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凜冬
小舟泛波蕩漾,湖水映著月影柔光瀲灩。
女子輕扣傘柄,素色綢傘掩著月下的容顏,纖柔玉指探出船舷,一挑一劃,輕撥著水麵,愜意閑適。
不多時,下起了朦朧細雨。
雨水滴落,暈出湖麵的淺淺漣漪,也染濕了女子伸於傘外的淡紫色袖袂。
傘簷抬了抬,露出了那張明美的臉龐,她微仰頭,才發現月亮不知何時偷偷隱去了。
三月春夜的雨,還真是說來就來。
她低淺一歎,起身收傘,踏進了烏篷。
窈窕倩影一晃,落座案前,她的聲音甘冽如泉水:“多謝公子願與我共乘一舟。”
桌案對麵的男子一身墨色錦袍,淺啜一口清茶後放下杯盞。
他薄唇微動,語調徐緩:“無妨。”
雲姒清瀲的眸子在男子身上流轉一瞬,視線最終落在他精雕的半張銀灰麵具上,遲疑片刻輕聲問:“……公子為何掩麵示人?”
男子低頭把玩指間的翡玉茶盞,嗓音清冽,淡沉反問:“那雲四姑娘又為何要於月下撐傘?”
雲姒倏然一頓,怔怔道:“你怎麼知道……”
她分明從未言及自己的是何許人。
“侯府有女傾城色,柔荑蘭傘共月明,乃是神明誕世。”這句民間盛傳的詩詞自男子唇瓣低吟而出,他未透絲毫情緒,將杯盞落於桌上,又道:“京都城內,執傘步於月夜者,想必唯姑娘一人。”
說罷他斟了盞新茶,七分滿。
“那些文人墨客就愛賣弄辭藻……”總愛拿她當做飯後談資,雲姒小聲埋怨。
男子不緊不慢,遞了茶盞置於她桌前。
凝著他修長幹淨的指尖,雲姒問道:“公子不會也認為,我是什麼神明吧?”
她黛眉微蹙,複又低低添了句:“也忒不吉利。”
銀灰麵具遮住了男子的半張臉龐,叫人看不清他眸底神情。
唇色淺淡,勾起不易察覺的半點弧度,他輕緩:“落花舒夭人獨立,鸞姿鳳態,是為天上仙,這樣如何?”
雲姒在心裏默念了一遍,隨後漾笑出聲,這麼一改,聽著很是喜歡。
她眼波微轉,含笑探問:“我能否知道,公子名姓?”
烏篷船內燭火輕晃。
麵具下的深眸略微一抬,眼前的女子綻著明美笑顏望著他,絳唇嫣然,齒貝潔白。
沉默半晌,冗長的安靜後,他斂眸淡聲。
“傅君越。”
雨夜起了薄霧,小舟悠蕩於渺渺輕煙中,若隱若現,仿若行至幽雲深處。
烏篷輕舟漸漸的,越飄越遠,最終消失在視線裏……
*
這一切,似夢一般,在腦子裏過了一趟,又消散不見。
如果這隻是一場夢境,可為什麼不停歇的雨,覆在臉上的觸♪感那麼真實,像是獄中那碗湯藥下肚後,她因痛苦而染透額鬢的濕汗。
虛汗涔涔聚流成河,將她整個人浸溺水中。
雲姒想要睜開眼,可胸口如有千斤巨鼎壓著,窒息感那麼強烈。
腦子壓抑昏沉,她恍惚記起了什麼。
在那個冬夜,在那人懷裏……
她已經死了吧……
良久,渙散的意識忽然被狠狠吸住,水裏的身子逐漸下沉,雲姒驀地睜開眼。
思緒一凝,她沒時間多想,下意識屏息,不斷掙紮著往水麵上浮去。
當下正是深秋時節,禦花園紅楓如畫,天涼了,卻也不乏各色似錦的繁花。
隻是此時天色異常暗沉。
蘭亭無風亦無人,池水寒涼,突然泛起了層層波紋。
“噗”得一聲,雲姒瞬間撲騰出水麵,那是美人出水的豔景,隻是當時,美人看上去有些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