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肅順之悖逆狂謬,較載垣等尤甚,亟應淩遲處死,以伸國法而快人心。惟朕心究有所不忍,著加恩改為斬立決;即派睿親王仁壽,刑部右侍郎載齡,前往監視行刑,以為大逆不道者戒。
至景壽身為國戚,緘默不言;穆蔭、匡源、杜翰、焦佑瀛,於載垣等竊奪政柄,不能力爭,均屬事恩溺職。穆蔭在軍機大臣上行走已久,班次在前,情節尤重;該王大臣等擬請將景壽、穆蔭、匡源、杜翰、焦佑瀛革職,發往新疆效力,均屬罪有應得。惟以載垣等凶焰囂張,受彼箝製,實有難與爭衡之勢;其不能振作,尚有可原。禦前大臣景壽,著即革職,仍留公爵並額駙品級,免其嚴遣。兵部尚書穆蔭,即革職,改為發往軍台效力贖罪。吏部左侍郎匡源、署禮部右侍郎杜翰、太仆寺少卿焦佑瀛,均著即行革職,加恩免其發遣。欽此。
煌煌一篇上諭,全是懿貴妃的主意。這時載淳做了皇帝,懿貴妃也升做了太後。孝貞後住東麵,宮裏人稱為東太後;懿貴妃住在西麵,宮裏人稱為西太後。
當時肅順在宗人府裏接了聖旨,便十分憤怒,大聲對載垣、端華兩人說道:“你們當初不聽我的話,把事體弄糟到這個樣子!”原來鹹豐帝臨危的時候,肅順便勸怡親王先把國璽偷了出來,再行調動兵隊,看住兩位太後和幼主,不放他們進京去;一麵下諭,革去恭王、榮祿一班人的職,奪去他們的兵權,然後回 京行事。那時怡親王膽小,不敢下手,那傳國玉璽又落在西太後手裏,大勢已經去了。又放兩宮先回 京去,和恭王、榮祿從容部署,自己又守著笨重的梓宮,直比太後遲三日才到密雲,坐失絕好機會,生生地敗在怡親王一人手上。當時肅順口口聲聲怨恨怡親王,怡親王也無話可說,隻得聽憑華封、綿森兩人把他押到宗人府空屋子裏去自盡。
且說肅順由睿親王仁壽、刑部右侍郎載齡押著出宗人府來,直押到西市去行刑。那沿路看熱鬧的人,人山人海,見肅順身肥麵白,因在國喪期內,穿著白袍布靴,反綁著坐在牛車上。那犯人過騾馬市大街的時候,道旁的小孩都歡呼著道:“肅順這奸賊,你倒也有今天這一日嗎?”還有許多讀書人聽說肅順殺頭了,便大家呼朋引類地坐著車子,帶著酒菜,到西市去看熱鬧,一麵歡呼暢飲,一麵抓些泥土向肅順臉上擲去。一霎時肅順一張白白胖胖的臉堆滿了泥土。劊子手舉刀吃嚓一聲,把肅順的腦袋砍下來。便見人叢裏走出一個少年來,撲地在睿親王馬前跪倒,滿臉淌著眼淚。睿親王問是什麼人,那少年自認說是已故大學士柏葰的兒子,他願出一千兩銀子把肅順的頭買去,祭他冤屈死的父親。睿親王也知道柏葰死得冤枉,又看那少年哭得厲害,便答應了他。少年便拿出一千兩銀子來賞了劊子手,捧著肅順的頭回 家去,請了許多親友看他祭人頭。
說起那柏葰,在鹹豐八年的時候做大學士。他雖是滿人,卻也常常放出去做主考。這一年,恰恰點柏葰做了北闈的主考,便有人告發,說他勾通關節,將一個戲子名平齡的取中了。他們旗下的公子哥兒原愛唱戲,高興的時候串著班兒,算不得一回 事體。況且捐了監生進考場,原講不得出身,隻看文章便了。
無奈那肅順正在專權的時候,他有意要興大獄,在文宗跟前說了,把那時北闈的同考官一網打盡。從同考官起,直到舉人,殺頭的有五六十人。隻有那時一個副考官名朱鳳標的,因害眼病請假,不曾入場,隻革了職,逃了性命。刑部會審下來,把柏葰的罪定了斬立決,那班滿大臣都替他在文宗跟前跪求。無奈文宗聽信了肅順的話,再也挽不回 來,當時對大臣們說道:“朕不是殺宰相,朕是殺考官。”到行刑的這一天,柏葰照規矩戴著沒有纓子的帽子,穿玄色外套,步行到菜市口去謝恩以後,靜候聖旨,又叮囑了兒子在夕照寺守候。他兒子正要走時,忽見刑部尚書趙光嚎啕大哭著跑來。這時時辰已到,劊子手不容他說話,便跪請柏大人升天。柏葰臨死的時候便囑咐他兒子,不要忘了殺父之仇。隻聽得吃嚓一刀,人頭落地。當時有人挽柏葰道:其生也榮,其死也哀,雨露雷霆皆聖德;臣門如市,臣心如水,皇天後土鑒孤忠。
如今,柏葰的兒子居然也守到肅順殺頭的這一天,不但是柏葰的兒子快活,便是全個京城裏的讀書人,都人人快活。
肅順等人的如意算盤被粉碎了,天大一件事體全仗西太後一人的智謀,把同治皇帝的天下打了下來。同治皇帝便上母後皇太後尊號,稱為慈安皇太後;上聖母皇太後稱號,稱為慈禧皇太後。由恭王領銜,奏請兩宮垂簾聽政。殿上掛著簾子,慈安太後坐在東麵,慈禧太後坐在西麵,同受百官朝拜,同理朝政。慈安太後原是一個忠厚人,又是不善於辭令的,凡有王公大臣奏對事項,總由慈禧太後問話。慈禧太後的說話有魄力又有殺氣,大臣們聽了個個害怕。但是每到了緊要關頭,慈禧太後卻不要自己做主,總要和慈安太後商量了才肯傳諭。這慈安太後見慈禧的才具聰明都高出自己以上,便凡事盡讓她些。但是每遇慈禧說話有錯的地方,慈安卻正顏厲色地規勸她,從不肯附和的。在慈禧的意思,早想把這聽政的大權攬在自己掌握中了,隻怕因為慈安辦事嚴正,沒有機會可以下得手。但她在暗地裏,外麵聯絡著侄兒榮祿,內裏買服了安、崔兩總管和李蓮英,叫他們隨時偵探東太後的舉動,預備抵製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