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慟孕吐的情形緩下,本欲延遲回宮自是沒有必要。
路上一番顛簸,對雲慟而言,自是不能言語的大罪,好在回宮之後,在孫夫人的照料下,總算不是太受罪。
回了宮,玄湛隻盼能好好養過這前三個月,能讓那小人兒少受些罪,早早誕下這個頑皮的小東西。
秋日一日日涼了,冬已經不遠了。
殿內燃起了火爐,殿門處豎起了高高的防風屏,窗欞罩上了防寒透明的寧紗綢,地上鋪著厚厚的毯子,溫暖如春。
握著一隻用溫水溫過的香水梨,雲慟心滿意足的坐在臨窗前的軟塌上晈了一口,另一隻手握著書冊,冬雪還未臨,那人還準他這兩日往這窗前坐,待雪來了,那人便不會允了,待他肚子大了身子重了,隻怕那人連這殿門都不會讓他出了。
這幾日小苑中那株臘梅開了,他在這殿中都聞著那濃鬱的香氣,他一向不愛摘花入瓶,便想去苑中看看,那人一聽,除了讓他裹了厚厚的一身衣袍,還讓福全拿了狐裘跟在他身邊,三句離不開天涼,要仔細著涼。
輕輕拍了拍平坦的肚子,他忍不住失笑,之前還沒懷上這個小頑皮時,那人便緊張不已,總說他身子骨根基差,表強內弱,一定要好好養,現在知道肚子裏揣上了小頑皮,更是變本加厲。
一日三遍叮囑,去早朝之前他若醒了要說,午間回來要說,午後去禦書房也要說,晚間回來還會繼續叮矚,他竟不知,那人的性子會這般絮絮叨叨。
說也就罷了,他還下旨讓這殿中所有伺候的都仔細記著,甚至連孫夫人也是。
孫夫人端著止吐的湯藥進殿,見坐在窗前啃著梨的小貴人,轉頭對引她進殿來的內勢道,“勞煩公公將藥暫時先溫著。”
內侍不敢怠慢,忙伸手接過托盤,將托盤上的藥去溫著。
孫夫人整了整色,緩步上前,“臣婦給雲主子請安。”
關於這個少年的身份,這太極殿中是默認的帝後,孫夫人也是回了宮之後才慢慢知曉的。
帝後帝後,帝王之後,那是世間除帝王外,再難以企及的尊貴,這世間從未有任何一個女子尊享過,卻落在這樣一個輕軌無雙的少年身上……
雲慟轉頭一見她,揚起一抹溫和的笑意,“夫人來了。”放下手中書冊,也放下手中咬了一般的梨,“福公公,給夫人看座。”
“謝雲主子。”
福全將杌凳擺在離軟塌不遠處,引著孫夫人落座。
“雲主子,梨性本寒,您身子偏涼,切勿多食。”
看了看手中還剩一半的梨,雲慟握著沒鬆,臉上有些澀然,“我記下了……還請夫人不要回稟陛下。”
孫夫人一怔……這分明是個還透著稚氣的少年啊……她心中一突,他和陛下都如此在意期許這個孩子,若是……知曉,他能承受得住嗎?
隨著他腹中孩兒的時日漸長,他們都漸漸察覺出了不對……可麵對這稚氣又期許的少年,她要怎麼對他說出口?
“……你確信?”握著朱批禦筆的手僵在奏折上,玄湛僵立當場,半響之後才開口,那尊貴肅沉的嗓音又低又啞。
孫敬直挺挺的伏地磕了一個頭,冷汗濕了滿頭滿臉,浸下的汗侵濕了朝服的領子和後背,“微臣不敢隱瞞。”
“你……夫人怎麼說?”
緊握著的朱筆久懸不落,筆尖上積出的朱砂滴落,落於紙上,印染出好大一團刺眼的赤紅,就像……當初那雪白的袍子和錦被,被那洶湧而來的血染成了漫天銀白中的一株刺眼的紅梅—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