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他隻忙著領著三十六部討好那個忤逆之子,卻全不顧你我…態度已是明了得很了。”薩仁說著, 抬手摸著兒子麵龐。
“你且要聽他的話, 他若隻讓你牧羊放馬,你便牧羊放馬,沒得什麼比起能平安活著重要。那赫爾真,便讓老天來收他。他殺孽重,活不長。”
達達爾直望著懷中母親,“額吉, 你何時變得膽怯了?”
“你可從不教我服軟認輸。我是父汗長子,我本就該繼承他的汗位。”他說著起了身, 由得薩仁兀自靠去了床頭直直望著他。
達達爾直指著帳子外頭的方向, “他一個養子。父汗又是捧著他, 現在還帶著三十六部去求和, 他憑什麼?”
“我也領兵打了勝仗了。是我帶著人殺入的北平, 為什麼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如今額吉你還要讓我認輸?”
“你可是和父汗商量過了?”
薩仁望著達達爾, 眼中泛紅:“額吉快不行了,日後的路全隻剩你一個人。我怕呀…”
“我隻想著你平安便好。其餘什麼的,自不會有命重要了。”
話方才說著, 薑琴嬤嬤端著湯藥送了進來。見得母子二人生了些口角忙將湯藥送到案上,又勸著達達爾。“大王子,可敦身子可經不起,你莫跟她對著幹才好。”
達達爾眼中猩紅,回臉狠狠望了她一眼:“我們母子在說事情,可要你來插嘴?”
薑琴慌忙低下頭去,“是,薑琴便先出去了。還請大王子好好和可敦說話。”
達達爾望著薑琴出去,哼笑了三聲。
“你們其實都沒拿我當回事兒。”
他直指著床上的薩仁,又指了指方才出去的薑琴,“她一個仆子,也這麼跟我說話。你呢,你便隻當我是你爭權的工具,如今你要死了,便讓我消停。我怎麼消停?我還怎麼消停?我若早消停便也罷了,便也不會讓阿布爾這樣恨我。”
可敦扶著床沿撐起來自己的身子,實在太過虛弱,捂著心口咳嗽起來。“你…你便這樣看你額吉不成?”
“我這些年做的事情,哪樣不是為了你?不過你自己不成器!”
“哼。”他笑了笑,“我不成器。”
說著,他尋著圓椅,在案台邊上坐了下來。看著可敦咳嗽不止,隨之吐了一口心血。他卻冷冷拂袖將桌上湯藥打翻去了地上,又望著薩仁,問道:“我可還成器嗎?我的好額吉?”
可敦捂著心口的手,直指著他鼻子,氣得說不出話來:“你…”
達達爾方才起了身,走來她麵前。“從小到大,什麼都聽額吉的。額吉跟我說,我將來是要繼承汗位的人。我便努力,努力給父汗他看。我不善騎射,便努力跟師傅學;我自幼膽小敏[gǎn],不善在人前說話,我便努力跟著父汗學;我夜夜隻覺挫敗,覺得自己一無所長,白日裏便隻好裝作一副溫和善意模樣,討巧人前。可父皇依舊都看不到,我以前不明白為什麼,今日我明白了。額吉你知道為什麼麼?”
可敦咳嗽未止,喘著氣息,斷斷續續問著:“你…想說什麼?”
“那是因為,父汗眼中根本沒有你。”
“他不愛你,便也不愛你給他生的兒子。你教出來的兒子,便就沒有二夫人三夫人教出來的好。你卻還將全部希望寄予我身上。讓一個根本不愛我的父親,將汗位傳給我?這簡直是笑話。他寧願傳給個養子,也不願傳給我。都是因為你!”
他笑著搖了搖頭,歎了一口長氣,仰頭望著天的方向:“我太累了…”
“若能重來一遍,我便不當額吉的兒子,阿布爾汗的兒子,我隻做我達達爾。不用學騎射、不用學搏克,不做什麼大蒙汗營的巴特。我自敏[gǎn]不善言談,那我便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