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誰?曉白估計該是丁成功了,他從夜校趕回來了?也帶回他的什麼朋友了?他們通宵打牌玩鬧?■思■兔■在■線■閱■讀■
可以想見,這還沒有完,他們甚至不想費心把那些“回馬槍”處理成偶然事件,什麼也不解釋,就是毫無理由地半夜敲門,像是當眾掀開被窩,把曖昧留宿的事實挑到半空中晃悠,然後欣賞貨真價實的尷尬!可追根究底,這不都是他曉白起的頭嘛——負疚感如洋蔥心一般剝開,令曉白在黑暗中落下眼淚,他湧起一個不計後果的衝動:去向媽媽懺悔並承諾,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真的,他要找機會跟丁成功談談,像兩個男人一樣,到此為止!結束這樣的“聯盟”!但是,他不敢追問:真舍得扯斷這根友誼的細細紅線?
小規模的鬥爭與假設中,曉白無恥地睡去,又在沉睡中醒來,並眼睜睜地迎來了更多的花樣:珍珍回家找東西,在丁伯剛的房間翻箱倒櫃;丁成功說夜校停課,並賴在主臥室看電視;曉白腳被刀子碰破了,曉藍再次盡責地把曉白帶到“那邊”,嘭嘭嘭敲門……在“那裏”過夜現在成了媽媽的噩夢:她在出門前猶豫;她決定不去,在家裏輾轉難眠;她照舊前往並堅持呆到清晨,卻眼圈烏黑,像是守了一夜的亡靈……
而與之相連的那些星期六晚餐上,在丁伯伯醉眼蒙矓的環視與媽媽強作如常的賢惠中,四人同盟以一種低調的形式保持著,他們並不亂丟眼神,甚至顯得冷淡,好像已經升華成了地下組織成員,他們的宗旨是:誰有能力、誰有機會,誰就多承擔一些義務。
……當他們幾個最終也步入成年,對男女事有了成人的認識——某一天,丁成功與曉藍見麵,他們那天要談的,本是關於曉藍考研的事,不知由於什麼東西的觸動,卻提到了這些星期三的惡作劇—— 一陣不自然的沉默,丁成功咽下一口唾沫,承認了這個“星期三聯盟”的破壞性:“的確不應該的……可是,我以為你喜歡。我,是為你。”
曉藍扭過頭,向遠處的某個地方看去,像是又看到了已經死去二十多年的爸爸,那個年輕的、穿著米色風衣的爸爸:“對,我是喜歡。”
“那麼,也值了。”丁成功說,隱約可見當年的一絲無賴勁兒。
他們沒有提到曉白。在所有的事件中,在丁成功與曉藍的關係裏,曉白的作用一直被低估。
六人晚餐 第二部分
六人晚餐 8(1)
“星期三聯盟”的作用力在兩個月之後拐了個方向——這天,曉白放學回家,突然發現客廳正中放著輛新自行車,26式的,藍色。
媽媽站在自行車邊上,在等他:“喜歡嗎,它是你的。”
曉白對自行車的感情一直相當複雜。渴望是毫無疑問的,同時也異常羞怯。他難以想象,自己這樣笨重的身體是否真能夠駕馭一輛自行車而不是把它壓成一團鋼餅?他總有個逼真的想象:他在街頭狼狽地摔倒,自行車扭成了麻花,而他四仰八叉像烏龜一樣翻不了身,人們圍上來,指點著恥笑他……
曉白蹲下去,用手搖動腳踏,使得那懸空的後輪飛快地轉動起來,攪動著空氣,發出一圈圈的呼呼聲,車子像在空氣裏遊泳!多美妙啊,真的,他可以試試,難道忘了廠區那濃厚的空氣嗎,它們會像無數的手臂一樣地托舉著他的,他肯定會騎得很好的!從此,他不必再像個胖丫頭似的吊著腳坐在媽媽後麵了。也許,他該為這輛自行車在練習簿上大書特書,用一支帶香氣的圓珠筆,用最工整的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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