再次反上梁山的行動方針,他們確定了兩條:一是估計到宋江“斷然不肯”,是頑固的投降派,所以不與他合作(商量),也就是甩開宋江,擁戴實際上的二把手軍師吳用主持“再回梁山泊”大計;二是“就這裏殺將起來,把東京劫掠一空”,在趙宋王朝的腹心地帶鬧將起來,其舉動和影響肯定非同小可,遠比智取生辰綱、三打祝家莊、攻伐大名府要大得多。當然,他們的計劃也有明顯的缺點:吳用是謀略人才,不是統帥人才,大事麵前拍不了板,沒找準統帥;再次造反的目標低下,目光短淺,隻是“劫掠一空”,再回梁山,根本沒考慮因勢利導,奪取全國政權。

但是,就梁山義軍將領之間比較來說,三阮的反抗意識,造反精神,不投降的骨氣還是“好的”,是出類拔萃的。一生頗具陽剛之氣,在任何大人物和強敵麵前都不低頭,永遠挺著胸膛的毛澤東,所欣賞他們的正是此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