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半山,遠遠看見樓驛風一行人都在涼亭裏,丫鬟們不等馬車停穩,就紛紛撲趕上前,有的遞大氅,有的蹲下`身給樓驛風換雨靴,還有的連連斟過幾杯驅寒暖胃的酒。那陣仗,看得雲薑瞠目結舌。即便在皇宮裏,最囂張的樓青煜,她也不曾見他有這樣眾星捧月的待遇。

雲薑的膝蓋實在疼得緊,扶著車篷,好不容易下了馬車,站穩了,又回身去拿由她負責的雨傘,可是卻笨過那學步的幼童,她身子一晃,就摔倒在馬車輪子底下,濺了滿臉滿身的泥,尤其狼狽。樓驛風原本看雲薑那副濕漉漉的模樣就覺得奇怪了,如今眼見她摔倒,竟全然不顧身份,衝出亭子,一把將她扶起來,牽開大氅,覆在頭頂當雨遮。

“你怎麼來了?”極是關切,語氣還有些焦急,“怎麼弄得滿身泥?”樓驛風都不給雲薑開口的間隙。

那亭子裏黃衣丫鬟趕忙衝過來,對樓驛風解釋道:“是奴婢請姑娘過來幫忙的。隻是方才山路陡峭,姑娘不慎從馬車上摔下去了。奴婢該死,沒有照顧好姑娘。”那悔恨怯懦的模樣,扮得真是惟妙惟肖。

雲薑也幫著黃衣丫鬟求情:“不關她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正文 第七章 昨夜笙歌容易散(6)

樓驛風素來是體恤下人的,既然是意外,他斷然沒有為難丫鬟的道理。也正是因為王府上下都摸清了他的脾性,丫鬟們才敢如此大膽,攛掇著整蠱雲薑。這會兒雨水已經將他的半個肩頭都打濕了,管家連連喊著我的祖宗唉,把傘舉過來,他卻還要撥一撥,非得將傘推去雲薑的頭頂。

雲薑再是別扭,也不得不有些感動,心裏仿佛漾起微微的漣漪,又仿佛是在這寒冬急雨的天,點了一盞照明的燈,喝了一壺暖身的酒。

樓驛風堅持要雲薑與他同乘轀輬車。那轀輬車,亦名溫車,以琉璃鑲頂,四壁都用軟布做了拚貼,再以名貴絲綢做麵,遮蓋縫合。人坐在裏麵,堪比置身溫暖的大床,柔軟而舒適。隻不過因為其華麗的裝飾而名貴的用料,使它顯得很是嬌弱,像那些輕易就要打碎的琉璃。

方才雨勢急,隨從們慌忙間把車藏進路旁避雨的棚子,棚子漏水,滴滴答答的,他們還特意找了很多芭蕉葉來遮著,就是不想委屈了安定王心愛的轀輬車。

可這會兒樓驛風直命人將車牽來,逆著雨也要載雲薑回府。還專程派了侍衛先行,去請酈都最好的大夫,說是雲姑娘的腳一下地,那大夫就得在門口候著。隨從們麵麵相覷,無奈的,泄氣的,憤懣的,什麼樣心思的都有,卻都不敢作聲。

雲薑愈發尷尬,對樓驛風說隻是皮外傷,既然還能動,便是沒有傷到筋骨,也許擦點外傷的藥就好了。

樓驛風一臉苦笑,道:“府裏又怎會不夠人手?她們怎麼說,你當真就信了?”

雲薑愕然,仿佛還不是太明白樓驛風所指。

樓驛風便道:“那幫丫頭,是故意要你來受罪的呢。”

雲薑更是驚訝了。她不明為什麼丫鬟們要這般作弄她,不明樓驛風既然看出來了,為什麼卻也不作聲,好歹他是一府之主,就由著下人在私下裏暗箱操作?這要是發生在皇宮裏,指不定會演變成什麼樣。

但轉念想,這樣小的事情,自己難不成還盼著樓驛風把那黃衣丫鬟揪出來整治一番不成?倒是這安定王,不動聲色的,連丫鬟也要給台階下,絲毫沒有主人的架子。想來若不是他平日裏的隨性親和,做下人的,也不敢有惡作劇的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