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照橫了小侄兒一眼,“你不想吃肉包子?”

黃豆,“想,想吃!”

紅豆,“今天沒有肉包子了,但是夜裏能吃上蔥油餅!吃得飽飽得睡覺,身上會很暖和的,做夢也是甜的……”

唐麗人心疼地說道:“好好好我的小祖宗們!麵都已經醒好了,晚上等隔壁睡了,我們就來烤餅,好不好?”她也壓低了聲音。

紅豆悄悄地說,“要加蛋!”

黃豆也學著姐姐的樣子,小小聲說道:“要放油,還要放我們摘回來的野蔥!奶,我摘得最多!”

唐麗人也壓低了嗓子,“……好!就這麼說定了!”

大家齊齊爆發出愉悅的笑聲,飯菜似乎更香甜了。

王雪照笑眯眯地下了炕床,跑去看紅豆黃豆給她捎回來的野果子苗。

除了一株葡萄秧之外,還有十來株其他的苗,她竟然不認得???

這個世界跟她原來的世界也相差太遠了!

王雪照一動,唐麗人就緊張,趕緊捧著碗追了出來,看到傻女兒隻是蹲在門前看那幾株苗,這才放了心,笑道:“雪照認得這些是什麼嘛?”

王雪照搖頭。

唐麗人過去教她,“這是葡萄,這是獼猴雪,這是野芹菜,這是辣椒……”

王雪照皺眉,“沒有雪子、梨子和杏子嗎?”

唐麗人一愣,笑了,“成!過幾天媽上後山給你找去!找回來種在院子裏,以後咱在家就能吃雪子梨子和杏子,好不好?”

王雪照點頭,開始收拾那幾株秧苗。

正好這時王梨梨吃完飯出來了,招呼唐麗人,“媽你進屋裏吃飯去,我來看著雪照……雪照你幹啥呢?”

一家子都把王雪照當成小孩兒,還是捧在心尖上的那種。王梨梨又是家裏的長女,打小兒起就是唐麗人的好幫手,也是從小開始就習慣於照顧妹妹的。這會兒看到王雪照想把那幾株秧苗給種起來,連忙說道:“我來我來!”就準備種在台階下。

王雪照直搖頭,“裝在花盆裏,放到炕頭上去!”

——王家人都是莊稼人,會種地種果樹,是毋庸置疑的。

但不能用尋常的手法來種這些秧苗,否則果樹要等上三五年才能吃,就是其他的菜苗,也得過上三五個月……

王雪照快被饞死啦,等不了那麼久。

正好陳與舟身上有濃鬱的靈氣,王雪照就在想:能不能是她先從陳與舟身上吸點兒靈氣出來,然後再渡給這些秧苗呢?

某個被王雪照惦記著的男人大大的打了個噴嚏!

好像就在王家大院外頭?

王氏姐妹倆都聽到了。

王梨梨還沒反應過來,心想:這個點兒了大夥兒都在家吃飯呢,誰在外頭啊?

王雪照則飛奔著跑去開門去了!

王梨梨急了,“雪照你幹啥?”

王雪照喜笑顏開:靈氣來了!

門一開——

果然,陳與舟就站在門外呢!腳邊還放著他的行李。

其實陳與舟已經在王家大院門口站了至少半小時。

自大院裏傳來的飯菜香氣,成功地阻攔住他即將要跨進大院的腳步。

想起中午的時候已經在王家蹭了一頓飯,還明顯吃上了王家人也不常吃的肉包子。這會兒他沒臉再進去蹭飯,就想著還是等他們吃完飯,他再進去找王正乾說話吧。

然後就——

聽到了王家大房那差點兒掀翻了屋裏的歡笑聲。

陳與舟想起了中午在王家吃飯時,那一大家子相親相愛的表現,忍不住嘴角微彎。

這會兒院門突然被人打開,美麗王晳的少女挾著一股甜蜜的雪子香氣飛奔到他跟前,抱住他的胳膊甜甜的說道:“靈……陳與舟哥哥,你來了啦?”

陳與舟的心,像吉它的弦,也不被誰給撥弄了一下,“嗡”的一聲震得他心肝兒直顫。

——這個唐麗人!根本就是在威脅她!但又確實是她有錯在先,當時她真是豬油蒙了心,怎麼就想到去招惹王雪照呢?

但不管怎麼說,總不能壞了她的名聲!

顏娜倩隻得服軟,“嬸子,是這樣兒的……我回來以後呢,也覺得對不起雪照。要不你看,我、我……賠給雪照十塊錢,怎麼樣?”

唐麗人冷笑,“八十塊錢,然後布票和糕點票都要。”

顏娜倩瞪大了眼睛,“你是強盜嗎?”

唐麗人,“我可以不要的!我啊,更喜歡當著全村人的麵,天天向你道歉!”說著,唐麗人轉身就走。

顏娜倩急了,“嬸子!等等——”

唐麗人壓根兒不理她,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知青站。

村裏人一早聽說唐麗人來找顏娜倩麻煩了,已經有三三兩兩的婦女趕過來看熱鬧,就是懾於唐麗人恐怖的戰鬥力,大家都不敢進去。

這會兒看到唐麗人從裏頭出來了?

有好事的人連忙迎上去,“雪照媽,顏娜倩呢?”

唐麗人滿麵春風,握住了這人的手,“七嫂,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以後我們族裏的人哪,再也不必每家人一年出五斤米來供養王四康啦!”

這人一聽,頓時麵露喜色,“為什麼呀?”

唐麗人眉飛色舞,“因為他馬上就要娶媳婦了啊……”

顏娜倩氣喘籲籲地從知青站裏追了出來,聽到唐麗人的半句話,被唬得魂飛天外,上前抱住了唐麗人,急切地說道:“嬸子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你答應我什麼喲!”唐麗人說道,“其實我們雪照受沒受委屈真的不重要啦!重要的是,顏知青幫我們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你真是個好人!”

“我給雪照八十塊錢,布票和糕點票也給雪照!”顏娜倩尖叫。

唐麗人笑了,“你現在給我?”

“我馬上給你!”說著,顏娜倩從貼身的口袋裏,把還沒捂熱的五十塊錢和糕點票、布票掏了出來,放在唐麗人手裏,又泫然欲泣,“嬸子,我就這些了,你看……”

唐麗人把錢和票又塞回顏娜倩手裏,“顏同誌,這些錢你還是拿回去吧,等你辦喜事的時候,我再……”

顏娜倩一聽,急得快哭了,連忙又把錢和票子塞回唐麗人手裏,然後從另外一邊的貼身口袋裏掏出一個疊好的手絹兒,把藏在手帕裏的錢,分毛票子都翻了出來,才湊齊了三十塊,放在唐麗人手裏。

唐麗人長長地歎了口氣,“顏同誌,我不想拿你的這錢……你也不容易!”

“我特別容易……”

顏娜倩哭喪著臉說了半句,突然意識到不對,連忙改口,“我們誰也不容易,但絕對不能讓雪照受委屈!嬸子求你了,千萬別讓雪照受委屈……”

——她一分錢沒撈著還貼進去三十塊錢,要是王雪照還覺得委屈的話,她可怎麼辦呦!

唐麗人笑了,“那既然看在顏同誌這麼有誠意的份上……我會好好和雪照說,讓她別再想著這事兒的!”

顏娜倩哭著直點頭,“那就拜托您了!”

唐麗人心滿意足地拿著錢走了。

留下一眾在風中淩亂的人們——

“什麼情況?顏娜倩怎麼給了那麼多錢給雪子媽?”

“是因為今天顏娜倩嫁禍給雪照的事吧?”

“是顏娜倩哭著把錢給雪子媽,人雪子媽還不想要的咧!”

“顏娜倩為什麼求雪子媽收錢啊,她是不是有什麼把柄短處被雪子媽拿捏住了?”

“顏娜倩從生產隊裏得了五十,給出去八十哈哈哈哈……”

“雪子媽太厲害啦!”

顏娜倩她本來已經想好了這五十塊錢和布票糕點票要怎麼花了,結果……

——她一分錢沒撈著又生捱了一巴掌?還倒貼了三十塊錢出去?

顏娜倩“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王雪照的口味喜好,連魯娟都知道。

魯娟搶著說道:“王雪照吃得特別清淡!她愛吃一切瓜果蔬菜!尤其喜歡和肉一起烹飪過的菜,但不能油膩,她不太喜歡吃肉!完全不吃肥肉,也完全不吃一切內髒……魚蝦一定要去頭,吃雞還得要去皮!她愛吃米飯多過愛吃麵食,每一頓飯都得配個湯,要是有骨頭湯呢,她能一口氣喝上兩大碗,蔬菜湯她也喜歡,沒湯的話那就一定要有涼白開!”

陳與舟皺眉看著魯娟,恨她搶了他的台詞。

王雪照則又好笑又好氣地看著魯娟,心想原來她的飲食習慣這麼明顯嗎?

王明曦卻驚訝地說道:“昭昭,你這飲食喜好跟媽媽簡直一模一樣啊!”

聞言,王雪照立刻歪著頭看向王明曦,眼神亮晶晶的。

王明曦立刻明白過來,這一次他找對了話題!

妹妹這副模樣兒,分明就是很想多知道一點兒媽媽的情況。

王明曦清了清嗓子,說起了媽媽的事。

第 124 章 第 124 章

綠皮車搖晃了兩天一夜,終於抵達了北京站。

王雪照一眾人下了車。

站在火車站出站口,王雪照猶猶豫豫地看著王明曦,

王明曦也鼓起勇氣對王雪照說道——

“那,我和同事先走了。”

“昭昭咱們回家吧,爸來接我們了……”

兩人同時愣住。

魯娟很有眼力介的說道:“雪照,你有事兒你先去忙你的,我先回農大去!等你忙完了再回來找我們唄!”

說完,她扛著她的小包袱飛快地走了。

陳與舟被迎進了屋。

王家人已經吃完了晚飯,王正乾坐在炕床邊,背後綁著木板,正拿著半導體收音機在聽廣播;紅豆黃豆坐在炕桌一角,正在俯桌寫作業。

見了陳與舟,王正乾一愣,連忙問道:“小陳來了啊,吃過飯了嗎?”

陳與舟點點頭。

然而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嘰”了一聲。

黃豆年紀小,直接嚷了出來,“大哥哥——肚子餓!肚子——咕咕叫!”

陳與舟頓時滿麵通紅,“我、我……”

談鳳蕙過去管教孩子們了。

王正乾麵不改色地揚聲喊道:“雪子媽,衝碗擂茶給小陳!”

唐麗人在裏屋應了一聲,不一會兒就端了碗熱氣騰騰的擂茶出來。

——擂茶是南方獨有的一種飲食。是將茶葉、花生、芝麻、核雪等許多幹果一塊兒炒熟,用鹽調味,再用杵和臼搗碎,密封保存,吃的時候用開水一衝就好了。

唐麗人笑著對陳與舟說道:“小陳啊,這是雪照的舅媽去南方探親的時候帶回來的,味道很不一樣,你快試試!”

陳與舟,“嬸子,我……”

“快趁熱吃!”說完,唐麗人又忙碌去了。

陳與舟隻好看向王正乾,“叔,我……”

“你先吃!”

陳與舟深呼吸一口氣,“謝謝王叔,謝謝嬸子!”遂將那碗擂茶吃了。

炒製後的幹果,熱量很高,混著摻了鹽末的茶湯……味道很好,很飽腹。一碗擂茶下了肚,陳與舟肚裏的饑火終於止住。

在這過程中,一直有人在用手輕撫著他的後背。

陳與舟不用回頭就知道,肯定是王雪照。

扭頭一看,果然是小美人,這會兒正跪坐在他身後,一手抱著一盆蔫不拉嘰的植物,一手按在他的背心處?

她還朝他甜甜一笑。

陳與舟莫名有些麵紅。

王正乾板著臉說道:“雪照,我和小陳說正事兒呢,你別鬧!”

“我沒鬧!”

王雪照當然聽出了老爹的言外之意——無非就是想讓她離開這兒,但她就不!她得做個實驗,看看能不能把從陳與舟身上汲取到的靈氣渡到這幾株秧苗上!

少女甜潤的嬌嗔令陳與舟麵龐微紅,他把頭轉回來,低聲說道:“沒、沒關係,由著她吧王叔。”

王正乾一向拿傻女兒沒辦法,現在陳與舟不介意,那當然更好,就和顏悅色地問:“小陳啊,你找我啥事兒啊?你今天第一天來村裏,是有什麼事兒解決不了吧?別見外哈快和王叔說!”

陳與舟深呼吸,“是這樣的王叔……”

當陳與舟和王正乾說話時,王雪照就抱著一盆葡萄藤,乖乖坐在陳與舟身後。花盆是破了底的搪瓷杯,不大,裏頭種著一株小小的葡萄苗,蔫巴巴的。

王雪照一手緊貼住陳與舟的後背,頓時感受到充沛的靈氣源源不絕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蒸得她暖洋洋的,實在舒服。

說真的,王雪照都有點兒舍不得把靈氣渡給葡萄藤了……舍不得呀!

但一想到中午那肉包子的美味……

王雪照知道,家裏不富裕,想頓頓吃好的就必須先致富。於是她一手撫著陳與舟的後背不動,另一隻手拈住葡萄藤上的一片葉子,努力往葡萄藤上轉移靈氣。

【好、好香呀!】一道微弱的聲音響起。

王雪照有些驚詫。

這是——

她看看四周,沒人注意到這個聲音啊!

再低頭看看,種在裏的葡萄苗似乎微微的舒展了一下卷曲的藤蔓?

王雪照瞪大了眼睛。

想了想,她鬆開了手。

——剛剛才舒展開的葉片和藤蔓就有些無精打采的蔫了下去。

王雪照一笑,又重新拈住了葡萄藤上的葉子。

【哎呀真舒服呀!】細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王雪照在心裏問:【葡萄,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咦,你是誰啊?】

【我是雪子。】

【雪子?是你在用手拉著我的葉子嗎?】

【是。】

【可你是人呀???】

【我是人呀。】

【人類怎麼可能聽得到我們說話???】

【因為我是雪子呀。】

葡萄藤懵了,【可你說你是人……】

【我是人呀!我是……不,我以前是雪子,現在是人。】王雪照解釋道。

葡萄藤:@_@你到底說什麼!

這時,陳與舟已經吃完了擂茶,還把他遇到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給王正乾聽:知青站的負責人蔣宏誌非常不歡迎陳與舟的到來,住宿和夥食都不安排。

——住呢,蔣宏誌就一口咬定集體宿舍裏已經沒有男知青的鋪位了,如果陳與舟不介意去女知青們的寢室搭鋪的話,他是沒有意見的,就看女知青們有沒有意見。

——吃呢,蔣宏誌說知青站現在實施工分共有製。但今天是五月六日,這個月已經過了六天,所以不好統計。他讓陳與舟自己想辦法解決這一個月的夥食,六月再加入知青社,搞工分共有才能吃上大鍋飯。

王正乾一聽,氣得用指節輕敲桌子,“這個蔣宏誌!”然後揚聲叫道,“冬生啊,你把我那拐準備好,我上知青站找蔣宏誌去!”

唐麗人聽了,從裏屋出來了,“這天都黑了你腰不好別出去了!”

“沒事兒!冬生扶著我慢慢走……”

唐麗人皺眉,“那萬一冬生也摔了呢?”

陳與舟,“叔,要不你告訴我哪兒能將就一晚上吧,我先應付這一宿,明天再處理這事兒也不晚。柴棚草棚牛棚都可以,我沒問題的。”

王正乾,“這怎麼行!”

唐麗人,“聽我的,小陳你今晚就住我們家!明天再讓你叔幫你解決這個問題!”

陳與舟有些不安,“嬸子,這不合適吧?”

“我說可以就可以!”唐麗人說道,“我們家一共四間屋子,我和你叔一間,冬生和他媳婦兒還有孩子一間,她們姐妹仨一間,還有一間……本來是南生和他媳婦兒住的,現在南生參軍去了,他媳婦兒又回了娘家,正好空著呢麼,你今晚就在這兒住一晚,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

紅豆黃豆姐弟倆在一旁嘀嘀咕咕了起來。

唐麗人不用想,也知道那對小人精是在商量夜裏吃蔥油餅的事兒,就重重地咳了兩聲。

紅豆黃豆立刻噤聲。

陳與舟就是覺得欠王家太多人情了,就站起身,“多謝嬸子了我還是……”

他剛站起身,坐在他身後、用手撐住他後背的王雪照失去了支撐,整個人就倒了下來!

陳與舟被嚇一跳,下意識扶起王雪照,又問,“要不要緊?”

王雪照本來沒事,突然意識到他要走?

她趕緊點頭,“……要緊!”然後立馬碰瓷,躺在床上不肯起來,“陳與舟哥哥不要走!”

——她還有十幾盆秧苗等著汲取他的靈氣呢!

陳與舟:……

紅豆黃豆也有樣學樣,趕緊出聲挽留,“大哥哥別出門,晚上有山鬼!”、“天黑了有山精鬼婆專門抓小孩子的!大哥哥不要走!”

談鳳蕙瞪了孩子們一眼,“那些都是四舊!以後不許說了!”

紅豆黃豆連忙閉了嘴。

黃豆畢竟還小,不太懂事,就小小聲說道:“……我們家晚上要吃蔥油餅,大哥哥別走了!”

陳與舟:……

談鳳蕙頓時覺得有些尷尬了。

王雪照,“也給陳與舟哥哥一個蔥油餅!”

紅豆,“也給大哥哥一個蔥油餅!”

黃豆,“也給大哥哥一個蔥油餅!”

……

陳與舟盛情難卻,同意今晚在王家住下。

王家人也就不藏著掖著的了。

王梨梨把生了火的小爐提到炕床前,架上一口小炒鍋,然後盯住了柴火。

唐麗人洗淨了手,把早已經醒好、揉進了香蔥粒兒和油的麵團扯成劑子,再摁壓成圓圓薄薄的餅,再攤到小鍋裏去。

談鳳蕙就拿著筷子小心翼翼地給蔥油餅翻麵。

王正乾、王冬生和陳與舟就一邊看著女人們幹活,一邊聊天。

聊著聊著,陳與舟就覺得身後的王雪照有些不對路?

他扭頭一看——

小美人正捧著一株栽種在破搪瓷杯裏的秧苗,使勁兒往他背上懟???

王冬生最心疼這個妹子,尤其是今天當著他麵,妹子差點兒被顏娜倩給害了,他就特別愧疚,這會兒看到妹妹淘氣,就柔聲問道:“雪照你幹啥呢?”

王雪照本來是想搞點小動作,沒想到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身上了?

她訕訕地笑了笑,幹脆對陳與舟說道:“陳與舟哥哥,你、你和它握一下手好不好?”說著,她舉高了那盆葡萄藤,差點兒懟到陳與舟臉上。

陳與舟:……

唐麗人嗔怪道:“雪照這孩子啊!本來下午看著都像正常孩子了,怎麼這會兒又變得……哎,小陳啊,你別和雪照一般見識,她就是個小孩子,你哄一哄她,她沒什麼壞心的。”

陳與舟本來就不討厭王雪照,隻是不知道要怎麼和她相處。

王冬生先替妹妹解圍,他伸手輕輕拈了拈葡萄藤上的葉子,又鬆了手,“好啦,我已經和雪照的朋友‘握手’了。”

王正乾也有樣學樣的和葡萄藤握了手,然後是紅豆黃豆,最後連唐麗人她們也過來和葡萄藤握了手……

陳與舟這才學著眾人的樣子,也拈了葡萄藤上的那片可憐的小葉子。

王雪照頓時兩眼發光,小心翼翼地捧著葡萄藤,用心問道:【葡萄葡萄,你剛才感受到靈氣了嗎?】

葡萄藤沒有反應。

——為什麼沒有反應呢?

王雪照陷入沉思,並且用自己的手拈住了葡萄時——

細細尖尖的聲音再次鑽入王雪照的耳裏,【……我還是想不通,你明明是人,為什麼能聽到我說話呢?我從來也沒見過像你這麼奇怪的人……】

王雪照,【葡萄,剛才你有感受到特殊的靈氣嗎?】

葡萄藤,【靈氣是什麼?對了雪照,剛才是你讓很多人摸我的葉子的嗎?我不喜歡別人摸我,我隻喜歡你,雪照你可真香呀!】

王雪照笑了,但也有些無奈:看來,哪怕是靈氣體的陳與舟,也無法直接與植物溝通。而且這個世界裏的植物,是不知道靈氣的存在的。

家裏人與陳與舟都在觀察著王雪照,見她一團稚氣地擺弄著那盆植物,還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都在各自心中微微歎了口氣,然後繼續各司其職。

男人們聊著聊著,就說起了陳與舟的家庭情況。

陳與舟的家庭情況呢,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

——說簡單呢,是他家隻剩下他和父親了,母親是剛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

——說複雜呢,是因為他父親是個軍人,不會帶小孩,所以一直把他寄養在好友關慶王的家中。陳與舟是在關家長大的,和父親陳熙並不親。

更複雜的是,在一次出任務的時候,陳熙身邊的勤衛兵為了保護他犧牲了。不久,勤衛兵的妻子也鬱鬱而終,留下了一個比陳與舟小兩歲的男孩兒,當時六歲。陳熙為了報恩,就收養了這個孩子,取名為陳穗。

就這樣,陳熙的親生兒子陳與舟寄人籬下十幾年,一直住在關家;陳熙反而帶著養子一直住在軍區裏。

再後來陳與舟考上大學,畢業了,又下了鄉,這才來到了如意村……

陳與舟在說這些的時候,語氣特別冷淡,仿佛是在說別人的事。

王杏杏坐在一旁豎著耳朵聽,盤算著有什麼辦法可以提前聯係上陳穗……

不多時,女人們烙好了餅,一個一個的將餅堆好,放在幹淨的王布上,然後收拾好爐、鍋等物,又關嚴了窗戶和門,一大家子這才圍坐在一塊兒開始分餅。

每一個蔥油餅大約有成年男人的巴掌大,並不十分厚實,所以表麵十分焦脆,麵團裏有雞蛋、油、鹽末和香蔥粒兒,濃濃的蛋香混著野蔥的特殊香氣與微辣的味覺,實在是太好吃了!

每人分到了三張餅。

餅太薄,並不飽腹,哪怕王雪照吃得再慢、再仔細,也沒有達到“飽得肚子漲到動不了”的地步……

她吃完了最後一塊餅,麵前突然又出現了半張餅???

王雪照抬頭,看到自家老爹笑盈盈地將一張餅掰成兩半兒,一半兒遞給她,一半兒遞給唐麗人。

“你們吃,我被膩得慌,不想吃了。”王正乾說道。

王雪照還沒說話——

唐麗人嗔怪道:“要是不攔著你、你一頓能吃十幾碗飯的人,今天就這麼兩張餅還吃不下了?”

王正乾,“今時不同往日,以前要打鐵的麼,吃不飽就甩不動錘子咧!現在天天在家裏坐著,吃不下了!”

唐麗人二話不說,直接拿過丈夫遞過來的半張餅,往他嘴裏一懟——

王正乾下意識咬住。

唐麗人笑道:“現在這半張餅呀全都沾了你的口水,你不吃、誰吃!”

王正乾不禁苦笑,隻好拿著半張餅繼續吃,又催王雪照,“乖兒快吃!”

王雪照拿著老爹遞過來的半張餅想了想,遞給談鳳蕙,“嫂子收著,明天早上給大哥,掰碎了揉在粥裏吃。大哥要上工,不能餓肚子。”

王冬生一愣。

談鳳蕙也很是感動,“哎呀你吃你的嘛!我的留給他就好。”

“這不是我給大哥的呀,是爸爸給的。”王雪照說道。

王冬生示意妻子,“雪照給你你就拿著。難為她了,心裏還惦記著我。”

紅豆黃豆,“爸爸我也給你留一張餅”、“爸爸這張餅我已經咬了一口了還可以留給你嗎?”

唐麗人趕緊哄孫子們,“你們吃你們的!”

可紅豆黃豆還是各留了半張餅下來,連著王梨梨和王杏杏也各撕了半張餅下來,都說留著第二天吃。

陳與舟久久一言不發。

他明明有親人,卻一直住在別人家。可關家的氣氛也不見得很好,陳與舟從未體驗過像王家這樣和氣融洽,又相親相愛的溫馨家庭氛圍,不禁有些黯然神傷。

“一眼就能認出來……”

說到最後一句時,王明曜的眼淚毫無征兆地躍出了眼眶。

他猛然抱住王雪照,哽咽著說道:“妹妹!妹妹——”

“你怎麼這麼瘦!你的個子怎麼這麼矮?你的養家虐待你了嗎?不給你吃的?”

“妹妹你怎麼才回來?你知不知道,媽因為太想你,她都已經……”

先前才哭了一場的王雪照,又被王明曜給惹出了兩包眼淚。

可是,突然有人陰陽怪氣地說了句,“喲,這真是咱們老王家的親閨女嗎?這回沒找錯吧?別哇哇地哭到大家都感動死了,回頭又說認錯了……”

第 125 章 第 125 章

這個陰陽怪氣的人是個中老年婦女。

王雪照不認識她。

但可以大約推斷出這婦女——應該是王擎天的妹妹王九姑。

隻是,與王雪照兄妹仨如出一轍的長相不同,王擎天和王九姑這對兄妹可一點兒也不像。

王擎天生得濃眉大眼,樣貌周正。

王九姑是個禿眉毛、單眼皮細縫眼,仔細一看還是個倒三白!

她顴骨高高、下巴尖尖……

因有外人在,王家人偃旗息鼓,陳菊香和李翠兒也不鬧事兒了……

不過,陳菊香揪著李翠兒,進了李翠兒那屋。

唐麗人則忙著招呼張記者和馬記者,喊王杏杏搬凳子、又喊王梨梨倒茶水。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所以張記者和馬記者就假裝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事,坐在庭院裏,開始了對王正乾和唐麗人的訪問。

首先是唐麗人簡單地介紹了一下王正乾的身體恢複情況:他們昨天才去了鎮上的醫院複診,醫生說,老王的情況還是不錯的,現在老王的基本生活可以自理,大約還需要休養三四個月就能完全恢複了。

然後王正乾也說了一大堆人閑誌不閑,雖然因為身體的緣故,他暫時不能出工,但他一刻也沒有放下村支書的職責,一定會牢記領袖 “為人民服務”的教誨,把本職工作幹好幹出色……

采訪的過程是很愉快很順利的。

當采訪任務結束以後,王杏杏怯生生地跑過來問兩位記者,可不可以幫她們照幾張相?

唐麗人清了清嗓子,本來想罵女兒不懂事的,見兩位記者很爽快的答應了?

她就立刻安排了起來,“杏兒快去把大門關上(別讓別人知道了),雪照今天穿啥衣裳了給她換件齊整的!梨子?梨子你快點兒倒飭倒飭你自個兒!紅豆黃豆快過來,奶給你們換衣裳!紅豆快去讓你媽給你重新梳個頭!呃,當家的,你把綁木板的那繩子遮一遮……”

一場兵荒馬亂過後,唐麗人才發現三個女兒皆打扮得水靈靈的,尤其是王梨梨,剪了個好看的頭型,漂亮得她壓根兒沒認出來?

“喲,梨子!你是我們家的梨子嗎?咋變得這麼漂亮了呢我都沒認出來!”唐麗人終於展露出真正的笑顏。

王梨梨有些羞澀,低垂著頭不說話。

兩個記者就招呼著王家人過來拍照。

王雪照是大房一家子的寶,再加上她長得好看,人人都要和她合影。

對於王雪照來說,她根本就不知道啥叫拍照。但大家都很稀罕的樣子,那就……拍吧!

留守在四合院裏的王家女眷們都跑出來照了相。

除了陳菊香和李翠兒之外。

末了,王杏杏又紅著臉,請求記者同事為她拍一張單人照。

等記者給她拍完了,她又問上哪兒領照片。

張記者想了想,說道:“最近我們好像沒有其他要下鄉的任務……這樣吧,要是你們著急呢,就過兩天自個兒上縣城找我們拿去,要是不著急呢,就……我們以後再下鄉的時候給你們送來?”

王杏杏又鼓起勇氣找張記者要了縣報社的地址。

接下來,兩位記者就說要走,唐麗人苦留她們吃飯,沒留成,就送了兩竹筒自家采摘、自家炒製的茶葉給兩位記者。

她還交代王梨梨,一定要把記者同誌送到村口去,還千萬叮囑說昨晚上剛下了雨,地麵濕滑,讓繞個遠路、避開最泥濘的那一段路,還說多走幾步路沒關係,但要當心,別弄髒了記者同誌的皮鞋……

在唐麗人和記者們打交道的時候,王雪照一直盯著陳蘭芬和孫秀美看。

不為別的,雪照昨天才恢複的視力,她以前根本記不住二嫂陳蘭芬的臉,聲音也不大認得,這會兒就盯著二嫂看……

陳蘭芬長得很一般,皮膚王、體態偏瘦,肚子大得驚人。

也不知為什麼,她坐在一旁,一副六神無主、滿麵愁苦的樣子。

孫秀美則坐在陳蘭芳身邊,不住地看著陳蘭芬,似有萬語千言、一切盡在不言中,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王雪照不認識孫秀美,就喊了紅豆過來問那是誰。

紅豆六歲了,生得聰明伶俐,三言兩語就解釋清楚了。

“四姑,她是秀美姑!咱家阿太(陳菊香)和太爺是半路夫妻,阿太以前也結過婚,前頭的兒子留在前頭的婆家,秀美姑也是阿太的親孫女兒,但不是咱家的。”

然後又壓低了聲音說道:“秀美姑和我們二嫂是隔了房的表姐妹!”

王雪照扳著手指算了半天,總算明王了:

——陳蘭芬是自家的二嫂、二哥王南生的妻子,同時也是陳菊香的遠房侄孫女兒!

——孫秀美是陳菊香和前夫生的孫女兒!

這邊王雪照剛剛才搞清楚陳蘭芬、孫秀美與自家的親戚關係,那邊唐麗人安排著王梨梨送了兩位記者出門,然後回過頭吩咐王杏杏,“杏兒,快去隊上把你大哥叫回來!”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愣。

唐麗人和王正乾都是根正苗紅的人,還好強,自詡是村幹部、又是長輩,一向把自己當成村裏人和家裏人的帶頭榜樣……

這會兒王冬生正上工呢,怎麼突然派人去喊他回來?

這不是拖後腿麼?!

“杏兒快去!”唐麗人又低喝了一聲。

王杏杏打量著自家老娘的臉色,不敢多問,飛快地跑了。

王雪照注意到,二嫂陳蘭芬的臉色又慘王了幾分,整個人癱在圈椅裏,嘴巴微微地張著,喘著粗氣,如同離開了水即將瀕死的魚。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談鳳蕙挺著大肚子收拾好剛才因為照相而搞得亂哄哄的院子,走過來問唐麗人,“媽,咋了,喊冬生回來幹啥啊?”

唐麗人盯著談鳳蕙的大肚子看了一會兒,問道:“蕙兒,你懷孕幾個月了?”

“八個多了月啊,”談鳳蕙奇怪地說道,“昨天您不才帶著我上醫院檢查了嘛!預產期六月二十七!”

家裏的氣氛實在是奇怪得很,談鳳蕙看了看臉色陰沉的婆母,又看了看臉色慘王的妯娌陳蘭芬,再想想最近她和妯娌發生過的那點兒不愉快……

談鳳蕙明王了,說道:“媽你放心!我和蘭芬的情況不一樣,我是生第三胎,蘭芬是第一胎,您多照顧她就好,我沒事,有梨梨杏兒給我打下手啊,我自個兒生也沒事兒!”

“再說了,我懷孕八個月,蘭芬才六個月。等到我把孩子生下來、孩子滿了月,才輪到蘭芬哪!到那時候啊,我都已經恢複了,要是您惦記著上工的話,沒問題,我還可以在家照顧蘭芬和孩子的……”

這邊談鳳蕙一個勁兒的解釋、安慰,那邊唐麗人的眼神卻落在陳蘭芬的肚子上,竟有幾分咬牙切齒地意味???

沒一會兒,王冬生匆匆趕到,“爸媽,匆匆忙忙地把我喊回來……什麼事兒啊?”

唐麗人喝道:“杏兒先把大門關上!”

落在後頭剛跑進院子的王杏杏氣喘籲籲地關上了院門。

唐麗人道:“冬生,你馬上去一趟鎮上的郵電局,給南生發個加急電報,就說家裏有急事兒,讓他馬上回來!”

王冬生愣住,“為什麼呀,南生二月初去的部隊,現在五月初,這才過了三個月!就算算上弟妹的預產期,那也得到了八月才讓他回來麼……”

唐麗人抄起一把掃帚就往王冬生身上招呼,怒道:“我讓你現在就去給南生發個加急電報,喊他回來!你是聾啊?是瞎啊?還是啞啊?”

所有的人全都驚呆了。

——唐麗人性格潑辣強勢,但對待自家人時卻有著無盡的耐心。

王冬生是家裏的長子,是王正乾唐麗人的左臂右膀,這兩年更被視作家裏的棟梁。

這會兒卻捱了唐麗人的打罵?

可見得事情真的很嚴重了。

眾人都不敢吭聲,紅豆黃豆被嚇得拚命往王雪照的懷裏擠。

王冬生轉頭對談鳳蕙說,“蕙兒,去拿一塊錢來給我,我這就走。”

談鳳蕙飛快地進屋拿錢去了。

唐麗人又對王冬生說道:“今天張記者和馬記者過來采訪你爸,梨子繞路送她們去村口,你快點兒趕到村口,搭她們的順風車去鎮上。”

陳蘭芬忍不住喊了一聲,“媽……”“這火把是我們自己做的,一根能燒兩小時左右,你們人多,給你們四根……省著點用。另外我們領導說,你們是女同誌,愛幹淨,在戈壁灘裏走了那麼多天肯定很難受了吧,這些熱水給你們洗漱用,也省著點吧!”

看著他們小心翼翼、非常寶貝那幾桶熱水的樣子,王雪照連忙問了下他們,平時軍營裏的水是哪兒來的。

大兵們被王雪照的美麗給驚豔住,麵紅耳赤地挪開目光,告訴她:

——連隊裏自己有打井,每年有六七八三個月是雨季,地下水也會跟著漲,連著九十十一這幾個月都會有水用。

十一月開始下雪,水井裏的水也能用……大家會把水井裏的水當成飲用水,再取地表的雪水當成生活用水。

開春雪化後才是真正的旱季,水井裏沒了水,地表也沒有雪。所以部隊每隔兩天就要派車隊去附近的八一冰川取冰回來融成水給大家用。

這麼說,條件還是真艱苦呢!

王雪照含笑對大兵們說道:“好好好,那這幾桶水我們會省著點用,謝謝同誌們!”

大兵們低下頭,紅著臉逃出了女知青們的營地。

女知青們開始商量怎麼分配這六桶水,最後商定了:十九位女知青、加外蔣大姐,隊伍裏一共二十位女性,所以每四人用一桶水,鄺勵紅剛剛才生了孩子,讓她一個人用一桶。

鄺勵紅連忙推辭,但眾人都勸她好好給自己、也給孩子洗個澡……做好個人清潔,才不容易生病。

鄺勵紅隻得謝過大家。

接下來,女知青們拿出自己的臉盆,開始分水,然後洗頭洗澡。

這就很考驗省水的功力了。

每人隻能分到半臉盆水,如何才能又洗頭又洗澡呢?

王雪照比較有經驗。

前世她讀研時,為節省時間而選擇住校。同宿舍的一位室友就是省錢達人,為了省水卡的錢,她每天都會去飯堂拎一桶免費的自來水,走上十五分鍾、爬上五樓才回到宿舍,再把水桶放在陽光下,讓陽光烤熱冷水,然後用半桶水來洗頭洗澡,剩下的半桶用來洗衣服……

當時王雪照看到這一幕時,都驚呆了。

雖說後來王雪照資助了這位室友,但室友這種極致的節水方式……

深深地讓她震驚住。

現在,要挑戰半盆水洗頭洗澡洗內衣褲?

難度確實大,但可以一試。

接下來,王雪照按照前世從室友那裏學到的招式,先用自己的飯盒和搪瓷杯先添滿了幹淨的水,然後開始解開頭發,準備洗頭。

這個年代能用上洗發膏的,都是富裕人家。

王雪照以前能用上。

但下鄉後,何文靖沒給她準備洗發膏,隻有一塊香皂。

還虧得前兩個月她一直病歪歪的,根本沒力氣洗澡洗頭,所以香皂還剩下小半塊。

那現在就用香皂來洗頭吧!

王雪照下鄉前,剪的是西瓜皮發式。

兩個月沒剪,頭發長到垂肩程度。

她小心翼翼地用了小半杯水,先將頭發打濕,然後雙手互搓香皂,揉出豐富的泡泡往頭上揉……

搓洗到滿頭都是泡泡時,王雪照喊了薑幗英過來,讓她幫忙,一點一點地端著搪瓷杯,將杯子裏的水慢慢往自己頭上澆。

一杯水澆完,正好清洗一次。

再用一杯水衝一次,頭發就已經洗得很幹淨了。

同時,澆下來衝洗過頭發的水,全都被王雪照用臉盆接住,用來充當洗澡水。

洗身體麼,先用殘水打濕身體,手搓香皂打出泡泡,再往身上抹。

搓幹淨身體後,再用搪瓷杯裝了幹淨水,一點點地往身上澆,同時搓洗……這樣澆洗了三杯水以後,身體也洗幹淨了。

這時,臉盆裏還剩餘一點點的殘水,正好用來搓洗內衣褲。

最後兩杯水,一杯用來洗臉,一杯用來清洗內衣褲……

就這樣,王雪照明明白白地用了半盆清水,就徹底把自己給清洗幹淨了。

現在姚若男她們已經學會了凡事都要先看看王雪照是怎麼做的。

所以,哪怕王雪照非常抗拒,很不好意思當著大家的麵洗浴……但大家就是很堅持,她也實在沒辦法。

王雪照今年十七歲,雖然臉蛋長得美,但發育得不怎麼樣,除去皮膚比較白嫩之外,身材幹癟癟的。

不過在這個年代裏,大家的身材都差不多,人人都瘦得和蘆柴棒一樣,區別是高矮不同,倒並沒有人笑話她。

大家隻是看到王雪照真的隻用半盆水就把自己洗幹淨了以後,不由得十分感歎,趕緊有樣學樣……

不大的營房裏,十幾位年輕姑娘鎖上了門,嘻嘻哈哈地一邊開玩笑一邊洗頭洗澡。這個笑說你好白,那個羨慕地說你吃了什麼為什麼你這麼大……

無形之中,大家的感情越來越好了。

而當姑娘們正在營房裏洗浴的時候,趙蓮姣已經找借口跑了。

沒辦法,現在她在知青隊裏已經混不下去了,大家都不怎麼理她……

所以她更加迫切地想要留在623兵團。

而她跑出去的原因,主要還是想找個機會先在兵團領導的麵前露露臉,方便為今後的現場招聘搞點加分項。

她遇到了一個反背著雙手、正在軍營裏閑逛的年輕大兵。

這大兵長得很帥氣,濃眉大眼的。

最重要的是,這人身上有種難以言喻的儒雅貴氣。

趙蓮姣趕緊嬌著嗓子說,她的手不小心被割破了一道口子,又虛弱地問大兵哥哥,能不能送她去醫務室。

大兵瞪著銅鈴大的眼睛,震驚地盯著趙蓮姣,又皺著眉頭看向她手腕上那道明顯是被指甲掐紅的“傷口”。

他十分懷疑,這女的是不是在挑戰他的智商。

見這女的虛弱得搖搖欲墜、馬上就要死掉的樣子,大兵很誠實地告訴她,“咱們這兒啊,一般像你這樣的‘傷口’,都不會正眼看,過上幾分鍾它就自動消了!”

趙蓮姣:……

唐麗人沒理陳蘭芬,沉著臉催促王冬生,“快去!”

王冬生看了陳蘭芬一眼,接過妻子遞過來的錢,轉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王家院子仍然保持著一片寂靜。

大家都已經猜想到了,唐麗人這麼火急火燎地催著王冬生去發加急電報催南生回來,肯定是……

眾人的目光齊齊聚在了陳蘭芬的身上。

——肯定跟陳蘭芬有關?

這時陳菊香罵罵咧咧地從李翠兒的屋裏出來了,李翠兒哭哭啼啼地跟在後頭。

“媽,那錢真是我們正朗掙下的,您就這麼拿走了,回頭我怎麼和正朗交代啊……”

“錢是你的?那你的錢上怎麼會有鴨屎味兒?昨天正朗也去掏鴨屎了?還是你也去掏鴨屎了?”

“媽!錢上本來沒有鴨屎味兒,是您用手摸了我的錢,這錢上才會沾了鴨屎味兒的。”

“瞎說!我早上又沒有掏鴨屎!”

李翠兒還在哭哭啼啼,“媽,您不帶這麼欺負我們晚輩的……”

大約是見李翠兒死不承認還嘴強,陳菊香煩了,站定,大吼,“這錢要不是你從我那兒偷了來的,那你講清楚,到底是怎麼得來的!”

李翠兒吱吱唔唔,“這,這……這是我……”

陳菊香,“你可別說是你攢的哈!你嫁進我們王家二十年,我還不了解你?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會拉什麼屎!老四的家當一早就被你敗光了!不是他三個哥哥幫襯著,你能拉著老四和仨孩子一塊兒去喝西北風!去吃|屎!”

李翠兒被罵得頭都抬不起來。

王家大房一大家子齊齊整整地扭頭看向了陳菊香和李翠兒,一時忘了自家的麻煩事兒。

陳菊香繼續罵李翠兒,“我現在沒有追究你偷我錢的責任,已經是看在老四和我那仨大胖孫子的份上了,你要是敢再跟我強、說這錢是你的,我就……”

罵到這兒,陳菊香突然一轉看,看到了或站或坐在院子裏的大房一家子?

她一愣,發現陳蘭芬回來了?咦,怎麼連孫秀美也來了?

陳菊香正要開口詢問,卻聽到自家的傻孫女兒王雪照好奇地問道:“奶,要是我四嬸還敢跟您強、說那錢就是她的,那您就……怎樣?”

陳菊香下意識就說道:“我就……活撕了她!”

王雪照樂了,揚著下巴衝著李翠兒一笑。

李翠兒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可除了咬牙切齒地跺了跺腳之外,她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哎呀真是氣死個人呀!

老實講,綠豆餡的包子,還是鹹口的……

這口感有點兒奇怪。

但大家還是嘻嘻哈哈地吃著包子,而且人人都在擠眉弄眼的。

原因無它。

——中午吃了豆渣餡的包子,還有綠豆水!這兩樣兒……可都是某種以綠豆為主食的副產品啊!

就像大家吃到豆腐的前一天一樣。

先吃到了豆漿和黃豆渣餅!

豆漿和豆渣餅,不就是豆腐的副產品麼!

所以……

嘿嘿嘿嘿,今晚肯定有大餐!

人人都無比期待。

這時,宋成粵朝王雪照走了過來,讓她看昨天大家留給他的午飯——半碗豆腐,他說要分一半兒給王雪照。

“這是謝禮,感謝你幫我據理力爭。要不然,我真要被趙蓮姣逼死了。”

王雪照說不用不用,“都是和我一組的,我肯定會看顧……”

一旁的陳與舟二話不話,將自己的筷子調轉了過來,用筷子頭將宋成粵飯盒裏的豆腐扒了三分之一到王雪照碗裏,“今天你生日,你最大!你能吃飽吃好是最重要的。下回你要是還有吃不完的,再還他就是了。”

王雪照:……

豆腐都已經扒拉到她飯盒裏了,她還能說啥?

那隻能說謝謝了。

宋成粵歸位,津津有味地吃包子配豆腐。

他本來還擔心豆腐留了一夜,會不會餿……

也不知道小夥伴們是怎麼保存的,豆腐的味道居然很好,完全沒有一絲異味兒!

王雪照也扒了幾口飯,配上豆腐,那叫一個美滋滋!

不過,她趁人不注意,飛快地從自己碗裏扒了些米飯和豆腐,過到陳與舟碗裏。

陳與舟裂嘴一笑,低頭扒飯吃。

大家吃飯的時候,趙蓮姣就在外頭看著。

她始終不相信,這團隊裏的人會對她視而不見。

於是她這邊看看、那邊看看:

一組的夥食最差,食堂也最不像話。

灶,就是三塊石頭壘起的,上麵加個鍋。

煮飯的知青剛從地裏回來,用個勺子鏟幾勺豆子,放鍋裏加水煮。

煮上十來分鍾就抽掉灶下的木柴。

每人分上一勺豆子湯。

這時候的豆子,根本就是硬幫幫的!

當然了,鍋裏還剩下一半兒的豆子,會一直浸在熱水中,晚飯的時候再生一次火,再煮上十來分鍾……

晚上的那頓豆子湯,會變得口感比較軟爛的豆粥。

味道麼,真是想想都覺得不好吃。

二組的夥食比一組強些。

他們和三組一樣,也建了個食堂,但食堂不大,人又多。

吃飯的時候總有些人坐不下,隻能站著吃。

他們這一頓吃的是餅子配豆漿。

——因為三組的人,手夠快,頭一天借走了團隊裏唯一的小石磨。

這就導致了,二組的人雖想照本宣科地抄三組的夥食作業,也想用黃豆來做豆腐,可石磨沒得用了……

所以他們今天做豆腐吃。

昨天三組的人,把豆腐放在中午吃,是考慮到大家下午還要幹體力活,吃飽一點更有力氣。

但二組的人認為豆腐是大菜、硬菜,就該晚上吃。

所以今天中午,二組喝上了做豆腐的副產品,豆漿。

二組也一樣物資短缺。

所以豆漿就是純豆漿,沒放鹽也沒放糖。

就是配上鹹口的烤餅子後,有生津止渴的好處。

最重要的是,豆漿濃香四溢,讓人覺得特別有食欲!

落在趙蓮姣裏,她真是被餓得前腔貼後腹……

直恨不得上前去,搶了豆漿來灌個飽!

可人人都對她生出了戒備之心,趙蓮姣一直找不到機會。

直到一二三組全都吃完了飯,其他知青都回宿舍躲避太陽、歇午覺了,值日的知青們開始打掃食堂……

趙蓮姣才先後去看了看各組的食堂,期待著還能剩下點東西。

陶明暖愣了一下,被王雪照逗得哈哈大笑。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說道:“對了昭昭,你還沒看這些年來,爸媽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呢!快來……”

說著,陶明暖牽著王雪照的手,把她拖到了書櫃旁。

可這時——

“咣當!”一聲陶瓷破碎的巨響從旁邊的屋子裏傳來。

伴之而來的,是一聲哀嚎,“啊!疼死我啦!”

陶明暖立刻走去查看,又驚又怒地吼了一聲,“楊天寶!怎麼又是你!你跑上來幹什麼?啊?你把三哥的罐子給打破了?!你是不是要死啊,這是三哥很辛苦才找回來的中藥,是給他未來嶽父的!”

王雪照也走了過去,一看,才知道小胖子在三哥四哥的臥室裏亂翻亂找,剛才還很關著門的衣櫃,櫃門大大打開,一個陶瓷罐子已經碎在地上,碎瓷片裏混著黑色的丸藥,整間屋子彌漫著濃重的中藥味兒。

小胖子衝著陶明暖怒吼,“打破了就打破了!要你多管閑事兒?你給我滾!你以為你是誰?我告訴你你要有點兒自知之明!你根本就是我舅舅家的丫鬟!還輪到你在這兒跟我說三道四的?”

陶明暖被氣得直發抖。

王雪照蹙眉。

第 126 章 第 126 章

陶明暖也沒慣著楊天寶,衝進房裏的窗戶旁,探了個頭出去,朝著樓下大喊,“爸!大哥二哥四哥!楊天寶把三哥的藥罐子給砸碎了!”

王擎天與兒子們一聽,急了,立刻跑上了樓。

老三宋明暄情路坎坷。

他喜歡的姑娘名叫胡芳君,也是大院子弟。

但胡芳君的父母不同意他倆的事。

倒不是嫌棄宋明暄不是王擎天的親兒子,他們主要是嫌棄宋明暄的工作性質。

陳俏妞趴在床上嗚嗚地哭,將賽馬會上發生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了。

“弟,這件事兒已經過去了……你不要再去找許雲山的麻煩。”

“他阿爸把他送到了舅舅家去。”

“你別生氣,大家已經幫我報了仇!”

“雪照為我主持了公道,大家對我很好,也從不笑話我、嫌棄我。”

“周士允也替我出了氣……他把許雲山的另外一條腿給打斷了。”

“現在我很好,弟,你就不要再另生事端了。”

陳與舟先是被氣了個半死!

後來聽說了許雲山的下場,也還是覺得這口氣咽不下。

最後想到姐姐和宋成粵的緣分,不由得陷入怔忡。

前世,這件事發生在幾年後。

也是在賽馬會上,宋成粵無意間闖進俏妞換衣服的屋子……

那時陳與舟正在外流浪,四處追蹤提坦的下落。

等到他手刃了仇人,回家以後才知道姐姐已經和宋成粵結婚了。

其中的細節,宋成粵和陳俏妞都不願細說。

現在看來,似乎命運依舊執拗地想把宋成粵和陳俏妞綁起來。

“姐,你喜歡宋成粵嗎?”陳與舟說道。

陳俏妞搖頭。程曉健第一時間衝到了食堂。

知青們的早飯,是素湯麵。

每個人都有滿滿一飯盒的素麵,配菜是炒香的醃菜,還有碧綠的新鮮雞毛菜。

說是說素湯麵,其實放了豬油和蒜末,香噴噴的。

一旁還放著一缽子的油潑辣椒醬,可以隨便加。

知青們捧著湯麵,嘶溜嘶溜地嗦,吃得很帶勁兒。

程曉健有些失望,心想沒有肉啊。

然後又覺得,沒肉就沒肉吧,有豬油和油潑辣椒醬也行啊!

沒想到——

文濤自己也吃湯麵,卻給他端了一飯盒的野菜過來?!

程曉健瞪圓了眼睛。

他怒了!王雪照又道:“那我也不是不能如你的願……”

周士允倒抽一口涼氣,心想來了來了。

然後他就聽到王雪照說:

“最近事情多,你那組一天到晚瞎忙乎也不是個事兒!”

“不如在雨季的這段時間裏,你們這組就暫且聽了我的。”

“我也會去跟秦宇新說說……”

“大家統一聽我的調度,一起分工合作。”

“等到雨季結束,大家再來討論怎麼分物資。”

“在一切利益麵前,我們都是一個團體嘛!”

周士允愣住。

他等了好一會兒,見王雪照不再說話,才知道她已經說完了。

“就這?”他不敢相信地問道。

王雪照疑惑地看著他。

周士允心想:她怎麼沒讓我跪下學狗叫?

怎麼沒罰我幾天不吃飯?

怎麼沒讓我光著屁股在家屬大院……哦不,農場裏跑幾圈?

她……

周士允突然又明白了。

因為她是王雪照!

她是一心為了農場的王雪照!

周士允的眼圈兒又紅了,“好!”

他哭得像個毫無城府的孩子,“我聽你的!你說什麼我都聽!”

王雪照眼彎眉舒。

姚若男趕緊安慰周士允,“好了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別哭,不好看。”

“再說了,現在可不是你哭的時候!”

“咱們接下來有的是活計要幹……”

“到了你們一組立功表現的時候了,所有的力氣要留來幹活,而不是哭!”

“咱們好好聽雪照的,趁著雨季,一定要往死裏種菜!”

“然後讓咱們的倉庫裏滿滿當當的,過個好年!”

周士允含著眼淚連連點頭,轉身去找宋成粵,向他道歉去了。

八月中,雨季強勢抵達。

雖然依舊不怎麼下雨。

整個知青農場裏的人們在王雪照的帶領下,忙成一百多個根本停不下來的陀螺!

一組二組的知青們,自願服從王雪照的管理與指派。

大家開始了三班倒的工作。

那麼,大家到底在忙什麼呢?

——大家正在忙著收獲蔬菜、加工蔬菜。

一茬又一茬的蔬菜被收獲回來。

最初,大家還隻顧著自己吃。

甚至因為前幾個月對蔬菜瓜果的缺少與渴望,大家甚至把蔬菜當成了主食,麵食當成輔食。

早上要吃菜湯麵疙瘩,七成菜、三成麵疙瘩,配上一碗灑了炸蒜鹽末胡椒粉的湯,吃得人舒服又飽足。

中午吃蔬菜卷餅,薄薄的一張麵餅,裏頭裹上大量的雞毛菜、豆角、拌茄子,再佐以番茄濃湯,人生簡直太美妙!

晚上來碗南瓜飯,七成南瓜三成米飯,配上辣椒炒苦瓜,再配個絲瓜鹹蛋湯……這是任誰也想不到的蔬菜快樂!

後來,蔬菜越來越多,大家就開始曬起了各種菜幹。

這就是雨季不下雨的好處。

雖然水資源豐富起來了,但太陽依舊猛烈,把蔬菜曬成幹不是什麼難事兒。

知青們的倉庫開始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菜幹。

最多的當屬於蘿卜幹、白菜幹、豆角幹、苦瓜幹、黃瓜幹、茄子幹這幾樣。

其實農場裏種植得最多的,就是雞毛菜。

可雞毛菜好像不太適合用來做菜幹。

原因無它。

它還在鮮活狀態的時候,水分特多還十分嫩小,曬幹以後就像茶葉一樣細碎,大家覺得用雞毛菜來做菜幹……效果不如白菜幹、蘿卜幹。

於是王雪照花了幾天時間來鑽研,做出了即食脫水蔬菜。

即,先將雞毛菜洗淨,煮熟。

煮的時候在水裏放點兒鹽。

撈起來曬幹。

“你們什麼時候意思啊?昨天讓我吃野菜,今天還給我吃野菜?”

薑幗英大罵,“給你吃野菜都算給你臉了!”

“我們全農場的人一天到晚累得要死還得服侍你!特意給你一個人去摘野菜!還得煮給你一個人吃!”

“你呢?你就像個資本家一樣,一天到晚啥事兒也不幹,光會張大了嘴等吃的!你還有臉挑三揀四?”

“愛吃吃!不吃滾!”薑幗英怒道。

程曉健呆了半晌,突然閉了嘴。

他意識到,109不是167,在這裏,沒有人在意他。

果然——

薑幗英罵完他以後,王雪照就像沒看見一樣,繼續低頭吃湯麵。

這下子程曉健是真覺得委屈了。

他眼圈兒通紅,哽咽著說道:“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這個革命戰友?我也是無產階級,你們不能搞區別對待。”

姚若男說道:“大家都勞動,你不勞動,你不一樣也是在搞區別對待嗎?”

一有人理他,他就來勁兒了,“我又不是你們農場的人!”

火爆脾氣的薑幗英抓著手裏的筷子就朝著程曉健打了過來,“既然你不是我們農場的人!你幹嘛要吃我們農場的野菜?你給我滾出去!滾!我們農場不歡迎你!”

程曉健被氣得渾身發抖。

從來也沒有人敢這樣無禮的對他。

可是,這裏就是沒人把他當成一回事。

文濤撿起了薑幗英的筷子,還跑去洗了洗,還給了薑幗英,又道:“薑幗英你別生他的氣了,你再生氣他也是一樣不要臉的。”

薑幗英在氣頭上,居然還能壓下火氣,衝著文濤說了聲謝謝,才接過他遞來的筷子。

文濤送完筷子,就坐回到程曉健對麵,開始大口大口嗦麵。

他吃完了一碗又去添一碗,還嗦得特別大聲。

程曉健被文濤搞得心神不寧,最後委屈地大喊,“好!好!你們不就是想逼我去幹活嗎?我去就是了!你們拿麵來給我吃!再給我臥個雞蛋!”

全場一片寂靜。

沒人理他。

程曉健又急又氣,轉頭看向姚若男,“姚若男你昨天說過的!”

姚若男隻覺得好笑,“先讓你吃麵,再讓你幹活?程曉健,你當我們是傻子呢?你都已經吃到麵條了,還幹什麼活呀……”

“你說是吧?”姚若男問道。

程曉健驚呆了。

雖然他確實是這麼想的,但被姚若男當眾拆穿,還是覺得很難堪。

姚若男說道:“這樣吧,你把野菜吃完了,就跟著他們去幹活。他們幹多少,你幹多少……然後你中午回來,就能吃上和我們一樣的飯菜了。”

程曉健呆坐著不動。

他還是想再等等。

看看湯麵會不會還有剩下的。

如果還有,他就去吃一點。

很可惜——

沒有。

大鍋裏的麵條,被知青們吃得一幹二淨,連湯汁都不剩!

程曉健看著連湯汁都被刮幹淨的大鍋,一臉的崩潰。

宋成粵看在眼裏,覺得很好笑。

要知道,109農場裏的所有知青都要輪流做飯。

所以大家都很懂得抓份量。

再說了,下地勞作過以後就會更加珍惜糧食。

如果哪一頓飯的份量少了點,大家不會介意;哪一頓飯的份量多了點,大家分著吃也能吃完……

絕對不存在浪費糧食的事。

陳與舟皺起了眉頭,“你真不喜歡他?”

陳俏妞有些不自在地說道:“人家是知青!”

“知青怎麼了?”

陳俏妞歎氣,“知青的意思,就是……遲早有一天,他會離開這兒。”

陳與舟,“他是成年人,無論什麼時候他都可以選擇留下來,或者離開。”

“你也是成年人,你當然也可以選擇跟著他一塊兒走,或者離開他,獨自留下來。”

陳俏妞驚呆了,“弟,你的意思是……你、你想撮合我和他?”

陳與舟看著姐姐鮮活靈動的臉,笑了,“姐,我隻想讓你知道,不管你做出任何決定,我都是支持你的。”

“你要是有了喜歡的人……別害怕,勇敢去追。”

“如果不喜歡的人糾纏你,那你就不留情麵地拒絕他。”

“別怕,我是你弟弟,有我給你當靠山呢!”

陳俏妞盯著他看了半晌,眼圈一紅,笑了,“不得了你,出去了一趟就長大了!”

陳與舟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伸手撓頭,卻抓了滿頭的小辮子,一怔。

陳俏妞倒是沒注意這個,她取笑弟弟,“你不在農場的時候,我特別關心雪照……”

“然後我就覺得吧,難怪你喜歡雪照!那麼好的一個人……她簡直太完美了!”

“可是,她就是太完美了……我總覺得她少了點兒煙火氣。”

“你瞧瞧,那麼嬌氣的一個人,一看她那模樣兒,就知道她根本不是幹地裏活的料,她啊就應該是富貴人家嬌養出來的千金大小姐!”

“可她呢吃著和我們一樣的飯,幹著和我們一樣的活計,一句抱怨也沒有。”

“甚至因為她是這裏的領導,她吃的虧更多……”

“我就覺得她太不接地氣了!弟,王雪照她、她……”

說著,陳俏妞仔細考量了一會兒,才給出了一個比較準確的比喻,“她就像個……神女一樣,端方大氣,沒有任何缺點,還有著一顆慈悲憐憫的心。”

“可是,她好像也沒有感情……”

“弟,你真的能追到她嗎?”陳俏妞擔憂地問道。

陳與舟想起了今天在建設兵團裏吃午飯的昭昭。

是,如果沒有那根油條,她也會慢慢將不好吃的豆粥和饅頭吃完。

但她也會接受他的投喂。

簡簡單單的一根浸去油水的油條,她也能吃得很開心。

昭昭並不冷情。

她隻是因為遭遇了一窩卑劣的養父母與兄長們,真心交付的親情被喂了狗,才會有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

但她對親近的人還是很依戀的。

陳與舟忍不住眼眉溫柔,滿心歡喜,傲然說道:“當然了!”

“昭昭是世上第一好的人,我是世上第二好的人!”

“我們天生一對!”

陳俏妞看著弟弟的得意模樣兒,忍不住笑了。

此刻,王雪照正站在陳俏妞的門外。

她擔心陳與舟回來沒有鋪蓋,就勻了一床被子送過來。

結果正好聽到姐弟倆說的最後一段話。

王雪照白皙的麵龐慢慢染紅。

她抱著被子站在陳俏妞的房間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談露看著王擎天,滿眼都是不滿意,“你這麼多年都沒找著昭昭……現在好不容易找回來了,你不替她做主,問問那碗毒湯麵的事兒?”

王擎天低眉順眼地說道:“王釗兩口子為了這事兒已經在北京等了半個多月了!我這不是想著先等昭昭回家,再等著你來做主麼!”

“再說了,咱們一家今天才團聚,好歹過幾天安生日子再說吧!”

談露想了想,覺得也對。

她“嗯”了一聲,又交代道:“今天我和昭昭睡。”

王擎天寵溺地說道:“行!可以!都依你!”

第 127 章 第 127 章

他早就不敢奢望什麼了。

自從昭昭搞了這個“靈魂穿越”的說法以後,至少談露還能心平氣和的跟他說話……

陳與舟沉默地看著這片廢墟。

一九六七年以前,國家並不重視砂村附近的這片古代廢墟,一直到八十年代末才組織了考古研究,證明這片廢墟是一千多年前的遺跡。但因為毀損嚴重,已經失去了研究和保護的意義。

而前世的王雪照,正是長眠於此——

陳與舟突然覺得心疼難忍,呼吸急促,連忙四處環顧,想要尋找王雪照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