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山外青山樓外樓
趙四緊緊依偎著張學良坐上了汽車,隻聽張學良吩咐司機:“回大帥府。”
趙四很緊張地問:“什麼?回大帥府?不回北陵別墅嗎?”
張學良笑著問:“你既然願意跟我,我肯定不能委屈你永遠住在別墅。你放心,夫人是個知書達理的人,對我一向十分包容。以你的才華和品德,她肯定容得下你。”
趙四似乎略略放了些心,但是又好奇地問:“你把夫人說得那麼好,但是為什麼又不喜歡她?是因為她很醜嗎?”
張學良大笑了幾聲,說:“當然不是。連愛新覺羅·溥傑都誇獎過她‘長得很美’。我也並非不喜歡她,隻是我本來就是這樣花心的人。不可能因為她而改變。”
說話間,車已經開到了大帥府門前。就看見兩個侍衛站在門口,示意車停下。張學良揮手叫他們讓開,隻見一個樸素打扮的老女仆從他們背後走出來,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說:“大帥好,夫人吩咐,先有請趙小姐去金星酒樓用晚飯。夫人還有話跟大帥談。”
張學良不便發火,隻得安撫了趙四幾句,下了汽車,由侍衛護送著走進大帥府。汽車便直接開往酒樓。
張學良大步走進內室,邊走邊大聲說:“你這是唱的哪出?”
張學良的夫人於鳳至從屋裏走出來,微微屈膝行了個禮。因為張作霖剛過世不到三年,孝服未滿,她仍然全身素白的裙裝,簡單的挽了個髻。臉上淡淡地掃了些粉,更顯得眼如秋水,眉如彎月。
張學良想起自己有孝在身,原本的怒氣就消了許多。他坐下來,大口地喝了杯茶。於鳳至擺上幾盤精美的茶點。張學良吃過點心,平聲靜氣了許多,又說:“你不見趙四是為什麼?她是一個很聰明很有品德的女子,你肯定會喜歡她的。”
於鳳至淡淡地說:“不是我心胸小,容不下人。我是為大帥著想。大帥孝服還在身,這個時候就帶一個年輕小姐進來,傳出去有損大帥的名聲。而且趙四私奔的事情,在天津鬧得滿城風雨。如果這時大帥就把她堂而皇之的帶進來,更是給那些無聊的小報增加了爆料,在輿論上對大帥會有更加不利的影響。”
張學良表明了態度:“正因為這樣,趙四是不可能回天津了,她現在隻有一個家,那就是沈陽。你容得下也罷,容不下也罷,反正我是要定她了。”
於鳳至低下頭,默默地用茶杯蓋掠去水麵上的浮末,小小地啜了一口,把杯子放到一邊,用手絹小心地擦了一下嘴角,這才開口說:“大帥也知道我一向的為人,你堅持的事情,我沒有不同意的。但是為了大帥的聲望著想,我也有兩個條件你必須答應。如果大帥不肯,那麼你盡管可以休了我,娶趙四小姐進門。張府不能一日無主持,這樣人們也沒有更多攻擊大帥的理由了。”
張學良歎口氣說:“你說吧,什麼條件?”
於鳳至說:“第一趙四小姐不能進帥府。因為孝期未滿,再讓新人進門,是對先人的不敬;第二趙四小姐不能有正式的名分。她可以以秘書的身份留在你身邊,但是她的家庭在天津頗有名望,娶她,無異於和趙家為敵。這對我們在天津的人脈發展不利。”
張學良不等於鳳至把理由說完,就一拍桌子說:“好!”說完,他起身大跨步走出去,邊走邊喊:“備車,去金星酒樓!”
於鳳至一動不動,她的一張小臉顯得更加慘白,直到原先那個老女仆走過來喚她說:“夫人,用晚飯了。”她才略抬起頭,應了句:“我還不想吃,熱點粥就行。”
女仆說:“您這幾天吃得太少了。大帥一貫如此,您如果什麼都放在心上,那肯定是熬不住的。這大帥府上下都得靠您主持,您要堅強起來。”
於鳳至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按照於鳳至最初的想法,趙一荻是一個受過正規教育的大家閨秀,年齡又小張學良十幾歲,麵對這樣的苛刻條件,肯定不會接受,說不定一氣之下,就會離張學良而去。可是出乎於鳳至的意料,一心隻想與心上人相守的趙四小姐對這些條件全盤接受,毫無怨言。於是,趙四小姐住進了張學良的北陵別墅。
苦苦相思後的久別重逢,而且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再也不用顧忌飛短流長,張學良與趙四在這裏開始了他們之間最熱烈、最瘋狂的一段生活。張學良白天去帥府辦公,晚上回到別墅。每天早晨分手,兩人都是難舍難分的樣子,而每天晚上再見,又都有闊別多年的感覺。兩人恨不得分分秒秒都相守在一起,一時也不分離,一刻也不分離。於鳳至很快就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當初不讓趙四入帥府,是希望她知難而退,主動斬斷與張學良的情絲。可現在卻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結果,不僅“情敵”沒有趕走,自己的丈夫也因此終日有家不回。這讓於鳳至很是發愁。
思前想後,於鳳至做出了一個決定:將位於帥府東牆外王永江那棟二層小樓買下來,讓趙四居住。這樣,既將情敵置於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起到約束作用,又沒有違反當初不讓趙四進入帥府的要求,還可能會因為自己的“大度成全”而博得張趙二人的感激之情。
這天張學良來到北陵別墅,興衝衝地走進趙四閨房,卻發現房中空無一人,連床上的鋪蓋都不翼而飛。屋子裏空蕩蕩的,連一件衣服都沒有留下。他連忙詢問侍衛,得到的消息卻是——夫人來過,接走了趙四小姐。
張學良勃然大怒,衝回帥府,大吵大嚷地說:“你把趙四小姐送到什麼鬼地方去了?”
於鳳至冷靜地站起來,走到屋外,指著東牆外的二層小樓說:“在那兒。”
張學良驚訝地說:“怎麼會在那兒?”
於鳳至說:“你放心,屋子我已經重新裝修過,絕對舒適,不會委屈了趙小姐。你以後可以去那裏陪趙小姐。萬一趙小姐有什麼事,你不在,我也可以前去照顧。而且如果有人來大帥府談論公事,你也能馬上回來。要不然外人前來拜訪,你卻整日不在家,傳出去有損名聲。”
張學良愣了一會兒,拱手說:“多謝夫人。”
他沒顧上跟於鳳至多寒暄一會兒,就興衝衝地跑到樓下,抬頭認真尋找,果然,站在二樓窗邊的趙四小姐正興奮地朝他揮手。
張學良每日在大帥府的大青樓二樓辦公時,趙四小姐就站在二樓的東北角,隔窗相望。後來,她更是把自己的臥室從陽光明媚的南屋搬到終年陰冷潮濕的東北屋,隻為了能讓張學良看到她為他點亮的燈光。更讓她為之興奮的是,在這裏,她與張學良的愛情終於開花結果——她懷孕了。
趙四小姐的命運似乎注定是頗多磨難。懷孕不久,她生了一種怪病,背上長了一個險惡的癰疽,睡覺時隻能向一方側臥。東北的冬天氣候寒冷,為了有利於治療,於鳳至和張學良商量之後,把她送到了天津一家德國人開的醫院治療。醫生多次勸趙四墮胎。但趙四怎忍心放棄她與張學良的愛情結晶呢,柔弱的她咬緊牙關,忍常人所不能忍,一直堅持到懷孕7個月,終於生下了她和張學良唯一的兒子——張閭琳。
抱著酷似張學良的寶貝兒子,趙四忘記了背上的疼痛,喜極而泣。
2.不識廬山真麵目
看到趙四小姐一片癡心,於鳳至也似乎放下了自己對她的戒備。她親自帶著奶媽和傭人,送些嬰兒的衣服、用品前來。
趙四掙紮著要下床向於鳳至行禮,被她攔住,又扶回床上。於鳳至柔聲說:“你還在坐月子,不能受涼,萬事小心。”
趙四連忙道謝。於鳳至又讓傭人端出剛熬的雞湯,親自喂趙四。趙四感動得紅著眼圈,連聲說:“於姐姐,你這樣我真受不起。”
於鳳至看著趙四那青澀稚嫩的臉龐,不由得伸手輕輕捏了一把她的小臉說:“你呀這麼小,真是讓人疼愛。”
趙四已經從旁人那裏知道,於鳳至比張學良大3歲,比自己大了14歲,但每次見到她,還是覺得十分親切,就如同看到了疼愛自己的姐姐。
於鳳至也從自己的觀察和侍衛的彙報中,了解到趙四是一個沒有什麼心機的女人。她清麗卻不風騷,活潑而毫無做作。難怪張學良會喜歡她,自己也總忍不住要去疼愛和照顧她。
兩人熟悉之後,趙四終於開口小心地問:“於姐姐,你跟張大帥是怎麼認識的呢?”
於鳳至抿嘴微笑了一下,她側過頭像是在回憶,然後才緩緩地跟趙四訴說。
於鳳至出生於北方小鎮的一個商賈家庭。父親於文鬥是梨樹縣商會會長。當時張作霖的軍隊遷往吉林境內的遼源州。因為找不到作為指揮部的地方,經營糧棧的於文鬥就把屋子借給了他做剿匪司令部。
於會長好客善談,張司令重義講情,時間長了,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老相識。
有一次,張作霖率領馬隊深入大興安嶺剿匪,一路穿山越嶺,叛匪且戰且逃,日落時分,叛匪逃入荒原。張的隊伍交戰了一天,疲憊不堪,正在一個村落裏休整。狡猾的叛匪夜間殺了個回馬槍,包圍了村莊。張的隊伍沒有防範,倉促突圍,損失慘重。為保存實力,張急命士兵停止突圍,以待援軍。雙方對峙好長時間,眼看張作霖就要束手就擒了。
於文鬥得知張作霖被圍的消息,心急如焚。他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山東老鄉吳俊升,並說服了吳俊升前去相救。就在張作霖走投無路的絕望時刻,吳俊升緊急從洮南調來一隊輕騎馳援,張作霖得以生還。
有了荒原解圍這一幕。張對於的救命之恩感激不盡,主動要求與於文鬥歃血為盟,“義結金蘭”。
張作霖知道於文鬥的女兒於鳳至修養、才思過人,能填詩對句,鑒賞名畫,十分喜愛她。特別是當於文鬥告訴他說,算命的說於鳳至“福祿深厚,乃是鳳命”更是動了要結親的心思。他一向認為“小六子”張學良是“將門虎子”,如果再娶了這於家的“鳳命千金”,日後說不準也可能坐上龍椅呢。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三歲的溥儀都可以當皇帝,一向自負的張作霖有這樣的冀盼也屬正常。再說了,“望子成龍”的想法,誰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