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慢慢地說道:“你可記得秋雲素與曲無容?”
石觀音眼中射出了嫉恨的神色,卻狂笑道:“你見過她們二人?那還真有眼福,竟能夠見到這世上最醜陋的兩個女人……”
少年截斷了她的笑聲,言道:“我隻記得她們原比你美上千倍萬倍,故而才會被你毀去容貌。隻要一想起這一點,在我的眼中,你的模樣永遠及不上她們,即使是在她們容顏被毀後。”
石觀音完全不能相信她聽到的話,狂亂地怒罵:“你居然把我跟那兩個醜八怪相提並論……”
少年淡淡道:“你若是不信,為何不敢看一眼鏡子裏的尊容?”
石觀音無論走到哪兒,屋子裏一定會有一麵大鏡子,供她隨時隨地欣賞自己的美麗,於是聽了他這句話後,她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移向了鏡子中她自己的影像。
她漲紅的麵容上神情可怖,赤紅的雙眼中的目光,凶狠得如同市井的潑婦,更無半點平日裏高高在上的風儀。她乍然瞧見了鏡子裏的那個人,也愣了一下,然後瞪著眼瞧去,卻發現鏡中那再熟悉不過的容顏像是陡然老了十幾歲,不但臉部有下垂的跡象,眼角也好像隱約有細紋。
她忽然爆發出了一聲狂亂的嘶吼:“不可能,你騙我!”然後揮手打碎了鏡子,碎成千萬片的鏡片裏都折射出了她的模樣,都是同樣的醜陋。
她癱坐在了地上,眼中再無半點光彩,完全瞧不出是先前那個不可一世的女人。
丁喜還未轉頭離去,卻已見她眨眼之間化作了枯骨。
石觀音這樣一個人,除了一張畫皮,一無所有。
看到眼前這讓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默然了許久後,丁喜才轉身仔細地檢查了這間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確定沒有可以開啟的機關,最後走到了那水潭前。
看著那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深潭,沒有半分猶豫地,他跳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注]出自《楚留香傳奇》之《午夜蘭花》
☆、二七、第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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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輕柔地包裹住了他。
溫柔得像是幼年時輕拍著他哄他入睡的那雙手,耳邊仿佛還能聽到母親哼唱著的歌謠。
在他幼年的記憶裏,唯一從未貧瘠過的就是娘親的溫柔與慈愛。
她從來沒有教會他憎恨與怨憤,他們的生活縱然貧苦艱辛,她也從不曾怨天尤人。
她總是那樣溫柔地望著遠方的天邊,輕聲地告訴他,他的父親是個了不起的大英雄,要他長大後也做他父親那樣的男人。
他後來走進了江湖中,成為了與他的父親截然相反的人,在世人的眼中。
他知道了那個男人在江湖中的很多事,比如遼東的鏢局在江湖上的崛起,也比如在很多年輕人的心目中,那個人是他們從小崇拜的大俠。他後來遇上的孔雀山莊這一代的主人秋鳳梧,提起那個人時也充滿崇敬。
命運將他們神奇地聯係在了一起,在他劫下那個人的鏢車時心中未必沒有諷刺的感覺。但在那個人被生死兄弟誤會時,他卻仍是忍不住出手攬下了閑事。
在終於消除了旁人對那人的誤解之後,他甚至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眼中閃過了欣慰之色,卻一點不落地映在了鄧定侯的眼中。
也許不僅僅是血濃於水,而是不論身份地位,他與那個人,始終也是一樣的人。
正如母親所言,那人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最終也沒有讓他失望。
在水中恍惚的一瞬間,仿佛想起了一生的事。等回過神來,他的腳已經踩到了真實的泥土地。
潭底竟是沒有水的。
他沿路走到了盡頭,就看見了一見石室,也看見了坐在榻上的那個神情閑適的青年。
但也並非是獨自一個坐在那兒,在石榻靠裏的那端,還臥著一具枯骨,看上去並不曾被搬動過。楚留香雖然行事膽大妄為不受規矩限製,卻也從不曾做過對死人不敬之事。就好像在江湖人的心目中,他縱然做著盜賊之事,但也絕對是位君子。
楚留香的人生中很少有這麼靜寂無聲的時刻,除了他此次回來前的最後幾年,那是在他離開那個神秘的家族的很久以後,他又在江湖中留下了許多的傳奇之後,有過那麼一段時間,江湖中幾乎聽不到他的事跡,很多人都不曾再見過他,隻有他的朋友們知道,他仍然生存在世上。
然後他再次走進了這世間,在那個月夜的酒肆中,看見了那個他的一生中都不曾見過的少年。
那少年正靜靜地看著他,沒有流露出任何特別的神情,隻是在最初的那一眼時,看上去仿佛鬆了一口氣,卻又似乎始終都有一種篤定,不曾改變過。
於是楚留香也微笑了起來,問道:“你已經見過了石觀音?”
丁喜點了點頭。
“她死了?”
仍然是點頭,然後他們的對話就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