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1 / 3)

撕那張報紙。他的撕法非常獨特:一個字一個字地撕,標題的字大,便撕得大;正文的字小,便撕得小,撕下的小方塊,他耐心地攥在手心,直到一篇文章撕完,才猛地一揚手——好像天空先是便秘,繼而冷不丁又拉稀般地下起了雪。

看看兒子這個樣子!丁伯剛真恨不得自己就是兒子手裏的那種報紙,給撕碎了扔下樓!真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丁伯剛坐在丁成功後麵的飯桌上,還沒到吃晚飯喝酒的時候,可他的手就伸向陶杯與洋河了,必須的,得喝兩口。

才半口下去,丁伯剛突然嗆住,並恍然大悟:他媽的什麼叫特殊情況,這不就是嘛!床下那些從來沒碰過的好酒,原來是替這小子的工作買的!天上掉不下工作,他得出去求人——廠區這個地方,什麼才是最硬正的通行證,沒別的,正是酒哇!任何一個人,哪怕他鐵石心腸,隻要看到他捧出的這些陳年硬正貨,就會明白,丁伯剛這次是剖腹割肝、剮出心頭肉了!

當然,道理歸道理,丁伯剛無論如何是沒有辦法自己去“送出床下的酒”,好比賣兒鬻女,這個動作太撕心裂肺了,他做不出來,他怕他的嘴角與舌頭會抽筋,他的紅鼻頭會翕動著更加通紅,說不定還會瘋癲地伸出手去討回來,沒皮沒臉地喝上了,這都不是沒有可能的!這一點,丁伯剛極富自知之明,他太清楚自己對酒的感情,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擋得住。

六人晚餐 12(1)

就這麼的,丁伯剛想到了蘇琴——這時候,他跟蘇琴也好了差不多一年了。通過蘇琴把酒給送出去,不就好多了嗎,他的心就不疼了。再說,她是他所認識的唯一一個體麵人。她那格格正正的樣子,人們會給她麵子的。她跟她前夫,那個工程師,他們,是廠區的另一種人,一定是擅長跟“上麵”的人打交道的。

啊,等等,有個老問題又在丁伯剛心裏沉渣泛起——作為另一種人,蘇琴為什麼竟會跟自己好上?從最開始到現在,他一直都沒搞懂過這個問題。還記得當初,他們頭回見麵,甚至都還沒等介紹人說完他的全部情況,她就等不及似的,點頭同意了。丁伯剛被蘇琴的不假思索給鎮住了,意識到自己撿了個大便宜。瞧,她要臉有臉,要身子有身子,胸脯、腰、脖子什麼的都還在,兩個孩子又算什麼,誰不會有兩個孩子啊……像買東西似的,丁伯剛生怕便宜跑了,慌得根本都沒有想一想這裏的蹊蹺,也忙不迭地點頭了!

等到冷靜下來,他就開始納悶上了,並且沒事兒經常拿出來納悶納悶。可他隻管納悶,就是不敢當麵問,他真害怕蘇琴會胡亂答出個什麼來!蘇琴這個女人,渾身的捉摸不透,表情一本正經的……不過她床上挺好使,好使得讓丁伯剛總會產生幻覺:這個女人,也許,是有那麼一點點喜歡自己的,否則她不會這樣的好使。不是嗎?

唉算了,由它去吧,又不吃虧!他本也沒想圖個別的,難道還指望她當真怎麼樣!丁伯剛粗枝大葉地晃晃腦袋,隻趁著酒興,得出個缺乏邏輯的結論:丁成功的工作,交給蘇琴去辦,最合適不過!她有這個能力,甚至也有點義務不是嗎,她不是一向挺高級挺派頭的樣子,也應該做點高級的事情吧……

近乎滑稽的場景就此開始上演了——連著幾個星期四一大早,過完夜的蘇琴推起自行車準備回家,衣衫不整的丁伯剛突然急忙忙追出來,提溜著個沉甸甸的袋子,如一包黃金。他躲躲閃閃的,嘴裏含糊地介紹:“這是汾酒。這是西鳳。這是劍南春。”一邊說著,他的手盲人摸象般地從那些袋子上刻骨銘心地撫過去,眼睛卻不看。

蘇琴太驚訝了:“你這是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