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快要來臨的時候,眾人又開始為了考試而奔忙。在圖書館看書,一坐就是一整天。

迦南那日似乎精神很好,去學校接她。她還在圖書館看書。接到電話,卻放下手中的書就去見他。

她覺得仿佛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他了。走到校門口的時候,見著他站在車門旁邊,便雀躍著奔過去撲進他懷裏。男子被她逗樂,笑著叫起來。

和迦南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她總是被他接走,在他租住的家裏,看碟,睡覺,外出吃飯。兩個人在一起,不會逛街,不會看電影,不會去打電玩,不會泡吧,不會坐在一起看電視,除了會在一起吃飯之外,沒有年輕普通情侶的例行公事。

但是他去拍賣行辦事情,去展覽會實地看樣,或者買家要求鑒定古董的時候,卻會帶上卡桑一起去。那段時間卡桑從這些經曆中學到的東西,比在大學裏麵讀了幾年書的所得都要多。

那日在床上,迦南捧著她的臉說,“再過大半個月我就要離開北京,去西藏進一批古董,轉手到香港,完了還要回尼泊爾,大概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回來……我想帶你一起去西藏看貨,卡桑。”

“那除非讓我嫁給你。”她半玩笑半認真。

“我在家裏已經有兩個妻子,還有很多孩子。”他回答。

卡桑微微一愣。末了,她說,“這更好,不多我一個。寒假我就跟你走。”

“好啊,”他淡漠地笑著,又有疲倦的神情,聲音很淺,“我可以幫你辦手續。”他又說。

那年春節快要臨近的時候又下了一場雪。雪下得很大,鋪滿了街道。破敗的舊胡同裏,肮髒的雪水汙濁泛黑,在牆角積成一攤。緊閉的門戶上還貼著去年的剪紙畫和對聯,顏色卻已經褪得很淺,顯得潦倒頹敗。挾著積雪的樹枝丫光禿禿的,偶爾露出一兩個破的鳥巢。一根根低矮的電線,偶爾纏著破風箏的殘骸,孤魂一般招搖在瑟瑟寒風中。運貨的三輪車,鏽跡斑斑地停在胡同口。貧窮總是在寒冬的盛大節日裏更加顯得淒涼。

大街上卻盡顯熱鬧和喜慶。舉家團圓的大好節日,張燈結彩,一些商店門口掛了五彩的條幅和大紅燈籠,進出商場購買年貨的人們大包小包,熱熱鬧鬧,喜上眉梢。有很多放了假的孩子們,裹著厚厚衣服和長長圍巾,滿街閑晃。

而這冷暖不均的世界之上,天空總是寂靜的湛藍,冬季白亮慘淡的日光照耀著城市的大街小巷,在貧窮和富裕之間並無偏倚。隻有時光又無情地走過了一年一歲。

學校裏有些外地同學已經買好了回家的票,打電話給家人告訴回來的日子,甜蜜而急切。還沒有尋到票的,著急地四處打聽。她卻什麼也不過問。這不是她的生活,或者說,這不是她現在的生活。

她隻想過走之前要不要回去看望一下辛和,看看她這些日子生活是否還好。但是她不想讓辛和覺得她是因為放假了找不到地方住而回來,於是她依舊沒有回去。不打算再有任何留戀。

那年的冬天放假之前,她去學校辦理了兩年的休學,沒跟任何人商量。一個人獨自拖著行李,跟著男子離開。身邊的人,無論在情欲中如何靠近,都是隔岸之花。隻要這個人對她的要求沒有拒絕,隻要這個人還願意出一張機票帶她走,她就會上路。

腳底的世界踩起來是空的,永遠搖搖欲墜。她忽然感到,自己在這個世間一直向前走去,每跨過一步,路就在她的腳後跟上斷裂並且消失。沒有來的時候的印記,更沒有後退的可能。隻有不斷地走,停不下來。除了路本身,她無處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