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漫於一人一物之間的氛圍是如此微妙,就連我這麼個極度缺乏耐性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與其進行了一段長久得仿佛永無止境的對視。不過最終,我還是放棄了,決定任那家夥自生自滅。誰知剛轉身,一個毛絨絨的東西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到腳邊。低頭一看,這驚嚇竟比初時更甚——眨眼的功夫,原先兩米多高的怪物居然縮成一掌大小。它沿著裙擺來回打轉,一邊轉著,一邊還嗚嗚咽咽地抬頭望我。
不得不說,這詭異的情景確確實實超出了我的認知,是繼“借屍還魂”之後第二件足以讓我石化當場的事兒。持續的沉默顯然讓小東西不安了,它突地朝我的腳踝處狠咬一口,痛得我呲牙咧嘴,抬腿便往它身上踹。可這家夥逃得倒快,似乎張口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了似的。
它在一米遠的地方停下來回望,仍是那副委委屈屈的小樣兒,時不時還低聲哼哼。凝視片刻,我終於無奈地投降,接著心不甘情不願地蹲下,衝它拍拍手。它微微躊躇了一會兒,便搖著尾巴飛奔而來,跳進我懷裏,又是蹭又是舔,不亦樂乎。
雖然小東西的親昵多少愉悅了我,可也同樣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僅僅一霎那,它的唾液已混著身上的汙垢在白色的睡裙上留下了一大片慘不忍睹的痕跡。我咬著牙忍了又忍,才抑製住揪它下來的念頭,隻飛快地跑進浴室,將它丟入池中,狠命地放水衝刷起來。
這家夥一開始叫得比待宰的豬還要淒厲,身形也迅速地膨脹著。被擠出的水洶湧地漫過池沿,淌得屋子裏到處泛濫成災。眼見它即將脹滿整個浴池,我急得連聲狂喊:“別再長了!縮回去,快縮回去!”事實上,在這樣混亂的情形下,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控製住局麵。畢竟這神秘的東西不是馴服的寵物,可以任意驅使。因此,我已經做好準備——倘若它一直發狂的話,當初愛德令我許下那“不得擅自離塔”的誓言便不得不作廢了。
好在它終究還是聽從了我的命令,將身體縮回至一米長短,又討好地舔著我的手,示意我繼續。安靜下來的小東西似乎並不怕水,甚至偶爾還會嚐試著四肢並用地撲騰幾下。我沒指望它能老老實實任我擺布,所以隻要洗刷工作可以持續進行,對於它的淘氣,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洗著洗著,眼前的小怪獸露出了真麵目,確實怪模怪樣得厲害,即使愛德收藏的古書裏也沒有相關記載。這東西乍看上去有些像獵豹,隻是通體覆著雪白的絨毛,其間夾雜了一團團淡紫色的玫瑰紋,屁股後麵還晃動著一條獅子尾巴。它的脊背兩側則收著一對小小的肉翼,張開後約摸有一身之長,但捏起來軟綿綿的,與其說是翅膀,不如說是裝飾。而圓乎乎的腦袋上居然長了兩隻傳說中的“惡魔之角”,尖利得如同它那半透明的小爪子,不過顏色和質地都近似於象牙,沒有半分邪惡的味道。至於它的眼睛麼,細細端詳起來,也並不是純粹的銀色,倒隱隱沁著一絲絲若有若無的藍與綠,轉動的時候流光溢彩,簡直比我見過的所有寶石都漂亮。
可最讓我驚奇的不是小家夥的長相,而是穿在它右耳尖部的那個環。傳說上古的神兵利器皆“非金非銀,非銅非鐵”,這話用來形容那無名指般大小的細環居然也格外貼切。
更叫人疑惑的是,其樣式竟與我上午才得到玫瑰指環頗為相似。
城堡主人世代流傳的指環雖不如它稀奇,卻同樣以極為罕見的貴重金屬打製而成。由於這暗紅的金屬隻能用一種特產於赤岩峰頂的礦石冶煉得出,所以被稱作“赤岩金”。但曆代的遊吟詩人並不這樣想,他們堅持真正的名字是因色而來,應謂之“赤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