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近日你的箭術又有增長了,剛才那一箭,連穿三心,厲害啊!”
趙臻安似有淡淡笑意,“你若是想學,明天我教你。”
咦咦咦,殿下很少用這麼柔和的聲音說話的,歐陽子墨好奇的擱下白玉通透的筆扭頭望去。
門被打開了,跟在趙臻安後麵進來了個少年。大約比子墨大上兩三歲的樣子,可是身姿已經很高大俊朗了。
“子墨,過來見過八殿下。”
歐陽子墨連忙滑下椅子,清清喉嚨,正準備像模像樣的行大禮,不料卻被趙靖安一把拉住,笑道:“五哥,私低下的不用這麼多禮節了,小歐陽還是個娃娃呢。”
趙臻安也沒有反對,看了看偌大的書桌,“嗯”了一聲問道:“子墨今日都幹了些什麼?”
“回稟殿下,子墨今日看了《中庸》。”
“嗯,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
子墨雙眼晶亮,接口便道:“中庸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而平常之理,乃天命所當然,精微之極致也。惟君子為能體之,小人反是。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
“好,你既然讀了儒家的書,便應知道理兩字,”趙臻安指了腳邊的青磚,聲音略沉,“跪下。”
子墨有些委屈,剛才的話有沒有說錯,怎麼殿下就在外人麵前發作自己了呢。
“皇子讀書,按規矩天熱都不許拿扇子不許打扇子的,務必全神貫注,你呢……竟邊習字邊吃東西……”
紫檀木的書桌上果然放著一盤剛剝好的荔枝,一個個的粉白圓潤的浸在剔透的碎冰裏,散著冰涼清甜的果鄉。
子墨畢竟小孩心性,別的吃食都不講究,唯獨對新鮮的水果,沒有一樣不愛的。
府裏伶俐的下人們早就把這位侍讀大人的脾氣摸的清楚,伺候的也到位盡心。
歐陽子墨低下頭,水汪汪的眼睛黯淡了下來,他縮起了幼小的身體,跪在趙臻安腳邊。
“五哥,反正有沒有外人……歐陽還小呢,這次就算了吧。”
趙臻安正襟危坐,臉色沉然。
“那……子墨,你和五哥認個錯吧,說以後會注意的。”
歐陽子墨抿緊嘴巴。
“你們……”趙靖安看看這個,又看看地上的小的,無力的歎口氣,怎麼脾氣那麼像。
屋子裏靜默了一陣。
趙臻安站起身來,指著桌上懷素的帖子,“本王還有事,你先回房間去,臨完一百遍後才準睡覺。”
歐陽子墨低著頭,一聲不吭的站起身來,拿起帖子就往懷裏揣,草草的磕個頭扭身就走。
“五哥,”趙靖安看著他小小的身子消失在了廊角,“你會不會太狠心了,這個帖子臨摹一遍最起碼半個時辰,你想累死歐陽小公子啊。”
趙臻安瞪了他一眼,“就你話多,還要不要學下棋?”
“要,要。”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兩人都沉迷於棋盤,沒有理會書桌上那碗冰鎮著荔枝的冰塊已全部融化成了水,一粒粒的被泡的果肉糊了開來。
“殿下,可以用飯了。”管家劉福恭敬站在窗下。
“嗯,知道了。”趙臻安扔掉手中的棋子,起來動了動身體,“走吧,靖安。”
劉福恭敬的笑著哈著腰在前頭領路,一邊小心的揣摩著問道:“今日天氣熱,殿下又去習了射箭,必定更是乏了,小人命人準備了些新鮮的河鮮,做的清爽些。”
“嗯。”
“殿下嚐了今日剛進貢的荔枝麼?歐陽大人特意命小的挑了些個大色紅的荔枝,說是剝了冰鎮著給您回來解暑……奴才說荔枝剝了不能久放,歐陽大人說,他記得住殿下回來的時間,略微提前些撥開冰鎮了效用才好。”
“奴才想,歐陽大人年紀雖幼,但卻比奴才們要細心……”話說到一半突然打住了。
不敢再往下說了,因為兩位主子的臉色都變了。
劉福小心的瞥了一眼,把頭低的更往下了。
趙靖安瞪大了眼睛,吃驚的看著趙臻安,而後者墨黑深沉的眼中像是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快得讓他根本無法細辯。
“五哥……”剩下的話被趙臻安陰冷的一眼瞪回了肚子。
好吧,小子墨,不是我不幫你說話,不知道五哥今日怎麼了,等會兒我再瞅時間開口吧。
趙靖安隻好一連愁容的跟著進了飯廳。
下人們早已準備好了一切,精致的雕花小圓桌旁放了三把椅子,兩把大的,一把小的。
劉福看了眼空空的小椅子,又悄悄揣摩了趙臻安的神色,還是決定不問了。
做下人的說的話越少越好,他輕咳一下,示意開宴。
雖然少了那個骨秀神清、嬌生慣養的小公子,菜品卻一件不少的被送了上來。
趙靖安越吃越不是味道,心裏頭為那個孩子憋屈的緊。
“五哥……”
“呃?”趙臻安不緊不慢的挾了塊鴿肉到他碗中。
“多謝五哥,”趙靖安指著麵前的幾盤菜,硬著頭皮說道:“我們兩個也吃不了那許多,不如……送些到歐陽的房中吧……到底不過才十歲的人,若要立威以後有的是機會的。”
趙臻安靜靜的聽著,半響後,才不可置否的將眼光移往別處。
劉福連忙上前,端起兩盤菜,差人給歐陽子墨送了過去。
趙靖安終於鬆下一口氣,“五哥,明日我們再去跑跑馬怎樣,近日我得了一匹良駒。”
趙臻安聞言想了想,“明日有早課,太傅教你寫的文章都寫好了?”
“哎喲,”趙靖安一拍額頭,“槽糕,早就忘了,五哥,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正說著,人早就飛奔出庭院,遠遠還有聲音傳來,“五哥,那明日午後,我們再比試啊……”
趙臻安微微笑了下,搖搖頭。
劉福終於覺得身上一輕鬆,看來可怕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趙臻安坐在桌邊慢條斯理的繼續用著餐,然後下人遞上金盆裝著的新鮮瓜果,他象征性的略挑了一兩個就起身回了書房。
這種甜膩的東西向來隻有小娃娃才會喜歡。
天色已經完全的暗了下來,王府裏廊下簷角上早早就點上了琉璃燈,輝煌玲瓏的琉璃盞將整個王府照得通透精致,仿如水晶宮般的美麗。
書房邊上的小小廂房裏也是燈火通明,一個小小的身影端正的坐在窗前,正在埋頭奮筆疾書著。
趙臻安在□□中站定了,靜靜的看著窗戶上映出的人影,一直沒有離開。
子墨,你既然進了我的王府,這一輩子便是我的人了,有些事情你必須得要學會。
慢慢的將視線移到身邊的一枝花朵上,那花瓣是如此的纖細柔美,卻勇敢地承迎清風的吹拂,柔美中摻雜著堅強,多麼矛盾的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