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粹宮自純惠貴妃過身,唯有婉嬪寄身其中。數十載光陰匆匆,她安靜而寂寞地活著,活得長久而不被打擾,如同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沾染上了塵埃蒼舊的安息。

皇帝緩步走進來時,婉茵正在專心致誌地伏案畫畫。直到同樣好邁的侍女順心轉身去添水,才看見了在門邊含笑而立的帝王。順心久未見皇帝來此,一時未曾反應過來,不覺驚惶行禮,“皇上……怎麼是皇上……”

婉茵心無旁騖,細細描摹著筆下男子的側顏,連眉角也未曾抬起,隻是輕聲細語,“順心不要胡說,皇上很多年沒來鍾粹宮了。”

順心連忙道:“小主,小主,真是皇上。皇上來看您了。”

婉茵吃驚地抬起頭,手中的畫筆一落,墨汁染花了柔軟的宣紙。婉茵喜極而泣:“皇上,怎麼會是您?”││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皇帝含笑踱步而進,溫言道:“朕說了,得空會來瞧你。婉嬪,這麼些年,你就躲在這兒畫畫?”

婉茵大為不好意思,想要伸手去掩那畫像,可那厚厚一遝紙張,哪裏掩得去?倒是皇帝手快,已經細細翻閱起來,越是翻看,越是觸動:“畫的都是朕,年輕的,年老的。婉嬪,你畫得真像。”

這一句話,幾乎勾落了婉茵的眼淚。她眼底淚花如雪,輕聲到:“畫了一輩子了,熟能生巧。”

皇帝放下手中畫像,不覺長歎:“婉嬪啊婉嬪,這麼多年,朕沒有顧及你,實在是有負於你。從今往後,朕會好好待你的。”

婉茵身子一震,不覺熱淚長流,一時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皇帝笑著撫過她的臉頰,“怎麼?朕嚇著你了?”

婉茵自知失禮,連連搖頭,臉上笑意漸濃,淚卻止不住落下,顯得狼狽不已。好容易安靜下來,婉茵才小心翼翼道:“皇上,臣妾有一個請求,您能不能坐在臣妾跟前,讓臣妾畫一畫您?”

皇帝詫異:“朕都來了。你還要畫麼?”

婉茵癡癡地望著皇帝:“皇上,臣妾第一回,離您那麼近地畫您。不是憑自己的印象和記憶來畫……”

一語未完,皇帝亦動容,眼見殿閣內一應樸素,便往那榻上端坐,牽過婉茵的手,沉沉道:“好,朕讓你好好畫。以後都讓你好好畫吧。”

婉茵心頭激動,想要說什麼,卻不自覺地深拜下去,倚靠在皇帝膝上,再不肯放手。

皇帝摸了摸她妝點素淨的發髻,輕聲道:“婉嬪,你最遠離是非,朕一直沒想到,會是你如此留心,告訴朕這一切。”

婉茵的眼底有熱淚湧動,她歉然道:“昔年臣妾曾被皇貴妃慫恿,使得翊坤宮娘娘傷心。這是臣妾欠了她的,臣妾要還。”

皇帝笑意酸澀,“欠了如懿?嗬,欠她最多的人是……”

萬茵仰起頭,不再年輕的臉龐滿是淚水,“皇上,皇上,臣妾自知卑微,能得您一幸是一生最大的幸事。臣妾一直盼望著,您能回頭看見臣妾,隻要一眼,一眼就好。”

皇帝心底驀地一軟,柔聲道:“會的。婉嬪,你與朕都已老去,咱們會相攜到老的。”

婉茵想說什麼,喉頭一熱,化作一聲低低的嗚咽,輕散在風中。

天色已然明朗,皇帝坐在太後跟前,親熱地遞上一盞參茶,“皇額娘,天寒難耐,您得格外保重身子。”

太後年紀很大,越發慈祥,看著皇帝笑意吟吟。太後早已不管後宮中事,前朝之事更是聽也不肯多聽一句,隻是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