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體。
老李聽到它說話,微微側過頭來:「我們諸葛家不惜破棄了千年以來的原則,來助尊主,難道還不夠誠意嗎?」
「還不夠。」被老李尊稱為「尊主」的筆僮斷然道,「我要求的是絕對的奉獻,絕對的服從。」
「諸葛家五十六位筆塚吏,除了如椽筆以外全數在此,可以說是精銳盡出。這對尊主來說,還不夠嗎?」
「哼,精銳盡出?儒林桃李陣被人攪亂時,你的護法在哪裏?」筆僮未等老李分辯,它又說道:「你的心思,我豈會不知。你故意拖延遲至,先挑動我的天人筆與筆陣圖爭鬥,再縱容他們破壞桃李陣。如此一來,既削弱了韋莊的實力,又未讓天人筆實力大至不可收拾,你好從中漁利。」
老李露出溫和的笑容,他未作任何辯解,反而咧開嘴坦然道:「尊主明鑒,這正是我定出的方略。」
筆僮不以為然道:「哼,你們這些小輩,總試圖玩這種小伎倆……我的黑衣儒者,可是損失了二十幾具呢。」
「反正尊主實力卓絕,並不在意這些錙銖之事。晚輩身為族長,畢竟得為族裏考慮嘛。」老李平靜地回答。他知道眼前這個家夥,有著深不可測的實力與超凡的智慧,與其耍小聰明,還不如把一切都攤開來說。
「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你算是哪一種?」筆僮突然問道。
「往小處說,是為了諸葛家的存續;往大處說,是為了國學複興。是利是義,一念之間而已。」
筆僮的雙目閃過一絲值得玩味的光芒,它機械地抬起手臂,指向內莊:「天人筆隻吸取了五成筆靈。韋莊之內,尚有半數。你的人進去,恐怕也得費上一番手腳。」
「這種損失早已在晚輩計算之內。」老李恭恭敬敬道,「但回報總是好的。至少這一半韋家筆靈,我可以收回大半——倘若放任尊主的天人筆吸取一空,諸葛家固然可以輕易攻陷韋莊,但也隻得到一個空殼罷了。」
這種赤摞裸的利益分析,似乎很對筆僮的胃口。它稱讚道:「想法不錯。這樣一來,你諸葛家的實力又可以上升一階了。」
「尊主的天人筆,乃是七侯之中的至尊,又從諸葛、韋家經營那麼多年,取走了許多筆靈。晚輩再不精打細算,將來怎有實力與尊主一戰呢?」老李說到這裏,仍是穩穩當當,麵帶笑容,仿佛他彙報的是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這兩人說話都十分坦蕩,把桌底下的心思完全擺上台麵,全不用擔心對方會存著什麼後手。對於老李的大膽發言,筆僮大笑了三聲。隻可惜這筆僮沒有任何表情,和笑聲配合在一起異常地詭異。
「那麼,接下來我不插手,就看你的手段吧。再見。」
「恭送尊主。」
老李衝著筆僮一躬到底,等到他抬起身子來時,這筆僮雙目已經黯淡下去,表情更加木然,已經恢複成一尊僮仆,再無半點生息。它的雙肩突然歪斜,「嘩啦」一聲傳來,整個身體一下子土崩瓦解,化作一堆竹灰。
而原本懸浮在半空的天人筆和地上的黑衣人,不知何時也悄然消失了。這位「尊主」說走就走,倒是十分幹脆。
恢複孤身一人的老李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原本泰然自若的神態消失了,一直到這時,他的冷汗才撲簌簌地從額頭、脖頸和後背湧出來。他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喘熄,仿佛一個溺水者剛剛爬上岸來。
「天人筆……確實是個大麻煩啊。」
剛才他僅僅隻是站在筆僮身邊,就能感受到那強烈的壓力。這還隻是附身筆僮,如果是「尊主」親來,還不知道威勢會大到何等程度。天人筆使儒學中興了兩次,其實力用深不可測來形容,都嫌不足。
他十分清楚,自己是在與一個曆史傳奇在燒紅的刀尖上跳舞。可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要嘛被傳奇終結,要嘛成為新的傳奇,沒得第三條路。
「儒家中庸,我倒要看看他這一次要如何中庸。」
老李想到這裏,呼吸稍微通暢了些。他拿出手機,用冰冷的語氣說道:「費老,開始突擊吧。」
家主的命令一下,原本慢吞吞的諸葛家隊伍行進速度驟然提高,五十多名筆塚吏迅速分成了數十個戰鬥小組,從不同方向突入韋莊,幾分鍾內就抵達了內莊的入口——竹橋。
突擊正式開始。
過了竹橋,正對著的是韋家祠堂。可最先衝過來的幾名筆塚吏發現,韋家祠堂前的這一片開闊地變成了一片水澤,水深過膝,舉步維艱。那幾名筆塚吏一下子,剛想要拔腿出來,從內莊深處的建築裏突然飛來數條絲線,登時把他們綁了一個十足十。
其中一位筆塚吏見勢不妙,大吼一聲,渾身肌肉暴漲,把絲線撐斷。可是他的同伴們就沒那麼幸運,被絲線縛住手腳以後,平衡都無法掌握,「撲通」一聲栽倒在水裏,很快就沉了下去。那筆塚吏大為著急,雙臂探入水中去構同伴,卻沒提防一朵小巧的黑雲飄到水麵之上,驚雷直下。
水能導電,那筆塚吏一瞬間渾身跳滿電花,整個人抽搐了幾下,再也動彈不得。
毫無疑問,剛才是韋家的人做出的反擊。隻是他們剛剛遭受天人筆的荼毒,居然這麼快就從混亂中恢複過來,還能組織起如此有條理的反擊,倒是出了諸葛家的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