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無話。到了次日,吏部既補了徐誠的道台,自然照例要引見皇上的,當下,徐誠便朝珠補褂地在偏廳裏侍候著。李蓮英還親自出來,教了徐誠晉見皇上的禮節,和應對的語言,徐誠一一記在心上。不一刻,內監傳聖諭出來,著陝中道徐誠養心殿上見駕。徐誠領了旨意,便搖搖擺擺地走上養心殿來。
一見殿上嶄齊地列著內監,珠簾高卷,隱隱見上麵穿著黃衣裳的,但實在離得太遠了些,一時瞧不清楚,大約是皇上了。這時徐誠早慌了,兩腳不住地發抖,沒奈何,隻得硬著頭皮上去叩見,勉強把三跪九叩禮行畢,俯伏在地上聽皇上勉勵幾句,就好謝恩下來了。這是曆代的舊製,也是李蓮英預先對徐誠說過的,所以他很是安定,準備出去受同僚的賀喜。他正這般想得得意,忽聽上麵問道:“你是徐誠嗎?”徐誠見問,不覺吃了一驚,暗想李蓮英不曾教過自己別的閑話,萬一要問起別樣來,不是糟了嗎?他正著急,一麵隻得答應一個是字。卻聽得上麵又問道:“徐誠,你從前是做什麼生業的?”徐誠益發慌了,更應不出來,囁嚅了半天,才頓著奏道:“奴才是做木行生意的。”光緒帝喝道:“你既是木商,為什麼不去做你的掌櫃,卻來謀官做呢?”徐誠心裏慌極了,隻得奏道:“不瞞陛下說,做生意的出息哪裏及得上做官的好,所以奴才要謀官做。
”光緒帝喝道:“你做官知道有多少出息呢?”徐誠伏在地上叩了一個頭,道:“奴才不想多少,隻要老有三十萬塊錢的積蓄,奴才也心足了。”光緒帝叱道:“你可曉得做一任道台有若幹俸銀呢?”徐成戰兢兢地奏道:“奴才聽人講過,做官靠俸銀是要餓死的,到了那時,自有百姓們奉敬上來的。”說到這裏,隻見內監擲下一張紙和一支筆來,道:“皇上叫你把履曆寫上來。”徐誠聽了,早魂飛魄散,又不好說不能寫;一頭抖著,一頭伏在地上,握著一枝枯竹管,好像千斤重擔一樣,再也提不起來。內監又一疊連聲催促著,可憐徐誠急得頭上的汗珠似黃豆般的,粒粒直滾下來,掙了半天,還隻寫好半個徐字,歪歪斜斜的不知像些什麼。內監將這半個徐字呈了上去,便聽得光緒帝冷笑道:“連自己的履曆都寫不明白,倒想去做官發財了。即使上得任去,還不是做害民的汙吏嗎?快給我驅逐出去。”這諭旨一下,內監把徐誠的頂子摘去,便喝到,“趕快滾吧!”徐誠聽了,如釋重負,立起身來退了幾步,抱頭鼠竄著出來。外麵那些和李蓮英一黨的太監都來問訊,徐誠垂頭喪氣地說道:“我上了李總管的當了,這腦袋留著,還是僥幸兒哩!”眾太監忙問原故,徐誠把引見的經過一一說了,踉踉蹌蹌地回 去。這裏將徐誠的事,都當作官迷者的笑史。
但消息傳到李蓮英耳朵裏,心上很為詫異,想平日皇上引見外吏,老於做官的,便問些風俗人情;至於新上任的官員,除了訓勉的話,更沒別的枝節。現在徐誠覲見卻要考起才學來,這一定有內線在那裏作梗是不必說了。於是他連夜到吏部衙門一打聽,知道徐誠已然徐名,補上是姓李的,運動人是文廷式。
李蓮英一聽,心裏已明白了八九分,因咬著牙齒道:“這文廷式那廝不是瑾珍兩個妃子的師傅?他仗著女弟子充著貴妃,便去走門路,把我到口的饅頭奪去,倒也罷了;不該唆使皇上在養心殿上和徐誠為難,當場叫他出醜,無異丟了我的臉一般,這口冤氣不可不報。”於是李蓮英就去同他的妹子計議,叫她捏一個謊,去報給西太後,說瑾珍兩妃幹涉外政,因她二人的師傅文廷式竭力主張和日本開仗,叫二妃從中說項;二人便在皇上麵前日夜地攛掇,把皇上的心說得活動起來,才叫李鴻章去奮戰,終至於喪師辱國。那不是瑾珍二妃的不好嗎?
李大姑娘得了為兄的指使,第二天上就來見西太後,正值太後在榻吸著鴉片煙,李大姑娘俯在太後的耳畔,把這事細細說了一遍,太後如何不生氣呢?所以立時跳起身來,把煙槍一擲,連煙鬥都打破了;口裏隻叫抓那兩個狐媚子。可憐瑾珍二妃受這場大冤枉,連做夢也想不到的呀!雖然當時有皇上求情,但終至於幽禁起來。李蓮英的手段也算得厲害的了。但皇上自瑾珍兩妃被幽禁後,便覺冷靜寂寥,百無聊賴,每到無可消遣時,便頓足把李蓮英恨著。一天,德宗方和寇連材談起瑾珍二妃的事,忽見一小太監連跌帶爬地跑進來,要想說出時,卻回 不過氣,一句也說不出來。德宗見了這種情形,知道定有非常的事故發生,不覺大驚。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 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