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不再說話,低下頭把襪子穿好:“走,回家。”她轉過臉跟丁伯剛解釋:“大概,一路的夜風吹下來,他的燒倒退了。”
路上,媽媽騎得很快,曉白垂頭喪氣縮在自行車座後麵,都不敢伸手去攬她的腰。他知道媽媽看破他了。不過,他並不太擔心這個,曉藍可以作證,他剛才的確是發過燒的,做媽媽的哪裏會跟病孩子計較呢。
他所喪氣的隻是他今晚的所見。看到了嗎?沒有看到嗎?到底應當看到什麼呢?白折騰了一趟,還是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主意都沒有!曉白突然感到加倍的酸楚,他將帶著這樣下流的疑惑死去嗎?有誰可以幫幫他,不管代價是什麼,他需要一個引導人、一個來自大哥的啟蒙……
這天的練習簿上,他沒有記錄他的發燒、月下夜行以及他的所見與失落。他隻寫了一個幼兒園水平的句子,字跡的歪扭中散發著肥胖的悲傷:哥哥,一個哥哥,我要一個哥哥。
不過,嘿,天可憐見的——這個夜晚其實並沒有白折騰!
就是隨後的那個周六晚上,一切如常,丁伯伯玉山醉臥,媽媽清洗善後。
本該回到洞穴並“啪”一聲關上門的丁成功意外地滯留在餐桌,突然衝曉白開了口:“聽說了,你們半夜三更的……幹得不錯,很有意思!他們總打量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呢!”一邊說著,眼光往曉藍處掃著。曉藍眼皮一低,不置可否。
曉白不相信地豎起耳朵,像小狗得到撫摸般迅速把頭調向丁成功,這麼說,自己並不是那麼蠢?丁成功認為這“很有意思”?
丁成功用心知肚明般的聲調,放低聲音:“等著瞧吧……下麵,還會有的。珍珍,咱們可要學著點兒!”他扭扭手腕子,長期無所事事後猛然找到樁事情一般。曉藍仍耷著眼皮,可曉白清楚得很:他們兩個,又那樣了,用“不看”的樣子“看”!
珍珍靠近過來:“學,我學!曉白你個胖小子,我倒還要向你學習!”她用力拍打了一下曉白的肩。
一種罕見的、齊心協力的親密在他們四個人當中蕩漾,這將是一個“星期三聯盟”……媽媽拿著抹布出來了,大家立刻做出恰如其分的動作,包括珍珍,雖然她也許並不明白事情的關鍵所在。
六人晚餐 7(4)
曉白保持著不動,他聽、懂、了丁成功的言外之意,並看到一幅不懷好意的明日畫卷……他癡呆呆地坐著,背後一陣細汗,不敢看媽媽,作為一個始作俑者,他不可能,也舍不得退出。看看,這個“星期三聯盟”讓他們四個頭一次挨得這麼近!多麼令人感動,像真正的兄弟姐妹那樣地齊心協力!他喜歡這樣!
此後,又過了兩個風平浪靜的星期,像是根本不可能有事情。但曉白清楚,埋伏肯定蹲在某個地方,是隻沒有叫的狗。
果然,就在連他也快要忘了的再一個星期三,媽媽去了“那邊”,沒一會兒,又折回來了。“珍珍帶了幾個同學回家,說是排練晚會的節目,要搞大半夜……”臉上的尷尬浮了一半,媽媽轉身鋪床,隻把背影衝著曉藍與曉白。曉白卻想到丁伯伯的那張床,這會兒,那個雙人被窩筒一定像張開的嘴巴一樣,空著。
緊接著下一個星期三,可能都快淩晨兩點多,媽媽再次回來了,她特別注意地輕手輕腳,扭鑰匙孔、一點點推門,簡直費了足有五分鍾,幾乎沒有聲音,可曉白一下子就醒了,好像他早就在等著她回來。他閉起眼睛,注意不抖動睫毛。
……媽媽進來了,挨著半個床沿坐下,曉白借機覷看,台燈一角的燈光下,可以看見媽媽的頭發和臉,都被夜露水打得濕漉漉的,神情裏的苦澀一覽無餘,正愣愣地,以最小的動作攤開她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