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2 / 3)

“她已經很多天沒吃東西了……”王嗣從地上爬起來,朝我伸出手,“現在夜深了,外麵沒人,我來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抱著芳姑姑痛哭,不肯放手,也不聽他的話。

王嗣攬住我的雙肩,一字一句說:“敵軍守在南北城門,從城門肯定逃不出去。西邊的軍隊已經撤走了,在西城牆附近有一棵很老很老榕樹,長著很長的胡須,在那樹後麵有個小洞,小孩剛好可以爬出去。”

“出了城一直往南走,會遇上很多難民,和他們一起過江,過了江就到江西了。長安,聽清楚了嗎?現在我們吃東西,吃飽了就跑。”

我埋首在芳姑姑懷裏,無助地哭泣:“姑姑怎麼辦?我不能不管她。”

王嗣將我拽起來,眸中是我從未見過的堅毅的光芒,“長安!還記得大家給你的希望嗎?要活著!你父皇和姐姐尚在人間,你一定要活著,日後總有再相聚的一天。”

失去了一個又一個親人,我懵懂、渾噩,無力、淒惶。

可是一想到姐姐,頓時生出了無數的力量。

我和王嗣趁夜色逃出去了,在那棵很老很老的榕樹下,王嗣喘著氣。

長長的須垂在我們身邊,月光慘白。我看見王嗣捂住的腰間漆黑一片,他的手也是黑的,濕漉漉的還泛著光。難怪他總是貓著腰、難怪他會疼得發抖……

我緊張地抱住了他,害怕他也會離開我。“你流血了,怎麼回事?”

“沒關係,明天就好了。”他咽了咽口水,從袖中掏出火折子來,“我已經把城裏所有的油都傾在了地溝裏,地底下的溝壑縱橫相連,隻要一點火星,整個城就會被燒毀。”

“要燒了這裏嗎?”

“他們屠盡了城裏二十萬人,難道不該付出一些代價?”王嗣劃開了火折子,這才能看見他緊抿的唇角裂出了血。

他蹲下,將火折子扔進一條溝裏。

火舌從我們腳下開始蔓延,彎彎曲曲向街巷一路燃燒。

我們從小洞裏鑽出來,沒命地跑。身後時不時發出爆炸的聲響,滾滾熱浪催著我們跑得更快。跑過了田埂、跑進了樹林,遠處的濃煙遮蔽了月色。我們一直沒有停下,腿腳都麻木了。

我哭著問:“芳姑姑也被燒了嗎?”

王嗣說:“燒了多好,不會被蟲子吃掉。”然後他跑不動了,倒在一棵杏花樹下。

天微微亮了,有陽光、有晨風。

我看見他褐色的袍子上全是血,哭得更厲害。可是我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

“長安,繼續跑,不要停。”

“你跑我就跑。”

“我累了,先讓我做個美夢好不好?你先跑,我比你跑得快,一會就追上你了。”

“我等你。”

“你別哭了,像母夜叉一樣難看。”

“王嗣,你別睡,你睡著了就不會理我了。”

“長安……你看,我流血了。你去前麵找個郎中來好不好?”

“好,去哪裏找郎中?”

“過了長江就能找到郎中了,隻要你從現在一直跑到太陽落山,就能找到郎中了。”他說完,吃力地將芳姑姑交給他的布袋子掛到我肩上。

“好,我這就去,你要等我。”我又哭又笑,挎著袋子拔腿就跑。

過了長江就能找到郎中了,我想這是我聽過最美麗的謊言吧。

我的駙馬,就這樣被我丟棄在了江畔的樹林裏。

那天我跑啊跑啊,鞋子都掉了,腳上全是血,剛踏入江西的地界,就被白蓮教的人找到了。他們說是奉命在這裏等我,我問是奉誰的命,他們卻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