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藍把手上的書朝她舉一舉。
“啊文科,對,女生一般讀文科。”珍珍明白了,“我們樓層裏的服務員,有三個高考落榜生,全是文科。”看珍珍多會說話。
曉藍無謂地笑笑,她對高考信心十足。“你們組全是女的?”她問得也相當可笑,服務員嘛!
“對,全是女的。另一個組,也全是女的。兩組的領班也是女的。我不是領班。”珍珍絞盡腦汁,想到一句,補充一句,“你們考文科的也全是女的嗎?”
“不,但女的多一些。報理科的女生少一些。”
談話艱難而無聊,在女生與文科的話題上反複打轉……或者,這生硬也具有一種價值,證明她們這種交往是多麼不搭調。
磕磕碰碰、垂死掙紮的談話中,丁成功下班回來了(這一年,他終於找到工作了:吹玻璃工。曉白還不知道呢,這也是導致兩家分手的原因之一),曉藍立刻閉上嘴,看起她的書來。她這一個晚上,此後都沒有說話——作為一個撒下種子的莊稼人,曉白一直留意著。唉,多可惜、多殘忍啊,他可真沒少費心思!‖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丁成功手中拎了隻鳥籠,很奇怪,他選在今天買了一隻鳥。這個道具為他創造了很好的空間,他把車鑰匙含在嘴裏,一隻手拿著廠報,另一隻提著鳥籠,這樣,他沒法跟任何人說話,他徑直進入衛生間,把鳥籠掛在窗台上,然後專心地衝著那小鳥吹口哨,虛掩的衛生間門裏,短促的口哨像是一長段沒有人能聽懂的演講辭。
這是什麼鳥呢,也許是畫眉?這是曉白突然間想到的鳥名字。但他沒有開口詢問,他的嗓子最近有些變化,他終於變聲了,進入了一個最難聽的階段。當然,他也不想說話——看起來,整個屋子裏,隻有他在為這個突然到來的最後一頓晚餐而陷入震驚與哀傷。為什麼他們每個人都顯得那麼若無其事?這麼的懶散與吝嗇,都不肯對這一破碎的局麵流露出一丁點兒的情緒……
六人晚餐 9(2)
曉白咬住嘴唇,他恨起自己的年紀,從十二歲到十四歲半,再怎麼長,他還是個小屁孩,不像他們,他們都有硬正的出路:丁成功是了不起的吹玻璃工,珍珍在酒店替人鋪了不起的幹淨床單,曉藍將會考上那了不起的大學,隻有他,隻有他會渴求這不冷不熱的“家”,他熱愛丁成功,他接受珍珍,他討好曉藍,他不計較丁伯剛,他從不怨恨媽媽。他是多麼妥協和巴結這種亂七八糟的搭配啊,可一轉眼,他所妥協所巴結的,卻招呼都不打地就把他給扔了。
隨後的晚餐沒有什麼異常,大家都在談鳥。這隻剛剛進家門的小鳥像個快要沉沒的破船,他們全都得憑借著來苦度這個晚上。
“這是什麼鳥?”
“蠟嘴雀。”
“毛色很亮啊。它會叫嗎?”
“是麻雀的一種嗎?跟金絲雀是什麼關係?”
“有人站在路邊上賣的。最後一隻。他急著要回家,所以這麼便宜。”
“我去給它喂飯好不好?”
“今天算了。它喜歡硬食。穀子,小米,葵花子什麼的。”
“那菜葉子呢?水要天天換嗎?”
……
曉白真驚訝呀,在這個最後的晚餐上,大家竟然在談著一隻毫不相幹的、種類平常的蠟嘴雀。他們好像突然都成了愛鳥人士,好像這隻鳥很重要很關鍵,他們爭搶著紛紛地對這隻鳥發表粗淺的、常識般的意見……他們在齊心協力地把這個分手的夜晚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