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道:“額娘若是夜裏能睡得安穩,這病就先好了五分了。”

嬿婉怎能安睡,一閉眼,就想起那年深夜,皇帝疑雲深重地看著她的眼。那是噩夢的初始。

嬿婉笑笑,敷衍了過去,但見兒子隻低著頭,便道:“你七姐姐和九姐姐是女孩兒,婚事額娘不能置喙也就罷了,可你是額娘的兒子,怎麼不能由額娘說了算?想想真是心酸。”

她難得見兒子,私下相處,難免吐露心事。

永琰還是低著頭,好聲好氣地分說:“額娘,喜塔臘氏門楣不低。”

嬿婉一提起這樁婚事,就頗有怨言:“那也不是出身富察氏、鈕祜祿氏這般八大姓氏的家族。她阿瑪不過是個副都統,實在對你無所助益。”

永琰賠著笑:“姐夫們都是好家世,聖旨已下,任誰也不能變更了。額娘寬心,想想您已經是皇貴妃,還有什麼不足的?”

嬿婉想說什麼,忽然氣息急促,春嬋熟練地替嬿婉撫著背心,遞上一粒藥丸,嬿婉才有繼續說話的力氣,“都說母憑子貴。額娘已經是皇貴妃,還能貴到哪個地步?苦心保全了自己半世,沒有一日能睡得安穩。若真有登上後位那一天,也算能鬆一口氣了。”

原來病到如此,還有這般念想。永琰垂目望地,益發不肯抬頭。是了,他不肯抬頭,是有幾分害怕,害怕抬頭看見生母脂粉過於濃重的麵孔。為了掩飾病容,雲鬢高髻點滿了珠翠琳琅,精心修飾的容顏用濃膩厚重的脂粉緊緊繃住,不見一絲細紋,卻也讓人看不出本來麵目。嬿婉喜用百合香,房中大把大把地燃著,以掩蓋常年藥草充斥的氣味。那藥氣裹著香氣,直衝得他睜不開眼睛。

還是不看的好。

嬿婉未曾察覺兒子的心⊿

婉嬪羨慕地看著海蘭,扶過她一起在長窗的錦榻邊坐下。那錦榻雖說是錦繡堆砌而成,卻也不知是用了多少年了,邊角都起了毛毛的絮兒,映著昏黃的天光,露出白慘慘的模樣。海蘭渾不在意,親自取過一把用舊了的白玉青梅五瓣茶壺斟了一盞清茶遞與婉嬪手中,和聲道:“嚐嚐,是皇上年下新賞的茶,說是給我和綿億嚐嚐新的。”

婉嬪啜了一口,打量著殿中的器具,歎道:“茶是上好的,可見皇上還是記掛著姐姐和綿億,年下的賞賜也是不少。說起來,皇孫輩裏,皇上最疼的也是綿億了。”她柔緩道,“既然如此,姐姐何必這麼苦了自己?這些東西用著,也太寒磣。”

海蘭愛惜地撫摸著那白玉青梅五瓣茶壺,“我宮裏所有的這些東西,都是姐姐在時賞賜下來的。人啊,用著用著生了感情,怎麼也舍不得丟了。左右都是老婆子了,還講究什麼。”

婉嬪懂得地搖頭,“滿宮裏,也唯有姐姐還念著翊坤宮娘娘的好兒,初三那一惇妃生下了十公主,皇上可歡喜得不得了呢。我去瞧過,十公主長得真是可愛,和多年前的五公主,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她言畢,似乎意識自己說錯了什麼,慣性地受驚似的低下頭,戚戚地拿絹子抵在鼻首,道:“如今,翊坤宮可是一點兒連皇後活過的影子也沒有了。新的寵妃,新的孩子,全落在了那裏。人人都高高興興的。令皇貴妃也會高興,最兒女雙全的可不就是她了麼?這個五十大壽,她可真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