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沒什麼事,李一波就讓程鬱在一旁看著,讓他多看多學。車間裏其他年輕人三三兩兩紮堆在一起聊天,程鬱從工房裏出來去休息室給李一波接水的時候他們喊程鬱一起,程鬱為難地看了一眼手裏的水杯。

“李師傅喊我看他做活兒呢。”程鬱說。

張永中便擺擺手,一副提不得的樣子說:“那你趕緊去吧,老李頭兒好幾年才逮著你這麼一個老實孩子,指望你做他的關門弟子呢。”

程鬱接了水進門,還聽見他們在低聲議論李一波:“我看著他就害怕,才不敢做他徒弟。”

“看太緊了,又不是小學生。”

“程鬱多老實一人,也就程鬱受得了這管製。”

程鬱垂下眼睛,準備快步進去,又聽張永中喊他:“晚上按時下班啊,別忘了中午跟你說的。”

程鬱也不會打台球,也不是那麼很想去,但他把握著那個度,張永中他們的邀請,兩三次,他會應下一次,免得他們覺得他不合群、太孤僻,最後被整個群體孤立。

前幾次他們約程鬱一起吃飯唱K,程鬱都拒絕了,打台球算是第三次,程鬱站在車床邊上還在發呆,想著晚上該怎麼應對。

他倒也不是社交恐懼或者社交困難,從福利院出來的人,或多或少會對世界有點戒備,更何況程鬱當初來到這裏,也能稱得上倉皇逃竄了。

程鬱不想回憶往事,他搖搖頭,繼續看李一波幹活。李一波覺察到他心思不在這上邊,頭也沒回,道:“中午沒睡好嗎?去我休息室睡會兒。”

程鬱連忙道:“不是不是,是還沒睡醒。”

李一波扭頭看他一眼,道:“我休息室抽屜裏有盒茶葉,你自己抓點兒去泡茶醒醒神。”

程鬱依言去泡了一杯,然後抱著水杯繼續老老實實站在李一波身邊,李一波絮絮叨叨地同他說:“幹咱們這活兒,最要緊的就是專心,心思得穩住,不然趁你胡思亂想的功夫,半隻手就要卷進去了。”

程鬱設想了一下那個畫麵,被自己想象出來的畫麵嚇了一跳,不自覺往後縮了一步。

李一波把嗡嗡的車床停了,擰開玻璃杯,灌了一大口茶水。“怎麼,害怕了?”

程鬱如實回答:“有點兒。”

“害怕還來我們車間,不如直接去分揀車間,工資高,活兒簡單,唯一的問題就是三班倒,不過你們年輕人不是也就喜歡熬夜嗎?”李一波說。

程鬱小聲告訴他:“我在學校裏學的就是這個。”

李一波上下打量他一眼,問:“上學學這個?”

程鬱又解釋道:“是我上中專的時候。”

李一波流露出一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模樣,最後說:“我看你年紀也不是很大,估摸著也就是十來歲的樣子。原來是中專學的。”

他師傅這樣說,流露出對他的過往感興趣,想要跟他聊起來的意思,但是程鬱沒有接他這個話茬,他隻垂下眼睛嗯了一聲。

見程鬱這個反應,李一波便沒有再追問下去,機床停了,空間裏隻剩下兩人呼哧呼哧喝茶水的動靜。李一波喝了一大口茶,嚼著茶根和程鬱講話。

“好喝嗎?這茶。”

程鬱不解其意,道:“好喝。”

李一波悶聲笑了兩聲:“我閨女買的,前段時間去杭州出差,說是我愛喝茶,給我帶了兩盒西湖龍井回來。”

程鬱不禁低歎一聲。西湖龍井並不是什麼頂級名貴難得一見的茶,可這是李一波女兒買的,他蹭了一杯來醒神,難免有些坐立不安。

最重要的是,程鬱聽說李一波與兒女不睦,現在膝下養著的是遠親家抱養的孩子。程鬱喝了這茶,就好像摻和進了李一波家裏錯綜複雜的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