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2 / 2)

這簡直可以說是喧囂而有趣的一個清明祭。十幾年後的另一個初夏,曾經的親人杳不可追,新鮮的死者又加入地下,他們當中的苟活者們,重新走到一起,用紅布包裹著,伴隨著汽笛那走了音的漫長鳴叫,把親人們的骨灰拋入腳下渾濁的江水……參加江葬儀式的曉白突然來了靈感,並提議來一次野餐——在諸多記憶都已付之闕如的情形下,這個保有明亮色彩的郊遊般的清明突然間曆曆在目。

最終,當他們口幹無比、筋疲力盡,從亂墳堆打道回府,快要走到家門時,曉白才突然記起並失色叫起來:“哎呀丁伯伯,你們忘記把我們介紹給她了。”他的口氣活像在談論一個新朋友。

“你們去了,就是介紹了,並且,她一定還把我們也告訴你爸爸了。咱們大家,就等於全部都介紹過了。”丁伯伯不假⊙

……他悶悶不樂地打量自家的床:曉藍的床、他與媽媽的床。

“我想一個人睡小床,讓姐姐跟你嘛。你們,都是女的。”他小心地跟媽媽建議,家裏放不下第三張床了。

“什麼?你說什麼?”媽媽用刺耳的聲音反問,好像曉白觸到了一塊極其肮髒的禁地,她譴責地盯著他,“你還小呢,哪來什麼男男女女的。別鬧了。”

聽聽,“你還小呢”,“哪來什麼男男女女的”!她們看來真的已完全忘了他的年齡與性別了!換衣服啊、洗洗弄弄、這個那個啊,從來不避著他,他睜眼閉眼的所見,就全是她們的內衣、衛生紙、梳子、紗巾、擦臉油……他了解她們的全部構造與特性,她們每個月裏某幾天的特殊體味和易怒的性格,那些偶然進入視線的、凝固了的血腥會讓他產生棉花糖般的軟弱,並萌發出扒開自己內褲的衝動,他的襠裏,是否也該出現一團猩紅!

這念頭奇怪嗎,一點不!看看他獨一無二的偉大體形,對著鏡子看看吧,那肥碩白嫩的屁股、那貨真價實的胸部!這讓曉白既厭惡又迷糊:到底,自己算是什麼?又或者說,男女之別,真的有那麼重要?他常常想到窗口那隻“手”。這隻手,不僅進入了深夜的窗戶、進入了曉藍的衣服、進入了曉白的練習簿,它還滲入了曉白的荷爾蒙——刺癢的視覺印象反複再現,那隻“手”,其一係列靈活的動作,像是[yín]蕩的笑,脅迫地對曉白耳語:看見了吧,就是這樣的,男人與女人,你到底在哪一邊,豐乳肥臀的胖女人,還是黑暗中的“手”?不,怎麼可能,他跟那隻“手”屬於同一個種類?

……不,不要,全都不要!我什麼都不懂!曉白上氣不接下氣地在他的潛意識裏奔跑,他氣喘籲籲地向看不清麵孔的爸爸求救,向沉著臉的媽媽求救,向背誦著英文的姐姐求救。可是,他們全都衝他唾出羞恥的濃痰,把臉轉過去了,把身體轉過去了。曉白最終絆倒在他孤零零的練習簿上,被口水浸泡得發皺的紙張上,他赫然發現:自己畫出了一個相當逼真的女性生殖器。

六人晚餐 7(2)

天!真下流!曉白慌亂地用筆亂戳,粗暴地撕去這一頁,然後合上練習簿拚命拍打——但無濟於事,他的所作所為已經在世界上留下了痕跡,就算時隔多年,在他撕去後的下麵一頁,仍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完整的輪廓,經年累月的浮塵累積於微型的溝壑,使得那頗為具象的陰阜圖像少年的麵孔一樣清晰。更耐人尋味的是,就在圖畫附近,夢中的曉白還隨手記下一連串“AABB”、“ABB”式詞語: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前前後後,軟綿綿,肉乎乎。

最終,在上下求索未果的情形下,飽受困擾的下流哲學家曉白決定把他的探索範圍擴大到“那邊”。

對,正是丁伯伯的那張床,它像陰險的釣魚線,慢慢地浮上來,又沉下去,勾著曉白的身體某處,生疼地拖拽著——這張床,具有一切必要的構成:男人、女人、晚上、關閉……他有了一點粗淺的領悟,可這領悟又是抽象的,令他愈加地焦渴。他必須在星期三晚上蒞臨現場,進入真正的核心!曉白試圖壓下或掐死這個鬼念頭,但壓不下啊,赤道上的太陽!刺眼、熱辣,他片刻無處躲藏!

——瞧瞧這個死曉白!可是,真得體諒他啊,他是個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