豕突,占據了她的心與身。嬿婉口幹舌燥,言語連自己聽了都覺乏力,“這麼久的事了,皇上別再為此生氣了。”
皇帝微笑:“朕不是生氣,朕隻是好奇。那一晚,皇貴妃,你在做什麼呢?”
嬿婉張口結舌:“臣妾……臣妾不記得了。 ”
那聲音比哭還難聽。皇帝根本毫無興趣,他翻身躺下,恍若無事人一般,“哦,不記得了,那睡吧。”
嬿婉怎麼敢睡,她害怕地睜大了眼睛,強自鎮定著。四下闃然,有臘梅的花味入夜彌香。她痛恨這種氣味,深入骨髄。她知道,他是故意將這花供在殿內。他的心底有森然寒韻,那是懷疑、冷漠和疏離。
而她,無計可施,隻能活在他的這種情緒之中。因為她太過明白,隻要他疑心起,任何人都逃脫不得,翻轉不得。任誰都是。
皇帝閉著眼睛,卻知曉她的木然與慌張,慢悠悠道:“怎麼?睡不著了?要是睡不著,讓李玉早些送你回去。”
她簡直如逢大赦,迅速地起身穿衣,逃也似的離開了這牢籠般的養心殿。
窗外風雪蒙蒙,那雪朵夾著簷下吹落的冰喳兒,沙沙地飛舞,天空和大地是融為一體的昏黑與茫然,隻有遠遠近近幾盞昏黃的燈籠,像是鬼魅的眼睛。有幾點冰喳兒飛落在嬿婉臉上,粗糲的冰冷讓剛從溫曖中出來的她凜然一顫,剛想將那冰冷撣去時,那冰碴兒迅速化得隻剩下一抹涼意。
嬿婉再淸楚不過,此生此世,她都要活在這冰涼淒冷之中。
是啊,她贏到了什麼?璟妧的厭惡,永琰、永璘和璟嫿的離開。那個汪氏,簡直就是烏拉那拉如懿的陰魂,穎妃、容妃、愉妃,她們個個恨不得吃了自己!太後,太後也不是善碴兒!還有皇帝,他的疑心永遠不會散去。而她所餘的,居然隻有一個皇貴妃的頭銜,虛空的名位。
嬿婉虛弱到了極處,一口氣上不來,那種絞痛再度襲上心頭。她昏昏沉沉跌在春嬋懷中,倉皇離開。
皇帝閉著眼,卻無法沉睡。殿內火燭燃到了盡處,搖搖晃晃,終於熄滅。.外頭風雪漸歇,簷下燈籠晃動的聲音清晰可聞,隻讓人愈覺清冷。皇帝輕輕歎息,想起白日裏尚書房師傅稟報永琰素日的功課,那可算是一個爭氣的孩子。暫且留著嬿婉,也不過是看在她還是永琰和永璘的生母。一旦嬿婉被廢棄,若再想看重永琰,這孩子隻怕終身都要背負著生母帶來的屈辱,沒有任何登上大寶的機會了。
細想來,他似乎也沒有比永琰更出色的兒子了。
皇帝忍耐片刻,終於平伏下氣息,摸出了枕下一方絹子,輕輕擓在了手中。
是年春日,嬿婉便被診出有心悸之症。皇帝順理成章地晉封了穎紀為穎貴妃,慶妃為慶貴妃,為嬿婉協理六宮事。而容妃雖然名位未升,卻是車著皇貴妃的分例,超然於眾人。這般相安無事,便到了乾隆三十五年。
這年五月十一,皇十七子永璘滿三歲,合宮大慶。此時距嬿婉晉令皇貴妃,攝六宮事己然五年。而永璘,在三年前出生,實足是皇帝的老來幼子,疼愛逾常。按理說,皇帝這般疼愛幼子,自然也是愛屋及烏,寵愛皇貴妃魏氏。
然而這些年,皇帝隻與她維持著麵子上的客氣。私底下的冷淡,她比誰都清楚。皇帝專寵的,唯有容妃寒香見與惇嬪汪芙芷。而芙芷在得寵之後的第二年,皇帝的萬壽節後,她很快搬出了與容妃同住的承乾宮,成為翔坤宮新主人,獨掌一宮事務。
用皇帝的話說,便是“汪氏細心,由她照顧翔坤宮花草也好\"。
當然在後宮諸人看來,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亊。烏拉那拉如懿己死,荒落的翊坤宮總會有新的主人。而不快的,也唯有臥病的皇貴妃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