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四的情緒,張學良可能並不了解。他身邊的女人眾多,趙四雖然出眾,卻也並非最搶眼的那個。他隻是把她當做一個可愛的小妹妹,一個清純的女孩去喜歡。
趙家人也知道趙四交上了張大將這個朋友,因為張學良太有名氣,而且頗有勢力,所以並不阻攔。有一天,張學良興致勃勃地來找趙四,趙家人外出了,傭人就把他帶到趙四的臥室等待。張學良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房間的擺設,又順手翻了一下她放在床頭的日記,見日記中寫有“非常愛慕張少帥,可惜他已有妻室,命何之苦也”等語,突然意識到趙四的心意,不由心潮起伏,好一陣不能自已。
愛情一旦萌生之後,越想擺脫,會越發強烈地表現出來。張學良仔細觀察,注意到每次和他見麵時,趙四都是又期待,又抗拒。她總是姍姍來遲,來了也坐在一邊發呆,或者偷看他。不和他跳舞,也很少和他說話。但是如果要分別,趙四又會滿臉不舍,總是不願離去。張學良因為趙四的痛苦而感到痛苦,他明白,自己心裏也裝進了趙四小姐。
張學良打算和趙四好好談談,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好幾次,他都是欲言又止,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感情。趙四小姐實際上也是有許多心裏話想向他傾吐,可由於這樣的事她還從來沒有遇到過,自然更是羞於啟齒,指望她采取主動,那當然是不現實的。
機會終於來了。
在夏末的一次宴會上,張學良看到了趙四又是悶悶不樂,便走過去和趙四並肩坐在一起。他看趙四胸前垂著一顆雞心盒的項鏈墜,便伸手拿過來。趙四連忙要搶過來,張學良卻堅持不放,一邊笑著推開她,一邊打開蓋,卻發現雞心裏麵嵌著的竟是自己的小照,而且還寫著“真愛我者是他”的字樣。張學良愣住了,趙四紅著臉奪過來,塞進包裏就要走。張學良一把拉住她,把她帶到花園裏一個僻靜的角落。
“綺霞,請原諒我的冒昧。”張學良在這位普普通通、比他還小十多歲的年輕姑娘麵前,卻有些精神恍惚、局促不安起來。他此刻還是克製著自己,盡量謹慎地挑選著最委婉的言詞:“我是說,你是我所見到的最有個性最可愛的女子,你身上的這些美好的東西,正是我夢寐以求的,也是我衷心愛慕的,我希望我們能夠成為很好的朋友,今後常見麵,常在一起談談好嗎?”
張學良一席話,使趙四小姐感到無比的親切和溫暖,其實,這不也正是她早就想說而未說出來的話嗎?她哪會有什麼異議呢?但張學良是唯恐失禮的。看,他是多麼穩重呀!他說的這些,同浪漫小說上所寫的那種求愛、求婚的語言、場景是完全不同的,沒有花前月下、卿卿我我那些玫瑰色的氣氛,也沒有哥呀妹呀、死呀活呀那樣的海誓山盟,這與其說是求愛,不如說倒更像個大哥哥正以十分關切和愛護的態度在同自己的小妹妹談心。但趙四小姐喜歡他剛才所說的那些誠懇坦直的話,喜歡他這種自尊、也更尊重別人的態度。張學良雖然沒有什麼信誓旦旦的表白,也沒有什麼動聽的甜言蜜語,但她從他那容光煥發的麵容上,從他那滿含愛戀之情的目光裏,發現他對自己的確是深為眷戀的,一種令人沉醉的幸福感,使她的心不禁怦然跳動,臉也騰地紅了。
張學良不明其故,故問道:“綺霞,你怎麼不說話呀?剛才我說的你同意嗎?”
趙四小姐看他那誠惶誠恐的樣子,未開言卻先噗嗤笑了。
這下張學良更納悶了,又問道:“綺霞,你笑什麼,是不是我太冒昧,說了不該說的話呢?如果是這樣,那就請你原諒……”
趙四小姐正欲回答,一波人在舞廳裏出來,說著笑著穿過花園。張學良連忙把趙四牽到花園裏最黑的樹陰裏,打手勢叫她不要出聲。等到人群離開後,趙四才從張學良手中抽出自己緊張得出汗的手,羞澀卻也是很嚴肅地回答了他的問話:“同你在一起我感到很高興。你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話,你說的我全同意。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既然像你說的,我們要成為誌同道合的很好的朋友,那我這一生就不再交第二個男朋友……”
萬籟俱靜,星月迷蒙。兩個年輕人因為愛情火花的熱烈燃燒而緊緊相擁。長久埋在他們心中的疑問終於得到了解答。這一瞬,張學良把自己繁忙的公務拋在了腦後,而趙四仿佛也忘記了張學良已經有了個賢淑的妻子。對於對方的珍重和占有,猶如奔騰不息的激流,一次次湧上他們心頭,使他們久久不舍分別。
3.別時容易見時難
原本熱衷學業、不喜交際的趙四如今夜夜都要出門跳舞,每次都還擺脫姐姐的陪伴,單獨幽會,半夜才回家。這件事傳入了趙慶華的耳中,讓做父親的大為光火。如花少女情竇初開,誰會看不出來她眼裏心裏都隻有一個人——堂堂東北軍少將張學良?其實,從個人條件、家世背景來講,趙慶華倒是樂得結此姻緣。但張學良這時早已有了妻室,哪一個父母願意讓自己的女兒去給人家做小?何況趙四小姐的個人條件也相當優越,完全可以明媒正娶地嫁給一個大戶人家的子弟,何必去別人家裏受大老婆的氣?
趙慶華一回到天津之後,就把趙四嚴加看守起來,嚴禁她再出去跳舞約會。另一方麵,趙老先生火速給趙四定了一樁門當戶對的婚事,也不管趙四小姐願不願意,就放出話去——趙一荻有人家了。
且不說趙家的兒女情長,張學良也正因為一係列的國仇家恨忙得不可開交。1928年5月,奉係軍閥張作霖抵擋不住國民黨新軍閥的“北伐”,隻得通電求和,被迫放棄北京回東北老家。而此時,原來張作霖的後台日本卻對他日益不滿,原因是日本幫助張作霖消滅了對手,可張作霖卻不願滿足日本在東北得到的權益。這次張作霖回東北,日本提出了最後通牒,脅迫他同意日本的要求,張作霖卻仗著自己手裏還有幾十萬軍隊,不肯鬆口。於是,日本關東軍決定在張作霖回東北的路上除掉這個眼中釘。
6月4日清晨,張作霖的專車開到皇姑屯車站以東的京奉、南滿兩鐵路交叉點的橋洞時,轟然一聲響,專車被日本人事先埋在橋下的炸藥炸得粉碎,張作霖身受重傷,倒在血泊之中。奉天省長劉尚清聞訊趕到現場組織救護。張作霖被送到沈陽“大帥府”時已奄奄一息,經軍醫官搶救無效,四小時後死去。死前張作霖對盧夫人說:“告訴小六子(張學良的乳名),以國家為重,好好地幹吧!我這個臭皮囊不算什麼。叫小六子快回沈陽。”說完他便斷了氣,時年54歲。這就是當時轟動中外的“皇姑屯事件”。
為防止日軍乘機舉動,奉天當局決定對張作霖的死密不發喪,發表通電稱:主座“身受微傷,精神尚好”,“省城安謐如常”。大帥府邸依然燈火輝煌,煙霞陣陣。杜醫官每日仍按時到府上班,填寫病案。廚房每日三餐仍按時送飯進去。家人一律不啼哭,不戴孝。日方天天派人“慰問求見”,都被“婉言謝絕”。主持家政的五夫人濃妝豔抹,與前來窺探虛實的日本太太們從容周旋。同時,奉天當局下令全城戒嚴以穩定局勢。由於日軍不知道張作霖是否斃命,未敢貿然行動。
身在蘭州的張學良得知關東軍已開始秘密調動,打算渾水摸魚,趁亂占領沈陽。為防不測,他化裝成一個夥夫,跟隨部隊秘密趕回了當時稱為“奉天”的沈陽。可回到沈陽後,等待張學良的卻是父親的死訊。為保國家大業,張學良強忍悲痛,模仿父親的筆跡簽發命令。等到把一切相關事宜都安排好了,東北地方政府才對外宣布張作霖的死訊。
張學良主政東北之初,日本人還想要說服他同日方合作。當時,擔任張學良軍事顧問的日本特務頭子土肥原賢二起草了一份計劃,想讓張學良在東北稱帝,擔任日本人統治東北的傀儡。出乎土肥原意料的是,當他把這份精心策劃的文件送到張學良麵前時,少帥當麵質問他:“你讓我當什麼滿洲皇帝,你這是什麼意思!”碰了一鼻子灰的土肥原說不出一句話,隻好夾起皮包,悻悻而去。隨後,張學良要求日軍參謀本部將土肥原調走,得到的回答卻是:“這個顧問是日本政府派來的,我們沒權調動。”心頭滿是怒火的張學良將軍對來人說:“好,你們沒權,我沒法子。那麼我有這個權吧——我不見土肥原!我不跟他談話!以後土肥原顧問來,我任何時候都不見。”
張學良自父親遇難、臨危受命、主政東北後,層出不窮的公務就使他忙得不可開交。那時,國內外政治鬥爭風雲變幻,特別是列強對東北的粗暴的幹涉和侵擾,國內各派軍閥之間的時而聯合、時而分裂的戰爭,以及他們圍繞東北去向問題的明爭暗鬥,都使張學良時刻處於矛盾鬥爭的風口浪尖上,他簡直有些眼花繚亂、應接不暇,甚至焦頭爛額了。所以這個時期,張學良一方麵深感肩上擔子的沉重,另一方麵又總感到身邊像缺少了點什麼似的,有一種茫然若失的孤獨感。休息時,他總會想到趙四小姐那單純而濃烈的愛慕。也不知道趙四小姐這麼久沒有他的消息,會不會焦急煩悶。想到這裏,他展紙揮筆,給趙四小姐寫了一封簡短但卻是熱情誠摯的信,信中主要談到別後的思念之情:他早欲前往探望,無奈家遭不幸,千斤重擔,集於一身,終難成行,接著提出請她來沈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