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鄉們要帶點兒貨去集市上買賣和交換,大兵們也不惱,還笑眯眯地幫著老鄉們搬運。
砂村知青農場的倉庫裏,脫水蔬菜有很多。
大家商量著趁機賣點兒菜,看看能不能買回半隻豬、或者兩隻羊……
要不然啊,雖然目測這個冬天餓不著,但沒肉吃也是挺痛苦的。
因為有了這樣的打算,在冬集來臨之前,知青們就已經運了一部分脫水蔬菜去建設兵團,暫存一下。
講得很碎。
她想告訴丈夫,公婆怎麼樣了,哪兒哪兒不舒服,又怎麼怎麼惦記他;
兒子太調皮,闖了什麼什麼禍,女兒挺乖巧,考試得第一;
她又想問丈夫,既然同鄉的媳婦兒能去丈夫的駐地探親治病,那她能不能帶著公婆也過去丈夫的駐地,陪老人看看病?
婆婆一上廁所就尿道疼,因為這樣,老人家都不願意喝水了;
公公呢是偏頭痛,發作起來,不管是上廁所還是在刨地,人直接就倒地昏迷了,還隔三岔五就發作一次。
最後女人還想告訴丈夫,同鄉的妻子已經出發了,她托那人帶了一瓶她親手做的韭菜醬,還托人帶了件她親手為丈夫做的衣裳過去。
她還說,衣裳的領子裏縫了十塊錢,這錢讓丈夫留著零花,又說怕部隊裏生活清苦,拿去買煙抽也行……
王雪照很耐心地聽了,然後快速歸納了一下。
她用最簡潔的方式寫下了這些瑣碎的事,然後又問女人,“大嫂,還有什麼是想和大哥說的嗎?”
女人想了想,麵一紅,扭扭捏捏地說道:“前些天我老夢著他,他一會兒給我拿個果子一會兒給我遞朵花兒的,好像有話想說,可我總是聽不清。你幫我問問,他到底想跟我說什麼啊。”
王雪照笑了,嘴角梨渦一現。
她用力點頭,提筆寫下這可愛的小事件。
寫完後,王雪照當著女人的麵讀了一遍。
女人很高興,“對對對!就是這樣!”
“還是你們小年輕好,有文化還會說話,你這信給我寫得多好哇!”
“我前幾次托人寫,都覺得人寫得不好……”
“謝謝你啊小妹子!”
王雪照和女人一塊兒進了郵電局,買了郵票和信封,又謄抄下女人丈夫的駐地地址和收件人,貼好郵票將信件投進郵筒裏。
女人千恩萬謝地走了。
這時,其他的知青們基本辦好了寄信業務,大家準備一塊兒去逛逛街。
陳與舟也拉住了王雪照的衣角,“昭昭,我們去供銷社。”
他找溫政委要了錢和一些票,想著自己即將離開,決定要給昭昭多采買些女性用品。
他希望就算他不在,昭昭也不能受委屈。
王雪照手裏大約有二十塊錢左右。
對她說來,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鄺勵紅給的那些衣物,李楨當作賠禮送給陳與舟的那些生活用品,陳與舟找溫政委要的那些女性用品……
那些全是及時雨。
現在她已經不缺什麼了。
但是,她欠了陳與舟和鄺勵紅的人情。
倒是可以陪陳與舟去逛逛,如果他想要什麼,她可以出錢買。
也理應買些東西托人捎去給鄺勵紅才行。
也正好,知青們也都想去供銷社看看。
知青們結伴去了供銷社。
供銷社已經是整個縣城裏各類物資最豐富的地方了。
可商品的選擇依舊不多。
大約每種商品也就隻有一兩種可以選的。
男女知青們最需要的,其實是草紙。
而草紙這玩意兒呢,供比較應充足——拿票五分錢一刀,不拿票兩角錢三刀。
一刀紙省著點用,男同誌能用一個半月;
女同誌一個月最少也需要一刀紙。
建設兵團的小賣部也有草紙賣,但質量明顯沒有城裏供銷社的好,價格要貴上一分錢。
陳與舟要了三十刀,不給票,花了兩塊錢。
接下來,陳與舟看到日化櫃台裏除了有蚌殼油,還有百雀羚,便一樣要了兩瓶。
還買了兩盒海鷗洗發膏,六塊香皂,六塊肥皂;
女襪要了兩打;
內衣褲挑最好的料子也要了各四套;
發圈、發繩也要了不少……
陳與舟忙著付賬、打包東西。
然後發現王雪照和女孩子們都跑去看毛線了。
這個年代的女孩子們大多心靈手巧。
編織毛衣毛褲圍巾什麼的,幾乎是人人都會的。
王雪照示意大家冷靜,“咱們要低調一點。”
“千萬不能讓別人聽了去……”
“萬一周士允知道了,分糧食的時候把那些豆子給要走了,我們就沒有豆芽豆腐涼粉吃了!”王雪照含笑說道。
眾人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薑幗英從口袋裏掏出她以前攢的半個餅子,當成槍使,抵住了田麗的脖子,“你!奸細!”
“挑豆子的事兒可不能告訴你對象!”
“萬一我沒豆芽菜吃了,我……”
薑幗英猶豫片刻,終於想出了最惡毒的威脅,“……我就強迫你去秦宇新那兒把豆子偷回來!”
“你才奸細!你和秦宇新還是一個大院出來的呢!”氣得田麗低下頭,“啊嗚”一口把薑幗英的餅子給咬下一塊!
薑幗英又尖叫了起來,“啊啊啊啊啊!我攢了半個月的餅子!”
女孩子們實在鬧騰得厲害,王雪照朝著姚若男使了個眼色。
姚若男會意,和王雪照一前一後的走出了宿舍。
我可謝謝你了。
話雖如此,她還是走了過去,笑眯眯地在薑幗英身邊坐下。
別的女知青們也並不在意,按照小團體的親密程度,自行拉幫結派地找了座位坐下。
蔣大姐進入司令部找人去了,女知青們就嘰嘰呱呱地坐在空地上的小板凳那兒聊天說話。
殊不知,薑幗英高聲叫喊的那句“王雪照”已經引起了不止一個人的注意。
——指揮室裏,李排長一聽到“王雪照”這三個字,心念一動,立刻走到窗戶前。
他側過身子打量著窗外,看到了一位衣著樸素卻雪肌麗容的年輕姑娘。
那個名叫“王雪照”的女孩兒大大方方坐到小夥伴身邊,然後輕抿著嘴兒和小夥伴說話,眼神靈動,嘴角邊的淺淺梨渦還時不時隨著她的笑容出現。
年輕的李排長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著王雪照,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而在司令員辦公室裏,譚司令正在和陳與舟談話。
聽到外頭突然變得鬧哄哄的,還摻雜著年輕女孩子們的嘻笑聲。尤其是,當其中一個女孩突然大喊了一聲“王雪照”時……
陳與舟也愣住。
他停止談話,陷入怔忡。
其實他沒辦法確認前世的王雪照到底是在哪一天,才跟隨著知青隊來到了他所在的小山村的。畢竟前世的他,於少年時根本沒有時間、日期的概念。
隻能推算出,王雪照應該就是這段時間到。
想起以後即將發生的種種——
陳與舟打算提前規避。
所以他才會跑來623兵團找譚司令……
沒想到,他居然在這兒聽到了王雪照的名字!
她……
真的來了?
陳與舟疾步走到窗前,朝外頭看去。
玻璃窗外,穿著藍底白花棉襖的年輕女孩兒正端坐在小板凳上,坐她旁邊的姑娘不知說了什麼,王雪照噗嗤一聲笑了,然後趕緊用手捂住口鼻,似乎是在擔心別人看到她笑了。
然而她那靈動慧黠的眼神滴溜溜一轉……
最後微彎了起來。
笑意盈盈、明豔無雙。
片刻,姚若男小小聲說道:“這話我隻說一遍,你要是不信……別笑話我,但也別外傳。”
姚若男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問王雪照道:“那你就不怕,她在這兒落選了以後,到時候賴上你?”
王雪照早就已經考慮過了。
趙蓮姣被嚇得臉都白了,急忙說道:“領導!領導們,請你們聽我說……我、我……我真為了這次機會我做了很多準備,我、我沒有不珍惜,我……請你們看看我的表演,一切用實力說話好不好?”
“我、我我……我叫趙蓮姣,我、我表演的節目是……舞蹈,花兒為什麼這樣紅!”說著,趙蓮姣突然一轉頭,看到了還來不及退出房間的鄺勵紅,“鄺勵紅,快,快唱這首歌,就像昨晚上那樣!”
扒在窗戶外頭的王雪照沒能忍住,捂著嘴兒“噗嗤”一聲笑了。
領導丁還在大罵,“踏馬的這都解放十來年了怎麼還有你這種舊社會的窯姐?婦女解放運動你沒參加?XXX的你還跑到老子的地盤兒上來,是不是想勾引老子手下的兵?!”
“張小明!”領導丁大吼。
大兵也被嚇夠嗆,一個立正敬禮,“首長好!”
領導丁氣得渾身都在抖,指著趙蓮姣說道:“給我把她帶下去!關禁閉!寫檢討!要是依舊沒有思想覺悟的提升,就給老子去工地搬抬石頭,好好思想改造!”
“是!”大兵大吼一聲,啪啦一聲,將背在身後的長杆|槍拿了出來,裝模作樣摳了一下槍栓,再拿槍口抵住趙蓮姣,說道:“快走!跟著我馬上走!”
趙蓮姣渾身發抖。
大兵衝著她大吼一聲,“走!”
趙蓮姣被嚇一跳,看著黑幽幽的槍洞,又驚又怕,“哇”一聲,雙手捂臉哭著跑了出去。
既然趙蓮姣從裏頭跑了出來……
王雪照準備拉著姚若男回到座位上坐著去。
結果一轉身,差點兒撞上一個人!
這人穿了一身摘了領銜的綠色軍裝,劍眉星目的,個子極高,大約有一米八幾,瘦削高挑又英挺正氣。
王雪照不認識這人,準備繞路走。
沒想到這人看似慢悠悠往旁邊走了一步,正好擋住她的去路。
王雪照:???
這人就是昨晚差點兒把趙蓮姣當成特務給抓起來的李排長李楨。
王雪照讓宋成粵和秦宇新記錄下來分歧點,並且決定,要貢獻出溫棚自留地的一小塊土地,用來做這個實驗。
這還是第一回,知青們從理論知識、轉移到實踐上。
大家都興奮壞了!
誰還記得廢墟裏的那個洞啊!
直到夜裏吃了宵夜、分了熱水,王雪照催大家去睡覺時,大家都還依依不舍地爭辯著剛才的問題。
第二天一早,大家自然而然地想起廢墟裏的那個洞。
不過,王雪照並沒有讓大家貿然進行繼續挖掘。
她先讓周士允他們做了幾個L型的長火把。
——先將兩根挑棍連接起來,延長成三米多長的棍子,然後在棍子的末端,以直角的方位綁上火把。
然後她才讓周士允他們出發了。
周士允他們趕到廢墟,找到了昨天標記的地方,開始沿著洞口慢慢清理。
大半天的功夫過去,大家終於清理出來一個高約三米多,寬約五米的一個入口!
王雪照趕過去看了看,又想像了一下,覺得這入口的寬度應該正好可容一個人挑著兩桶水進出……
這裏大概就是地下城的出入口。
在這個入口處往裏去大約三四米遠的地方,還有著蜿蜒向下的台階,是夯土踏平的。
不過,裏頭實在是太黑了,什麼也看不見。
於是先前王雪照讓周士允他們做的那個L型火把就起作用了。
膽子最大的周士允和張春明,他們在腰間綁了繩子,一手拿一個點燃了火的火把,一手拿著手電筒,舉著火把小心翼翼地沿著台階慢慢朝著洞裏走去……
其他知青拉著周張二人腰間係著的繩子,還有其他的知青們打著手電筒為周張二人照明前路。
可洞裏實在是太太太太黑了。
無論是火把、還是手電筒的光亮,都無法照亮太遠的地方。
而當周士允和張春明大約朝著台階下走了十來層以後,他們的身影就徹底消失在黑暗中。
王雪照有些不安,大聲喊著他倆的名字,要求他倆一直不停地說話。
周張二人應該聽到了王雪照的囑咐,也一直在說。
但不知為什麼……
大家根本聽不清周士允和張春明到底說了些什麼。
可能是因為空間相對封閉,回音實在太重;
也有可能是站在入口處的知青們嘰嘰喳喳的,擾亂了王雪照的聽力;
總之,她隻覺得周張二人說話嗡嗡的,一句話也聽不清。
突然——
守在門口負責拉繩子的幾個男知青臉色一變,大聲叫嚷道:“繩子鬆了!繩子鬆了!”
王雪照被嚇一跳,低頭一看,果然發現剛才還崩得直直的繩子,突然直接垂在了地下?!
霎時間,守在門口的知青們亂成了一鍋粥。
薑幗英尖叫,“快拉繩子!把他們拉回來!”
陳與舟急忙阻止,“不能拉繩子!萬一他們真的失聯了,繩子就是最後的線索!”
眾人快急死了,“那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陳與舟想了想,說道:“我們先別動繩子!”
許靈芸是怎麼給昭昭下毒的,
他兩口子又是怎麼縱容王細花欺負昭昭的……
這些賬都得算清楚。
王明曦心裏非常難受。
他能感覺到,這幾天昭昭一直在刻意避免與他接觸。
她在逃避什麼,王明曦心知肚明。
無非是,害怕再遇上王釗那樣的家庭……
所以她對親生的家庭根本不抱任何期待,甚至連他的車都不想蹭。
這得受了多少委屈,才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
王明曦和派出所所長談了一會兒的話,大意就是他弟弟宋明暄明後天會趕到信豐,到時候這個案件,宋明暄會全程跟進。
交代完,王明曦趕到了縣人民醫院。
他先去看了一下戰友的父親,然後才一路打聽著,找到了花兒的病房。
果然,王雪照、陳與舟和周餘平都在這兒。
花兒爹娘在,醫生也在。
王雪照正在了解花兒的病情。
據醫生的講述,花兒的病情是雜而不深。
她傷得最厲害的,是脾髒破裂。
據花兒的說法,是大約在一個月前她捱了孫秀英一頓毒打,當時吐了血,後來一直渾身不舒服,但又說不來具體哪兒不舒服。
現在醫生查出來,花兒已經在慢慢自愈中。
她還患有胃炎、胃穿孔,這幾天吃了藥,情況也已經好轉了。
孫秀英紮在花兒背上的那一針,正好刺穿了她的肺頁,但不涉及生命危險,目前現在正在做治療,情況還算穩定;
再就是花兒全身上下各種被虐打的痕跡,正在塗一些跌打藥之類的外部處理;
以及花兒的一雙腳底的傷痕……
王雪照一邊看花兒的病例,一邊問醫生,有沒有給花兒做傷情鑒定。
醫生說做了,是周餘平張羅著去派出所開了證明,又拿到醫院來,讓醫院給花兒做的。
——重傷三級。
醫生把鑒定報告給了王雪照,離開了。
花兒爹娘在一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原本是為你好!誰知道孫秀英竟是這樣的毒婦!花兒啊,苦了你了!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怎麼不早說呢?”花兒娘淚眼婆娑地說道。
花兒爹也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是啊你要是早說了,何必受這麼多的苦?”
花兒沉默不語。
王雪照遞給周餘平三塊錢,“你和花兒爹娘上食堂吃飯去,一會兒給我們幾個捎飯過來。我和花兒說說話。”
周餘平點點頭。
都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水似乎也隻漫延了十幾厘米高的樣子。
知青們又紛紛抱怨:
“剛才他們(工兵)說了不會再送水來了……可是看這樣子,這井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夠吃!早知這樣,還不如跟他們說,讓再送一天水呢!”
“就是就是,我們這麼多人,這井裏的水隻有這麼一點點,怎麼夠用啊!”
“而且現在出的水還都是泥漿呢,我感覺就是打上來也不能喝吧?”
王雪照也趴在水井邊,朝著裏頭看了看。
周士允在不遠處喊王雪照。
王雪照應聲回頭……
她和周士允一人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井邊說起了話。
原來,周士允又有了新的想法。
之前他沒想建宿舍,是因為他在等著撿便宜——隻要三組從廢墟那兒搬走了,他們一組就能搬進三組已經建好的廢墟宿舍裏去。這裏有現成的宿舍和廁所,根本不用他們再做工。
最多也就是他們每天花在上工的腳程上的時間比較長。
但是現在已經進入了盛水期,建設兵團給知青農場打了水井,在接下來至少大半年的時間裏,建設兵團不會再向知青農場供水,而水井又打在三組的新宿舍那邊……
那麼形勢對周士允這組就相當不友好了。
周士允來找王雪照談話,說一組想直接搬進三組已經建成的男宿舍樓。
當然了,他們不白住。
三組可以算出房租,然後一組用勞動力來抵扣。
王雪照當然很願意。
三組現在有不少空餘的房子,放著也是白放,還不如租給周士允他們呢!
當下,王雪照和周士允討論起了房租的折算。
以及男宿舍樓還能騰出多少房子……
三組的宿舍全是單人間,但周士允舍不得為組員租單人間。
最終,他按照每兩人一間宿舍的住法,向三組租下了十七個單人間。
當然了,他也付出了以工時抵房租的代價。
王雪照和周士允談話的時候,身邊圍了不少人。
秦宇新也在其中。
等到王周二人談完、並且達成共識以後——
秦宇新急得不行。
他立刻召集二組成員開會。
“我們可必須要加快建設了!”
“剛才你們看到了吧?一組找三組租建了宿舍樓!”
“一組的宿舍樓全是單人房,是因為他們的動作夠快,申報快、審批快、建設快……所以他們的宿舍很快就起來了!”
“我們二組呢,拖拖拉拉的到現在房子也還沒建好!”
“如果我們的房子已經建好了,我們的宿舍可是四人間的,周士允他們肯定更加願意租我們的房子!”
“如果我們能把房子租給周士允……就憑著他們的勞動力,他們的工時都要值錢不少!”
“同誌們,我們已經落後三組很多很多了!”
“所以從明天起……”
“不!是從今天起,大家打起精神來,加快建設的步子!我們必須要在一個月之內,把宿舍樓建好,家具要打好,然後搬過來住!”
第 145 章 第 145 章
看著撲進自己懷裏,哭得委委屈屈的薑幗英,王雪照愣住。
這是怎麼一回事?
薑幗英的戰鬥力可不弱。
王雪照一穿越回來,就遇上胡大牛要把正在生孩子的鄺勵紅趕走,當時王雪照提出反對,其他女知青們都持觀望態度,隻有薑幗英,她不但第一個響應,而且還立刻付諸於行動,氣勢洶洶拿出繩子把胡大牛綁住,不允許他趕走鄺勵紅。
平時這小辣椒也是嫉惡如仇的,居然還有讓她覺得害怕的事?
薑幗英抽抽噎噎的,可能太激動了,一時半會兒根本說不清楚。
這些古籍小說大多均采用當時紙質上佳的羅紋紙……
王雪照翻來覆去看了看,覺得這些書籍實在被收藏得很好。
主人應該是一直保存得極好,是因為近期缺錢,才不得不拿出來。
十五塊錢就得了這些書,熬上十來年,這些古籍的身價大約會暴漲萬倍不止。
王雪照歎息。
陳與舟匆匆走了過來,“昭昭,咱們現在要怎麼辦?”
王雪照思忖片刻,“光靠我們倆,很難照顧好這些書籍。”
“就是我們這個團隊,也很難成事兒。”
“古書籍的收藏太費成本了……我們沒這個條件。”
“所以無非就是幾條路,一是上交,就說我們在路邊撿的……”
“一是直接毀了這些書,隻有這樣我們才是絕對安全的。”
“一是我們想辦法藏好這些書,到了解禁的時候,我們再轉手賣出去,以後就能發大財了。”
“一是現在冒險找個買家……”
陳與舟說道:“我們想辦法藏起來吧!”
“你也別告訴他們了。”
“這樣的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別怕藏書的事兒,我們先把這些書拿回去,到時候我自有辦法全都收起來。”
聞言,王雪照側過頭,看著陳與舟。
陳與舟並不躲閃,而是選擇與她直視,“我知道要怎麼收藏這些東西,我可以收藏。”
幾秒鍾後,王雪照一笑。
是啊,這家夥可是個地主崽。她吃了大半盒就撐了,還剩下一小半實在吃不下。
王雪照把飯盒蓋子蓋上,準備留著,什麼時候餓了什麼時候吃。那個大饅頭更加吃不下,王雪照小心翼翼地把饅頭藏在了口袋裏。
薑幗英邀約王雪照,“出去走走不?趁這會兒還有些太陽……多曬曬,一會兒天黑了,又要冷到零度以下!”
王雪照欣然應允。
於是,眾人抱著小恩恩離開了營房。
軍營裏實在沒啥景觀可言。
畢竟到處都挖得稀爛,一個大深坑連著一個小淺坑的那種。
女知青們也不怎麼認得路,最終還是沿著那條唯一認得的路,慢悠悠朝著指揮部走去。
還隔得老遠呢,就聽到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薑幗英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快快快!搞不好是兵團老總要拉著趙蓮姣去打靶……咱們趕緊看熱鬧去!”
姚若男笑罵,“胡說八道!”
話雖如此,眾人還加快了腳步,急急衝了過去。
果然是趙蓮姣在鬧事。
“你們選別人我都沒意見,可為什麼偏偏是鄺勵紅?為什麼?你們憑什麼啊?”趙蓮姣的聲音尖銳又淒厲。
聞言,王雪照和姚若男、薑幗英對視了一眼。
——鄺勵紅真選上了?隻是李楨萬萬沒有想到,王雪照她居然不願意向他介紹她的個人情況?
青年又羞又窘,“我、我……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就是……”
王雪照倒也不想讓氣氛鬧得太尷尬。
想了想,她如實說道:“我和他們的關係不太好,所以我不是很想說那些。”
李楨愣住。
一時間,他看著王雪照,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了。
片刻,他才回過神,連忙說道:“原來是這樣啊……你這麼好,那一定是他們不好。你要是不喜歡提起他們,那、那以後我們就不提了。”
王雪照:我們?以後???
這什麼情況?
“小王!王雪照同誌!”遠處有人叫喊著王雪照的名字。
王雪照轉頭一看,居然是溫政委。
溫政委身後還跟著個穿著破爛衣裳、身材單薄瘦弱的少年。
李楨也聽到了溫政委的聲音。果然,姚若男她們已經上了駝車。
王雪照來不及細想,和阿狼一塊兒跑過去,在姐妹們的接應下爬上駝車。
姚若男提醒她檢查一下行李……
王雪照看了看,東西都在,便點點頭。
薑幗英大吼道:“人和東西都齊了,咱們走!”
胡大牛揚著鞭子在空中打了個空響,吆喝了一聲,拉車的駱駝緩緩行動,揚起漫天的黃沙。
田麗她們趕緊把“簾子”放了下來,隔絕了嗆人的黃沙。
王雪照這才轉頭看了看阿狼,又看了看同車的姐妹們,說道:“解釋解釋?”
姐妹們忍住得逞的笑意,又有些小心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沒人吭聲。
姚若男小小聲說道:“雪照你別生氣,是這樣兒的,昨晚上溫政委找我們去談話了,阿狼他啊,馬上就要去執行一項特別光榮、又特別危險的工作。國家和部隊愛惜我們,不讓我們去做那麼危險的事,但我們也還是想出點兒力的。”
“是啊是啊,”田麗插嘴道,“……我們也不用幹別的,隻需要讓阿狼和我們呆在一起,讓他學習一下我們平時是怎麼說話怎麼走路的就好……”
付愛戎說道:“是啊雪照,溫政委有跟我們提了你的顧慮……如果隻有你一個人掩護阿蘭的話,確實很容易露餡,但我們這麼多人都來一起幫忙,就不會出什麼差錯了。”
阿狼可憐兮兮地扯了扯王雪照的衣角,大眼睛撲閃撲閃,語氣也小心翼翼,“姐姐,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嘛?”
王雪照瞪視著他。
眾人全都安靜了下來。
半晌,薑幗英笑道:“看不出來嘛阿狼弟……阿蘭妹妹,你比我還像女的誒!”
眾人都笑了。
王雪照也沒法子。這真是太好了!
阿狼本就坐在王雪照身後,這會兒他輕輕地將麵頰貼在她的後背,小小聲說道:“昭昭,我餓了。”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張羅著去找吃的。
王雪照轉過頭,看了阿狼一眼。
心想這好像是他第二次喊她昭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發音不準的原因,才會把照照喊成昭昭,但昭昭二字落入耳中的感覺真的很奇怪,陌生之中又帶著莫名的親切感。
阿狼朝著王雪照露出怯生生又羞澀的笑容。
王雪照:……
好了好了你表演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表演了。
須臾,宋成粵端了稀粥拿了饅頭來,遞給王雪照。
王雪照也習慣了他的照顧,接過來說了聲多謝,沒有太多的表情。
宋成粵更是順理成章地朝著王雪照點點頭,轉身走了。
王雪照和宋成粵對這事兒都習以為常,但落在其他人眼裏,就不是這樣了。
尤其是,剛才周士允還那樣說了。
姚若男的興致就不高。
她默默地看著宋成粵和王雪照坦然自若的互動,情緒有些低落。發了一會兒的呆,她才起身去拿飯。
沒一會兒,姚若男也拿了她和阿狼的飯過來。
按著以往知青隊的夥食水平,就是千篇一律的每天一塊餅子外加一杯開水。
但在路過623兵團的時候,兵團給了他們一些大米和麵粉,大家才能吃上稀粥和饅頭。
此時,相較於姚若男拿回來的晚飯,很明顯,王雪照的晚飯質量更好——大米粥是粥多汁少的,白麵饅頭也是最大最鬆軟的一個。
而姚若男拿回來的兩份大米粥,都是清清稀稀的汁多米粒兒少,饅頭看起來也比王雪照的要小一圈兒。
隻見王雪照把自己的饅頭掰成兩半兒,小半兒放自己飯盒蓋上,打算留下來自己吃;另外大半個兒再掰成兩半兒,一塊給了阿狼,一塊給了薑幗英。
接下來,王雪照又把自己飯盒裏的濃粥,一一分給姚若男、付愛戎、江心棠和田麗。
眾人都推辭說不用不用。姚若男急得要命,喊了一聲“別打了”,就衝上去把宋成粵給護在身後。
周士允一時收不住,砂缽大的拳頭朝著姚若男的麵門繼續擊去。
急得王雪照尖叫了一聲,“若男姐!”
哪所此時周圍的人都在勸說周士允、也紛紛出手去拉周士允,但怎麼看好像都來不及了……
站在王雪照身後的陳與舟踢起了一塊小石子 ,揚起一陣黃沙。
不過,這一切沒人發現。
隻見那枚小石子朝著周士允急速飛去,正好擊打在周士允的拳頭上,疼得他大吼了一聲“啊”……
周士允本來就想要收手,那顆不知從哪飛來的石子擊中他的拳頭後,他順勢歪向一旁——
他那巨大的拳頭堪堪擦過姚若男的麵頰,淩厲的勁風掀起了姚若男鬢邊的碎發,甚至形成氣浪,刮過姚若男的麵頰時,還令她嬌嫩的肌膚隨著氣浪顫了顫。
最終,周士允以極其狼狽的姿態,撲倒在砂塵裏。
大家被嚇得鴉雀無聲。
姚若男毫發無損,卻麵色慘白。
她兩眼發直、雙腿發軟,砰一聲軟倒在地,六神無主的樣子。
宋成粵焦急地問她,“姚若男,你……你受傷了嗎?要不要緊?”
姚若男微喘了兩口粗氣才回過神來,小小聲對宋成粵說道:“你沒事就好。”
宋成粵看著姚若男,看懂了她眼裏的關切,不由得眼神複雜。
這時,薑幗英終於把劉主任和蔣大姐帶了過來。
大家七嘴八舌地把剛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兩位領導。
劉主任把周士允、宋成粵帶走,詢問情況去了。
這個小風波沒有影響隊伍的前進。
中午一點半左右,駝隊繼續踏上征途。
大家的興致都不高,擠在狹窄的車鬥裏,人人都沉默著。
陳與舟依偎在王雪照身後,也陷入了沉思。
他經曆過前世,當然知道這些知青們一生的故事:
姚若男與宋成粵是出了名的知青情侶。
但後來陰差陽錯的,宋成粵娶了陳與舟的姐姐陳俏妞為妻;陳與舟的死對頭許雲山則對姚若男勢在必得,並對她展開了不容拒絕的追求。
陳俏妞年輕的時候為救陳與舟受過重傷,結婚後一直不易受孕,一直到她三十五歲那年才懷上孩子,又在生兒子豆豆的時候難產而死……
宋成粵沒有再婚,和陳與舟輪流拉扯豆豆長大。
姚若男為避開許雲山的糾纏,於三十歲那年匆匆回城,與她的竹馬結了婚,許雲山不信,直到親眼看到姚若男的竹馬軍官丈夫,他才死了心。
知青返城政策出來後,在砂村插隊的大多數知青都離開了;恢複高考的政策一出,剩下的知青全都離開了。
宋成粵帶著豆豆回到城裏以後,兜兜轉轉又遇上了姚若男。豆豆很喜歡姚若男,天天纏著她。
此時的姚若男也已經和竹馬離了婚,她沒有孩子,孑然一身,憔悴不堪……也隻有在和天真可愛的豆豆相處時,才能露出些許笑容。
宋成粵征詢陳與舟和豆豆的意見,由於宋姚二人的人品都挺好,好到讓陳與舟和豆豆挑不出錯,就同意了。
就這樣,在宋成粵和姚若男四十歲這年,兩人終於結了婚。
總結起來,那就是——宋成粵與姚若男的情路是坎坷的,曲折的。
但他倆的愛情算不算苦盡甘來呢?
陳與舟並不這樣認為。
宋成粵好像一直被困在陳俏妞的感情裏走不出來。
他會在陳俏妞的生日那天祝姚若男生日快樂,
他在陳俏妞忌日那天去醫院的婦產科守上一整夜,哭上一整夜……
他好像把姚若男當成了陳俏妞,跟陳與舟說起姚若男的時候,會很自然地用上“你姐”這個詞,醒悟過來以後又尷尬的改口。
那麼,嫁給宋成粵,姚若男就得償所願了嗎?
好像也不是。
參加家宴的時候,陳與舟親眼看到喝醉的宋成粵親熱地對姚若男說:“俏妞,這鹵豆腐可真好吃,你快嚐嚐。”
連陳與舟都替姚若男感到尷尬。
姚若男卻自如地應了一聲好,還認真地吃了一塊鹵豆腐,含笑點頭稱讚。
姚若男隻失態過一次。
那時,豆豆已經長大了,參軍去守邊疆。
有一次連隊領導打電話來家說豆豆出了事,讓家屬趕緊去。
姚若男當場就瘋了!
當時陳與舟已經是首富,姚若男衝到陳與舟那兒,像個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惡狠狠地逼陳與舟調動他的私人飛機送她去軍區。
連宋成粵這個親爹,都不如姚若男這個後媽瘋狂。
一行三人趕到軍區後,才知道豆豆已經做完了手術,目前是昏迷狀態,在ICU裏觀察情況。
姚若男發了瘋似的非要進ICU去照看豆豆,任憑軍區領導怎麼勸都沒用,最後隻好讓她進去了。
她不管不顧地跪在豆豆病床前守了一天一夜,直到豆豆睜開了眼睛……
姚若男才以手遮麵,嚎啕大哭了起來。
王雪照嗔怪道:“我的胃口有多大,你們還不知道嗎?”
倒也是。
王雪照的身體弱得很,吃不了太多東西,她本身也更喜歡吃流質易克化的食物。以前知青隊總發餅子給大家,那餅子也不大,一人一天的口糧也就巴掌大,可王雪照沒有一次是能吃完的。隻是因為小夥伴多,她會攢幾天餅子再分給大家吃。
這會兒聽她這麼一說,大家不再拒絕,向王雪照道過謝,又將自己飯盒裏的粥水分了些給她,就開始吃了。
大米粥和饅頭算是精細糧,王雪照很珍惜。她小口小口吃,仔細地抿,非常享受米粥的甘潤滋味與蓬鬆饅頭的微甜麥香。
她還沒吃完呢,宋成粵領了好幾個人高腿長的男知青過來找她,“雪照,強子他們也想加入我們的團隊。”
王雪照高興地直點頭。
姚若男飛快地拿出本子和鋼筆,將這幾人的名字記下。
王雪照很和氣地跟大家聊了一會兒,男知青們便離開了。
薑幗英萬分得意,“哼,到了明晚上啊,我可要看看到底是我們這一隊的人多呢,還是周士允他們那隊的人多。”
田麗好奇地問道:“哎雪照,你給說說啊……他們為啥不願意加入周士允那一隊?不是看不起我們這一隊女知青多麼?”
王雪照抿唇一笑,“正常,體力好的人會選擇我們這一組,體力弱的人會選他那一隊。”
女知青們齊齊一愣。
田麗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可是,周士允不是放話說了,隻要身強力壯的,老弱病殘一個也不要嗎?”
王雪照但笑不語。
姚若男解釋道:“周士允這算盤打的確實好,可你們想啊真正身強力壯的人,誰願意一直屈居人下呢?誰還不想有個發表自己意見的機會了?”
“可那些身強力壯的人會選擇我們這一隊,是看在我們有雪照這個鎮隊之寶的份上。有懂行的人領導我們,會讓我們減少走彎路的幾率。”
“這麼一對比啊,咱們這個隊伍是不是就顯得民主得多?凡事都有商有量的!”姚若男又說道。
眾人連連點頭,恍然大悟。
王雪照說道:“最重要的是,這一路上咱們這小團隊就是個專門收容老弱病殘的……”
“再身強力壯的人,隻要是吃五穀雜糧的,就沒有不生病不舒服的時候。”
“平時賣了老大力氣幹活的人,生了病倒下來就要受他的白眼……誰受得了?”
薑幗英明白了,“所以身強力壯的人會選擇我們,是因為一來他們會有發表自己意見的機會,二來是,我們更寬容一些!”
付愛戎也補充道:“體力弱的人多半希望跟著他,是覺得我們這隊伍裏的老弱病殘太多了,寧願跟著周士允……是因為覺得周士允隻收身強力壯的人,那麼跟著強者哪怕是分點兒湯喝,也比跟著我們這些老弱病殘的強!”
王雪照笑了。
薑幗英笑得直拍手,“我想看看明晚上周士允啥表情!”
女知青們都露出了期盼的表情。
阿狼坐在王雪照身後,癡癡地看著她,眼裏跳躍著與有榮焉的光。
夜深了,姚若男招呼大家早點休息。
王雪照喝下姚若男送來的溫熱枸杞水,睡下了。
大家還像以前那樣,每一個小組都圍在車架旁打地鋪睡。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而且阿狼都已經上了駝車,她還能把人推下去?
“這事兒還有誰知道?”王雪照問道。
姚若男道:“就我們七個。”
王雪照歎氣,“好吧!”
眾人突然齊齊歡呼了起來。
王雪照也笑了。
不知不覺中,她們已經組成了一個小團體。
離開623兵團後,距離知青們的目的地已經不遠了。
據蔣大姐說,再走上兩天就能到。
女知青們都在猜測,新家園長什麼樣。
薑幗英已經被王雪照的“咱們要把大西北建設成為碧樹繁花的魚米之鄉”給洗了腦,興奮地說道:“等農場建好了咱們種點兒菌子唄!我特愛吃菌子,燉雞肉的時候放點兒菌子能香死人!就是吃不上肉那也沒關係,菌子清湯也很好喝!湯泡飯我能幹上三大碗!”
王雪照,“你想多了,大西北不適合種菌子。菌菇喜歡陰暗潮濕且溫暖的環境……”
田麗一臉的憧憬,“咱們要是能種點兒蓮藕就好了!蓮藕全身都是寶!蓮花、蓮蓬、荷葉和蓮藕全都能吃,而且這花還特別好看!再在蓮湖裏養點兒魚、蝦、螃蟹、泥鰍……真是美死了!”
王雪照,“大西北缺水,咱們大概率是找不著湖。”
付愛戎叫嚷道:“對對對,雪照說得對!所以咱們還得因地製宜,種菌菇養荷花這明顯不合適啊,咱們還是養豬吧!養上一百頭大肥豬,以後咱天天吃肉!”
江心棠越聽越高興,“這是個好主意!咱們再養一百隻雞、一百隻鴨子、一百隻鵝!兔子和羊也養上!咱們一日三餐光吃肉,連大米飯也看不上!”
王雪照張了張嘴。
寶子們,養牲畜需要大量的牧草,而大規模種植牧草需要有豐富的水資源。這是大西北,是滴水貴如油、是寸草不生的荒漠啊!上哪兒去找牧草?
看著小姐妹們興高采烈的樣子……
王雪照又不忍心潑她們冷水。
算了,累了!不想反駁了,毀滅吧!
王雪照扒在木欄那兒,揪起“簾子”的一角朝著遠方看去。
胡大牛已經把駝車趕到了前頭。
一望無垠的黃色沙漠裏,零零星星地總會冒出幾叢低低矮矮的灌木,看著蔫巴巴的,卻倔強而又孤獨地低頭站著,一副好不到哪兒去、卻又不肯服輸的樣子。
所以——
這裏不是生命的禁區,還是有植物選擇在這裏紮根安家的。既然這樣,人類為什麼不能在這兒生存下來?
不,“生存”是不夠的,還得讓生活在這裏的人們變得富足才行。
人定勝天,王雪照有把握改造這裏。
建設大西北本來就是一個慢工出細活的事兒,也不必急於一時。
王雪照自己安慰自己道。
小夥伴們剛才說的話,投映在她的腦海裏,形成了一幅美麗的畫麵:藍天白雲、碧樹繁花,幾座大型的玻璃溫室裏培育著各式菌菇,幽藍的湖水裏長得亭亭玉立的荷花……
好像也挺美的。
王雪照忍不住笑了笑。
阿狼縮在王雪照身邊,靜靜地聽著女知青們嘰嘰喳喳,心道:你們會選到一個特別不合適的地方建設農場,然後辛苦勞作一整年下來,顆粒無收。
想到這兒,阿狼看了王雪照一眼。
她好像睡著了。
他朝她那邊兒擠了擠。
她都沒睜眼,卻伸出手安撫似地輕輕拍了拍他,然後繼續睡。
阿狼目光柔和。
前世,在王雪照抵達砂村的一年多時間裏,阿狼並沒有注意到她。
應該說,在那一年多的時間裏,王雪照沒有任何存在感。
他一慌,趕緊將手裏的東西塞給王雪照,“這些……你先拿著!我、我晚上再過來找你……”
說著,李楨飛快地轉身離開。
“哎,李楨!”王雪照喊了他一聲。
沒想到李楨跑得飛快,一會兒就不見人影了。
這時,溫政委帶著少年過來了,“請問,你是王雪照同誌嗎?”
王雪照隻好轉過身來,朝著溫政委打招呼,“政委同誌好!”
溫政委一怔,“你認識我?”
王雪照大大方方地點點頭,說道:“下午在指揮部門口看了一出大戲,聽其他的同誌們說的。”
溫政委哈哈大笑,“原來是這樣!”然後他看了看身邊的少年,又對王雪照說道,“小王同誌,我找你說個事兒,你要是有空呢,咱們邊走邊聊?”
王雪照點頭,“好啊!”
跟在溫政委身邊的少年不錯眼地看著王雪照,目光雪亮淩厲。
王雪照不由自主地也打量了一下他。
——少年比她矮半個頭,四肢瘦弱纖細,頭發亂篷篷的、還長,垂下來已經遮住了半張臉。他將頭發胡亂攏到耳後,露出精致的下巴和偏陰柔美的五官。他眼神明亮,看向她時炯炯有神,似有千言萬語,又似有淚光浮現。
但不知為什麼,這少年給了王雪照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王雪照不自覺朝他一笑。
少年看著她,也笑了笑,眼圈兒卻急速紅透,飛快地把頭扭到一旁去。
王雪照有些詫異。
溫政委示意王雪照跟上他,然後帶著王雪照和少年一塊兒往指揮部走,還對王雪照說道:“小王同誌啊,是這麼回事兒……”
“下午咱們不都在看趙蓮姣的笑話嗎?然後趙蓮姣說啊,昨晚上你給大家跳了一支舞,有這麼回事兒嗎?”溫政委問道。
王雪照臉紅了,但沒否認,“有!”
溫政委點頭,“嗯,不錯不錯,小王同誌確實是個敢作敢當的人。”
“小王同誌啊,事情是這樣兒的……我下午不是給鄺勵紅和趙蓮姣做了個假設題嗎?”說到這兒,溫政委頓了頓,看向王雪照。
王雪照點點頭。
溫政委歎道:“我本來就是隨口打個比方,沒想到啊……我們的司令員居然還真這麼想。”
王雪照睜大了眼睛。
溫政委指了指一旁的少年,“他叫阿狼,是咱們譚司令選中的潛伏對象。”
接下來,溫政委又解釋了一下這個任務的具體情況:
西北民風強悍,解放前這兒馬匪橫行。
解放後呢,建設兵團一直在剿匪,但這些馬匪會隱匿起來。到了秋天豐收的時候,老百姓們種出了糧,這些馬匪就會找機會半夜上門搶糧。
由於地廣人稀,大多數老百姓沒有能力做到守望相助。
這些喪心病狂的馬匪們除了搶糧,還會殺死村裏的男人、搶走村子裏的女人和小孩。
現在是四月,兵團決定招募幾個臥底,想辦法打入馬匪內部。
等到秋收以後,這些臥底將會和兵團裏應外和,將這些馬匪一網打盡!
聽完了溫政委的解釋,王雪照好奇地看向少年。
少年朝她一笑,薄唇輕抿,眼睛也亮晶晶的。
王雪照忍不住也朝他笑了笑。
讓她沒想到的是——
下一刻,少年再次紅了眼圈,並且飛快地把頭扭到一旁去。
王雪照不明所以。
溫政委已經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所以呢譚司令的意思是,想把阿狼托付給小王同誌……希望小王同誌多費心改造阿狼,讓阿狼看起來和真正的女孩子沒什麼兩樣。”
頓了一頓,溫政委又補充了一句,“這個期限是三個月。”
王雪照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小王同誌,我能請求你幫忙完成這個任務嗎?”溫政委說道。
一道比較溫和的男性長者的聲音響起,“趙同誌,鄺勵紅同誌在初選中的表演,以及她在複試中的表現,全都讓我們很滿意,所以你到底有什麼意見?你又憑什麼覺得,你能影響到我們兵團的決定?”
趙蓮姣瘋了似的狂吼,“我不服!你們憑什麼選她?就憑她唱了一首歌?可誰不會唱歌呢?”
這時,王雪照和姐妹們已經趕到了現場。
隻見趙蓮姣依舊穿著那身薄薄的夏裝連衣裙,卻披頭散發的,站在指揮部門口像瘋婆子似的,正衝著一位年逾五十左右,頭發花白、身材魁梧但氣質相當溫和的軍人發火。
那位中年軍人的軍裝上沒有肩章,王雪照也不知道那人是誰。
但很快,王雪照就知道那中年人的身份了。
因為身後有幾個大兵正在憤怒地嘰嘰喳喳:
“那女的是誰啊,怎麼這樣和我們溫政委說話?”
“她叫趙蓮姣,就是今天給陳團長他們跳扭屁股舞的那個!”
“她就是昨晚上我們李排長抓住的那個特務啊!”
“啥?特務?這是怎麼一回事兒?怎麼特務還能……來咱們這兒應聘文娛宣傳員啊?”
“你別聽嘎子亂說,那女的不是特務,隻是昨晚上深更半夜的還在咱營地裏閑逛,被李排長看到了,教訓了幾句……”
“這女的也太不安分了……”
……
這時,溫政委說道:“鄺勵紅同誌在初選中拿到的成績是最好的,一共四個評委,她拿到了四個滿分,這證明我們都認可她的才藝水平。在複試中,她的綜合成績也是第一。這麼優秀的同誌,我們為什麼不能選她?”
趙蓮姣都快氣瘋了!
無論誰選上,她都沒這麼生氣。
為什麼會是鄺勵紅?
鄺勵紅長相一般,單眼皮薄嘴唇,皮膚又黃又黑。而且她性格也不怎麼好,孤僻、不合群。最最重要的是,鄺勵紅剛剛才生下一個來曆不明的孩子……
這麼一個才藝不藝、長相不行、性格不行、出身卑賤的女人,怎麼可能中選?
趙蓮姣含著熱淚,質問道:“她不就是唱了一首人人都會唱的歌嗎?憑什麼初試滿分?”
溫政委想了想,問站在一旁的鄺勵紅,“小鄺同誌,你介不介意在這兒再唱一遍‘我的祖國’?”
鄺勵紅今天被趙蓮姣給嚇夠嗆。
她性格柔弱,否則也不會被婆家娘家逼到甘願求死的地步。但趙蓮姣三番四次的挑釁,成功地激起鄺勵紅心中的怒火。
鄺勵紅點了點頭,清了清嗓子,然後開始唱了起來:“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唱著唱著,鄺勵紅就陷入了歌曲帶來的意境中,歌聲中飽含著對故鄉的思念與眷戀。
現場好多人都跟著她輕聲哼唱。
一曲畢,溫政委回頭問圍觀的眾人,“同誌們,你們覺得小鄺同誌唱得好不好?”
大兵們紛紛拍手,
“唱得好!唱得好!”
“再來一首!”
“姐,你會唱俺們山東小調沂蒙山嗎?”
“大姐,我們想聽瀏陽河!”
“東方紅!東方紅好聽!”
……“每年的這個時候,也就是三四五月份是旱季,623兵團會幫我們去附近的八一冰川取水,差不多七八天送一次水……”
王雪照點頭。
她還想再問些什麼……
但其他的知青們已經被陳與舟話語裏的“會移動的海子”給吸引住,忍不住紛紛問道:
“阿蘭,剛你說……海子是什麼?”
“是啊海子它是海嗎?為什麼你說它年年位置不一樣?”
“阿蘭,八一冰川在哪?那裏是水源地嗎?如果隔得近的話……雪照你說,為什麼我們不去八一冰川建設農場啊?”
“家家戶戶都建有水窖,家家戶戶都不夠水用……我的天哪!那我們還來這兒建啥農場啊!”
陳與舟並不想讓別人看出他是重生的,就揀了些適合他現在年紀和身份的話說了:“每年春夏換季的時候,海子就會出現……海子應該就是你們說的湖,但它是鹹的。”
“我們家家戶戶都挖了水窖,春夏換季的時候它會自動出水。”
“八一冰川是高原,人走不上去,隻有部隊的車能開上去……那裏除了冰之外什麼沒有,不能種地。”
知青們聽了,就覺得更迷糊了!
“什麼?會移動的海子是鹹水?啥意思……還真是海啊?!”
“啊?水窖它還會自己充水嗎?”
“八一冰川是高原?那、那這裏……距離八一冰川很遠嗎?”
“我的天,阿蘭你真是把我的頭都說暈了!”
……
陳與舟看向了王雪照。
王雪照歎氣,向大家解釋道:“大家看這片廢墟……這證明著在很久以前,這裏肯定有綠洲,人們才會在這裏建造城池。後來可能發生了什麼天災人禍,這裏荒廢了,綠洲也不見了。”
“但這裏肯定是有暗河的,所以到了雨季的時候,地下暗河水位高漲,當地老鄉家裏的水窖裏才會自動蓄水。”
“至於海子——”
“那應該是因雨季而形成的季節性地麵湖泊,由於附近土壤沙化嚴重,雨水洗涮地麵後會浸出土壤裏的鹽堿,所以它是鹹水湖。”
“海子年年位置不一樣,是因為荒漠風大,會改變附近的地勢地貌。但從天而降的雨水不會認固定的地方,隻會聚集地勢低窪的地方……才會年年不同。”
王雪照好脾氣的一一解釋。
知青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薑幗英抱住王雪照的胳膊,“雪照!幸好有你啊!剛阿蘭說起會移動的海子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在聽神話故事呢!你這麼一解釋啊我馬上就懂了!”
田麗問道:“那八一冰川是怎麼一回事?咱們能不能天天去取水?”
王雪照看向了西南方向。
在那個方向的地平線上有一道不長的,短短的銀白色的線。
王雪照指著那兒,問陳與舟,“阿蘭,那裏就是八一冰川,對嗎?”
陳與舟心裏再次感歎她的聰慧,認真點頭。
王雪照幽幽歎氣道:“真是……水比油貴啊!”
望山跑死馬。
623兵團的任務就是戍邊保安,想必他們在旱季裏光是為了給二百公裏方圓之內的老百姓送水,就不知道花費了多少代價。
很好。
現在她王雪照來了。
改寫砂村命運的轉折點也即將到來。
沒有水?
那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來!
劉主任說過,接下來的兩天時間為修整時間。
但王雪照提議,大家也不能一直傻傻的呆著。
一是要去附近走走看看,實地考察一下這個大家將來要呆上很長一段時間的人。
一是大家要無討論好組團一事。
一是雖然大家還沒組隊、劃分好將來的農場區域,但暫住地必須先收拾一下,過渡期估計挺漫長的。
眾人達成了共識,於是分組結伴出發。
很明顯,大家已經自覺分成了三大組。
一組以周士允為首,
一組以王雪照、宋成粵為首,
一組以秦宇新為首。
剩下的還沒拿定主意的團員們大約有二十人左右,他們猶豫糾結著,大約存著考察這三個團隊的心思,便也三三兩兩結伴跟在這些團隊旁。
王雪照病還沒完全好,走得慢。
宋成粵帶著幾個男知青已經往前走了老遠……
姚若男放心不下王雪照,想陪著她。
王雪照輕輕推了她一把,“有阿蘭陪著我呢,你和宋成粵先去!”
姚若男看了宋成粵的背影一眼,又想起昨天的那場混戰,有些黯然,“雪照,我還是陪著你吧。”
大兵們全興奮地都嚷嚷了起來。
溫政委揚手,示意大家不要再說話。
於是現場安靜了下來。
溫政委問趙蓮姣,“小趙同誌,那你能不能也表演一下……你參加初選的節目呢?”
當初他爺爺奶奶隻是上交了土地,大約也會交出一些無法轉移的大件貴重物品。
總歸會為了後代,偷偷藏一些值錢的細軟。
王雪照點頭。
她和陳與舟一起,將這些書全都收好,分別藏在兩人的鋪蓋裏。
畢竟有四十來本書,重量、體量都很可觀。
沒一會兒,陸續有知青們搬著扛著他們剛買的大包小包東西回來了。
王雪照和陳與舟已經開始整理那些毀損嚴重的舊書。
知青們先是展示自己采買的東西:
有人買了整一張的羊皮,說老鄉推薦的,說這個墊著當褥子厚實,蓋著當被子暖和,冬天實在太冷的時候往身上一披,再找根繩子綁一綁就是現成的棉衣,關鍵是不貴,二十五塊錢一張。
王雪照過去摸了摸羊皮,十分羨慕。
四下無人時,陳與舟拉著她悄悄說道:“別羨慕他!一張羊皮而已,有啥好羨慕的!”
“到了秋天,我去打幾頭狼回來,剝了皮子硝好了送給你。”
王雪照震驚地睜大了眼睛,“我們那兒……有狼?”
不是,就砂村那一眼萬裏、黃沙漫天的樣子,地上連根草都不長!
別說小動物了,連螞蟻、蒼蠅、蚊子都很少見,
哪來的狼?
陳與舟笑道:“等雨季來了你就知道了。”
“到時候場麵熱鬧著呢!”
“別說是狼了,有一年我還見過老虎呢……村裏人說咱們這地界不該有老虎的,估計是追著獵物一路過來的。”
“不過,雨季結束後,它們也會離開。”
王雪照有點兒明白了。
雨季會使植物在很短的時間裏瘋長,引來食草動物的遷徙,也會招來捕獵食草動物的猛獸。
那……
住在廢墟裏豈不是很危險?
陳與舟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別擔心,動物會主動避開人,它們不會進村。”
聽他這麼一說,王雪照有點期待雨季了。
她實在想不出來,現在這樣荒蕪的戈壁灘,在迎來雨季以後,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
以及——
王雪照歪著腦袋看著陳與舟,更加想不出,這少年如此瘦削矮小的身板兒,居然敢打狼?
陳與舟和她還真是有默契。
他就看了她一眼,就讀懂了她眼裏的審視。
少年頂著一張雌雄莫辨的漂亮臉蛋,氣得兩眼直冒凶光,“我當然會打狼!你是不是忘記我小名叫阿狼了?”
王雪照莫名想起了她初見他時,溫政委就喊他阿狼,當時穿著破爛衣裳的阿狼,一個眼神就把狂吠的狗給嚇得閉了嘴、緊緊夾住了尾巴……
不過,此刻少年佯裝出來的凶猛,可不是那會兒的殺意怒綻。
王雪照一點兒也不怕他,卟哧一笑,“那……”
“讓她們撕了!你們一個小小農場的封條……有屁用!”劉慧怒道,“她們不撕!我來撕!”
王雪照怒喝一聲,“你敢!!!”
劉慧被嚇住。
王雪照冷冷地說道:“隻要你再敢動一下我們農場的東西,我今天就讓人把你綁了,送到派出所去!”
劉慧被氣得直發抖。
王雪照把薑幗英喊了過來,“今天你別幹活了,給我盯著劉慧,我怕她偷盜。今天算你滿分工,你的工分折算成錢財,將由劉慧支付。吃晚飯的時候你跟心棠、澤林說說這事兒,讓他們登記到清單上去。”
薑幗英高興了,“好!太好了!”
王雪照懶得理會劉慧,轉身和姚若男、魯娟回了宿舍。
劉慧目瞪口呆。
第 146 章 第 146 章
王雪照去找媽媽了。
談露和暢暢剛剛才安頓下來。
談露選了一間客房。
因為客房是用家庭房改的,放下兩張單人床也綽綽有餘,還有很大的空間可以用來儲藏她的私房——那些比較珍貴的滋補藥材。
談露問王雪照,“在你們這兒吃住得花多少錢啊?”
村民對他倆還是抱有愧疚之心的。
平時送點兒吃的穿的給他們,再加上政府三不五時的發點兒救濟糧給他倆。
他倆也勉強活到了現在。
說完自己的身世,陳與舟正色對王雪照說道:
“昭昭,因為我和俏妞姐從小一塊兒長大,在同一天變成孤兒,後來又住在一起……村裏人就嘴碎,笑話她是我的童養媳。”
“但我和俏妞姐隻有一層關係,那就是——我是她弟弟,她是我姐姐。”
“我和她是一家人。”
“昭昭,我不希望將來有一天,你會聽了有心人的挑撥來誤會我和俏妞姐的關係。”
“昭昭,你會喜歡俏妞的,以後你們會成為最要好的朋友。”
陳與舟認真說道。
王雪照剛開始聽他講故事的時候,覺得驚險極了。
她經曆了兩世童年,一貧窮一富裕。
雖說無論貧富皆有困擾,但好歹是平安無憂的。
陳與舟的童年,實在是跌宕起伏。
可是……
說到後來,他怎麼就怪裏怪氣的了?
王雪照不傻。是的,自從王雪照昨天招待了來幫工的大兵們,大兵們饞她做的飯,決定輪流來這兒打工,隻為了一日三餐的時候——
知青們一致認定,王雪照就不該去幹地裏活!
既然她腦瓜子裏有那麼多的美食創意,就應該發揮這個長處……
一是好好開發美食,爭取吸引更多的人來打工;
一是美食可以撫慰人的情緒,再也沒有什麼比勞累了一整天後,能吃到令人意外的美食、還能吃飽而更開心的事了。
再說了,要做幾十個人的飯,也不是件輕鬆的事兒。
王雪照也沒推辭。
於是她和文濤一大早就開始了準備工作。
昨天知道今天還會有大兵來幫忙,王雪照連夜泡了豆子。
大家的早飯,是現磨出來的豆漿配饅頭。
種類少,但分量足。
每一隻大饅頭都被橫切了兩刀,中間夾著一層炒得香香的醃菜,和一層切得碎碎的麻辣腐竹。
饅頭配醃菜本就是一絕。
腐竹也是豆腐家族裏的一員。
這玩意兒是623兵團配給知青的口糧。
王雪照她們剛來這兒的時候,兵團給她們的糧食調度不過來,隻能逮著倉庫薅。
倉庫裏有什麼存貨就給知青們送什麼去。
這腐竹的數量本就不多,到了知青農場還要分給三個組……
每個組都隻能領到數量不多的一小份。
不過,這玩意兒泡發一丁點兒就能出一大鍋。
做法也簡單,就用一丁點兒油炒香花椒和幹辣椒,再把切得碎碎的腐竹倒進鍋裏炒幹水分就行。
這點腐竹又給比較單調的饅頭配醃菜,帶來了一丁點兒的創新。
午飯,王雪照和文濤給大家做的是黃豆涼粉。
每人分到了滿滿一飯盒。
軟綿Q彈的涼粉,淋上酸辣澆頭……
吃完涼粉,還能每人喝上一碗土豆蛋花湯,
這也太滿足了!本單位職工,以及附近好幾個單位給他們交了夥食費的,那些職工都能憑飯票去打飯吃。
其他人想上那兒去吃,也可以現場花錢買飯。
但是張哥告訴王雪照,“你們有三十多個人呢,最好早點過去和他們打個招呼。免得人家沒準那麼多飯菜,賣給你們了,他們本單位職工就不夠吃了,也不太好。”
剛才王雪照和姚若男找本地嬸子嫂子聊天的時候,她們也是同樣的說法。
甚至其中一個嬸子,就在畜牧局食堂工作。
王雪照當場給了她五毛錢,請她幫忙訂三十四份飯,剩下的錢,現場再給。
這會兒都已經下午四點多了,大家連午飯都沒吃,早已經餓得前腔貼後腹。
大家先把上午在供銷社買好的東西扛回知青站收好,便又結伴出行,一路問著人趕到了畜牧局食堂。
這會五點左右。
王雪照帶著姚若男和宋成粵去食堂窗口點餐。
機關單位的飯菜向來不貴。
主食有兩種:
米飯五分錢一兩,半個燒餅五分錢,也可以要四分之一個燒餅,三分錢。
一兩米飯,看起來和四分之一個燒餅的份量差不多。
素菜三分錢一份,可選酸辣土豆絲、幹辣椒熗炒大白菜兩種。
半葷素四分錢一份,可選肉沫粉絲,木耳炒肉沫兩種。
葷菜五分錢一份,可選蔥爆羊腸、燉煮羊雜。
另外,食堂還提供一分錢一份的醃菜,有三種選擇:一勺花油炸生米、兩小塊自製豆腐乳、或一勺炒醃菜。
蔥花土豆清湯不要錢,免費供應。
乖乖,米飯居然和葷菜一個價!
能選擇的菜品種類並不多。
王姚宋三人商量過後,決定每個組合的飯菜都來幾份。
這樣的話,大家就能一塊兒分享了。
不過,米飯實在太貴了。女人連連擺手,“不不不!這可不行!小妹子,謝謝你們了,我、我有錢我也有吃的。”
王雪照說道:“大姐你拿著吧,今天天氣熱,你抱著孩子走來走去的也不方便。”
女人呆了片刻,淚水滾滾而下。
她接過燒餅,說了聲“謝謝”,嗚咽了起來。
陳與舟問道:“大姐,是你身體不舒服?還是小妹妹身體不舒服?”
女人答道:“是孩子不舒服,不過也沒什麼事……她就是這樣的,隔三岔五的就生點小病。”
王雪照看向了小女孩。
小女孩安安靜靜的含著糖塊,兩隻烏溜溜的眼睛一直盯著媽媽手裏的燒餅。
陳與舟說道:“不如想辦法去建設兵團看看,那兒的野戰醫院,可能水平比縣城醫院強點。”
女人眼睛一亮,“建設兵團?!”
“小妹子,建設兵團在哪?要怎麼才能上建設兵團去啊?”
“他們、他們願意給我們老百姓治病嗎?”
“需要花多少錢你知道嗎?”
王雪照打量著女人,陷入沉思。
陳與舟也皺起了眉頭。
——這女人到底是什麼身份?就算不知道建設兵團在哪,但戰地醫院不會拒治老百姓的基本常識應該懂。
女人毫無覺察,還在焦急地詢問,“小妹子,請問……建設兵團在哪?要怎麼才能找到建設兵團啊?”
王雪照又低頭看了看小女孩。
小女孩皮膚雪白,頭發被梳理得很順,衣著樸素整潔,整個人看起來就是幹幹淨淨的樣子。
隻有被深深地愛著,才會被媽媽照顧得這樣仔細。
“孩子爸爸呢?”王雪照問道。
女人愣住。然後,王雪照發現了那對小巧精致的喜鵲登枝的金耳環。
一對耳環,被釘在圍巾上。
由於質量太好,陳與舟想取下來,也沒能成功。
王雪照扶額。
她還不敢讓別人發現,小心翼翼取了下來,將之放在手心裏。
陳與舟隻看了一眼,便目露鄙夷,“好寒酸的玩意兒……”
“誰送你的?李楨?”
“哼,也隻有他才會送這樣上不得台麵的玩意兒給你。”
“昭昭,我們不要!還給他!以後我給你更好的。”陳與舟的語氣酸不溜丟的。
王雪照好笑地白了他一眼,附耳過去,小小聲說道:“這是周芸給的。”
陳與舟一滯。
王雪照看了一眼,發現姚若男她們正在遞行李、拉人上車,也顧不上這邊。
她飛快地附耳陳與舟,將昨晚李楨找她的事兒說了,當然也將今早上周芸送禮被婉拒,不知怎麼的,這對金耳環居然還是被周芸給悄悄放在了王雪照的身上……
陳與舟陷入沉思,“所以,周芸到底是什麼人?”
王雪照想了想,“至少是和軍方關係匪淺之人。”
“你想啊,也隻有軍方高層找她,才能把這樣的指令下發到軍方基層……”
陳與舟連連點頭。
“不過呢,在李楨他們還沒查清楚周芸的身份之前,這事兒咱們別聲張。”
“這對金耳環咱們也別說,你替我做個見證。萬一李楨真來找我問情況,我就把這玩意兒交出去。”王雪照說道。
陳與舟點頭,又悄悄問,“咱們昨天收的那些書……是不是也是她的?”
王雪照卟哧一聲笑了,悄悄回答:“我也這麼想!”
兩人想到了一塊兒,不由得相視一笑。
陳與舟心情暢快,臉龐也泛紅。
然後,他就聽到王雪照小小聲的揶揄,“我還是頭一回聽說,金首飾是上不得台麵的玩意兒呢!”
陳與舟一時語塞。陳與舟第一個出聲附和。
他中氣十足地大吼一聲,“想!!!”
知青們麵麵相覷。
姚若男第二個讚成,“雪照說得對!能不能養豬,有沒有條件養豬……我們至少應該先學習一下!”
薑幗英,“對啊就算真養不了,起碼我們也努力過嘛!”
宋成粵也開了口,“多學習有用的知識,總不是壞事,比虛度時光強。”
就這樣,大家開始了看書。
看書是需要時間的。
過了幾天,等大家相繼看完後,王雪照把整本書給拆散,再用筆將頁碼畫掉,最後將散落的書頁分發給小夥伴們。
她讓大家複述這本書都說了些什麼。
小提示:大家可以看自己手裏的書頁。
大家都是十七八歲的青年,記憶特別好。
再加上有三十多人呢,大家討論著、討論著……
居然能在自己手中書頁的提示下,將整本書的內容給說清楚了!
在這過程中,能夠將原書內容連貫起來的知青們,交出了自己手裏的書頁。
他們是贏家。
那些死活想不起來內容的知青,最後在大家的提示下終於明白了過來……
這些知青就成了輸家。
贏了有獎勵,輸了要受罰的。
贏家獲得了畫插頁的資格。
可以畫跟養豬有關的畫,跟養豬無關的插畫,甚至隻要是自己擅長畫的、喜歡事的,都可以。
也可以不畫。
輸家麼,那就要想辦法把這本拆散的書重新合訂起來,再根據缺頁漏頁的內容,將之補齊,還要配上書皮和封麵。
什麼?
原本就缺失的書頁內容是什麼?知青們又是怎麼知道的?
那當然……
是王雪照挾帶的私貨啊!
前期她的口碑太好,像宋成粵、麥燕強這樣的聰明人都說,王雪照學習成績好,看了很多很多書;就連之前的反派趙蓮姣也承認王雪照讀書多……
那本養豬專業書裏缺漏的部分,隻需要王雪照說:
“我以前也看過一本類似的,上麵說……”
大家就很信服。
當然了,大家不會知道——這本書王雪照是提前看過,提前鑽研過的。一些不合適的內容已經被她給提前毀損了!
就這樣,自大家從城裏回來後的一星期,三組知青們已經看完了一整本養豬專業書。
大家將這本殘缺不全的書修補好,缺頁漏稅頁的地方用紙張謄抄好,還配上了風格各異的精美插畫,一塊兒裝釘好了。
現在,大家已經看完了養豬專業書和養雞專業書這兩本。
目前正在學習鹽堿地土質成分相關的知識。
這本書,才是王雪照真正想要教大家學習的。
學習就要有學習的樣子。
尤其是夜間學習,沒有電燈可就太難了。
不過,三組知青的食堂裏掛了十來盞煤油燈。
要說這些燈,能把食堂照得亮如白晝,這也太誇張了。
但確實很光亮。
上一次去城裏的時候,姚若男和宋成粵就提醒過王雪照,說學習成本最高的,除了蠟燭就是紙筆、墨水。
王雪照想了個辦法:
她找溫政委要了一桶煤油,準備點煤油燈。
跟一毛錢一支的蠟燭相比,點煤油燈當然要實惠得多。
但是!
煤油燈很貴。
因為煤油燈的製作,需要用到玻璃片和金屬,一盞煤油燈少說要花上七八塊錢!
王雪照可沒錢。
所以她采用的是最原始的辦法——找個小碟子,裏頭倒上一丁點的煤油,浸上一根棉線當燈芯。
一盞簡易的煤油燈就成功了。
但煤油燈也帶來了很多很多的問題。
比如說,西北的夜晚風沙挺大。
煤燈總是被吹得忽暗忽亮,影響大家的視覺。
要是有個玻璃罩就好了。
半晌,他小小聲回她,“這話就是我說的!我認!”
王雪照愣住。
陳與舟笑道:“改天帶你去見見世麵。”
他心裏還默默地說了一句:知道了我的秘密,以後就是我的人了!
但沒膽子說出來。
王雪照想起了他說他有收藏古籍的能力和條件……
她不吭聲。
薑幗英湊了過來,“你倆瞞著我幹啥呢,嘀嘀咕咕的……來,有什麼秘密,說給我聽聽?”
陳與舟假裝和王雪照說悄悄話,實際上聲音卻大得能讓車鬥裏所有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昭昭你知道嗎,有個人說她死也不會吃燒餅的……”
薑幗英尖叫了一聲,“王雪蘭!”
——今早薑幗英聽說昨晚周芸吃到了蒸蛋和饅頭,她便鬧著要去食堂吃,想碰碰運氣能不能吃上饅頭。
姚若男勸她留下來和大家一起把昨天沒吃完的燒餅吃完。
薑幗英手一揮,“我都吃了三天燒餅了,怎麼還吃啊!哼!我就是死也不會吃的!”
結果,她興衝衝跑去食堂,卻發現免費的夥食隻有豆子飯,隻好打了一飯盒的豆子飯回來。
可兵團食堂的豆子飯,一如既往地咬不動。
薑幗英隻好氣乎乎地啃起了燒餅。
現在陳與舟揭了她的老底,氣得薑幗英嗷嗷叫,揮起了袋鼠手,和陳與舟對打了起來。
直到車子啟動——
薑幗英滾進了姚若男懷裏,陳與舟倒在王雪照懷裏,這才誰也不理誰了。
一眾人扛著大包小包回到了砂村營地。
一組二組的人連工都不想上了,全都跑來看王雪照她們從城裏帶回來的東西,又豔羨地問他們城裏長啥樣兒。
雖然縣城看起來破爛又貧窮,但並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去城裏的。
於是三組的知青們全都把胸脯挺得高高的……
他們避重就輕地說了縣城的情況,重點介紹趕大集的盛況,惹得一組二組的人羨慕極了。
而三組的知青們從城裏帶回來的東西,尤其是那些明顯帶著異域風情的東西,成為大家最關注的。
男知青們對文濤買回來的氈毯、宋成粵的整張羊皮很感興趣;
女知青們則拿著薑幗英的圍巾、王雪照的帽子和小刀愛不釋手。
大家甚至覺得三組從城裏買回來的挑棍都特別好——以前在老家的時候,大家使用的是竹製扁擔。
三組知青們在城裏買的挑棍,也不知是啥材料的木頭製成的。
這玩意兒質地輕、還特別緊實。
她雙手互絞,顯得十分糾結。
片刻,女人冷靜了下來,“小妹子,請你們告訴我,要怎麼才能找到建設兵團,好嗎?”
“我孩子可能有過敏症,但過敏源不明。”
“我不知道我這麼說……你們能不能明白。”
“如果不盡早查出她的過敏源,並且避開的話,這麼三天兩頭的犯病,她可能……沒辦法長大。”
“小妹子,求你們告訴我,我要怎麼樣才能找到建設兵團?”
陳與舟看向了王雪照。
王雪照很快做出了決定,“這樣吧,明天一早,八點鍾左右,你帶著孩子上知青站去找我們。”
“我們明天去建設兵團。”
女人臉色稍緩。
然後她又問道:“小妹子,那你們知不知道……我要帶多少錢才夠嗎?”
王雪照搖頭,“這我們也不知道。”
女人點了點頭,“那不管了,反正……明天去了再說。”
歇了這麼一會兒,女人體力稍微恢複了些,她站起身抱起孩子,也拿了那個燒餅,很有禮貌地向王陳二人道別。
看著這對母女慢慢離開的身影,陳與舟問王雪照,“昭昭你說,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可能是個流落民間的富貴人家的女兒吧!”王雪照隨說道。
陳與舟點頭。
他也是這麼想的。
等了許久,姚若男她們終於拎著一大包袱的各種常見藥品,笑眯眯地出來了。
“好了好了該買的全都買了,我們可以走了。”
大家又熱熱鬧鬧地往回走。
王雪照說了明天會有人和知青們一塊兒去建設兵團的事。
知青也沒啥意見,反正他們這個大部隊已經三十多人了,再多一個也就那麼回事兒。
集市一般過了下午兩點就開始慢慢收攤了。
這時,才是王雪照撿漏的好時候。
她跑了好幾個來回,專盯著那些看起來想要收攤回家的人,笑眯眯上前去問價,然後再砍價……
王雪照手裏隻剩下七塊錢。
她買下了一頂寬沿帽子,這是當地少數民族男性戴的,多數是老年人才戴,頭圍還點兒大。
但王雪照不在乎,她就想要個寬沿帽子。
到時候在帽沿上釘上一條紗巾,防曬防沙的效果肯定比包頭巾強。
她還買了四塊被人挑剩下的顏色搭配有點醜的大圍巾。
陳與舟問她買這麼多幹啥,薑幗英不是送了一條給她嗎?
王雪照笑眯眯地說道:“這布料這麼厚實,還這麼大,我把兩塊圍巾拚湊起來,就是一個薄毯。”
“另外兩塊圍巾也拚湊起來,前後一釘,就得了個新被套,還厚實暖和。”
大家決定買十份一兩的米飯,再買十個大餅,分著吃,不夠再買。
食堂裏有方桌和長凳。
王雪照等人來得早,食堂裏空蕩蕩的。
桌椅可以隨便坐。
大家將四張方桌攏在一塊兒,又把買來的飯菜全都堆在桌上——飯盒裏裝上米飯和燒餅,飯盒蓋上盛著各種各樣的菜。
機關食堂的飯菜,第一個特點就是便宜,第二個特點就是舍得放油。
王雪照跑去買的菜。
她長得漂亮白淨,嘴又甜,央求幾句“大姐多給我來點兒肉湯成嗎”,於是得到了厚重的、油汪汪的半盒子肉汁。
每個組員都分到了一份拳頭大小的米飯,再淋上油汪汪的肉汁……
別提有多好吃了!
不過,王雪照吃不了葷菜。
蔥爆羊腸和燴羊雜對她來說還是太腥,完全吃不了。
陳與舟在一旁急得不行。
他小心翼翼挑出幾塊羊肝,勸說王雪照吃下,“這個不腥,我吃過了,你試試啊……一點葷不吃,很快會餓的!”
王雪照笑著搖頭,“你吃你的!”
她雖然不吃羊內髒,但米飯拌肉汁,燒餅夾酸辣土豆絲都很好吃啊!
主要是油水足,碳水也夠,吃著讓人覺得心情愉悅。
陳與舟見她雖不吃葷,但米飯、燒餅什麼的,吃得分量還不少,這才放下了心。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知青們全是十七八,二十出頭的青年,平時的夥食……認真追究起來,確實有點兒吃不飽肚子,最重要的是缺少油水。
現在吃上了飯堂,王雪照還說飯菜管夠?
當然了,大家也還是很克製的。
大家堅持不讓加菜。
因為菜太貴。
但讓加買了十個大餅子,又買了三分錢六塊豆腐乳。
男青年們將豆腐乳抹在餅子上,分著吃了個幹淨。
最後,免費的蔥花土豆清湯也各打了滿滿一飯盒喝完,才終於覺得飽足了。
結伴走出食堂後,王雪照拉過薑幗英的手,將一樣東西放進她的手掌心,笑道:“呐,獎品。”
薑幗英定睛一看,是兩塊高粱飴軟糖?!
她高興壞了,“還真有獎品啊?我、我還以為你哄我呢!”
王雪照抿嘴一笑。
小妮子高興得像第一次捉到蟲子的小鳥兒。
下午呢,王雪照和文濤給大家送去了下午茶。
因為中午給大家吃的涼粉。
那玩意兒當時能吃得很飽脹,其實水份多,堅持不到晚飯時分就會飯。
下午茶,是王雪照做的豆渣糕。
為了保證豆渣糕的口感,王雪照把豆渣用小石磨又反複磨了幾遍。
然後八成豆渣加二成麵粉,加點鹽、糖調味,揉成麵團,靜置發酵。
在上鍋蒸之前,塞上四十粒枸杞在麵團裏,開大火蒸熟。
蒸好以後再切成四十塊。
每一塊淡黃色的蒸糕上都有著一粒豔紅色的枸杞,別提有多好看了!
不過,就算王雪照把豆渣蒸糕裝飾得再好看,口感也非常一般。
但對正餓著肚子揮汗如雨的幹著地裏活的人們來說,卻剛剛好。
就著涼白開,狼吞虎咽吃下豆渣蒸糕,瞬間肚子不餓了,腳不打顫了,手裏也更有力氣了。
晚飯呢,王雪照給大家做了臘骨頭湯麵。
那四個大兵終於吃到了傳說中最最最好吃的湯麵,高興得眉飛色舞。先誇王雪照手藝好,又稱讚宋漫口味刁。
晚飯吃得飽,夜裏就睡得好。
第二天大家起來的時候,精神飽滿,體力也充沛。
這天還是王雪照和文濤搭檔為大家做飯。
早飯是熬得稀爛的綠豆粥,佐粥的是炒醃菜。
午飯是大家都期待的一人一盒大米飯,外加一小勺醃菜炒麻辣臘腸,一份素炒幹香菇粒。
麻辣鮮香的臘腸油汪汪的,雖然被切得很碎,但還是使炒醃菜也變得美味無比!
再配上一份西紅柿腐竹湯……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南方人,能吃到這麼一份普通的家常飯,真是太爽了!
晚飯是卷餅配紅棗米湯。
所謂卷餅,就是先炕出薄薄的餅皮,再把餡料放在餅皮裏,包起來吃。
餡料裏,還是非常熟悉的王氏配方——蒸熟的鬆軟饅頭又被烤得表麵焦脆,一麵蘸了韭菜花醬、一麵蘸了炒香的幹辣椒脆。
紅棗米湯呢,就是中午煮大米飯時的副產品。
這個時代的大米和後世不太一樣。
後世的大米經過精細拋光後,每一粒都晶瑩剔透的,淘洗米時,水裏也不會有太多的澱粉沉澱物。
現在的大米,品質遠遠沒有不如後世。
在經曆了623兵團二排長李楨的直球表白後,她已經聽出來了——眼前這個比她小一歲、比她還漂亮、比她還矮一頭、纖瘦秀氣得像個小姑娘一樣的男孩子,是不是也在向她表白啊?!
王雪照啼笑皆非,“你個小小孩子,心思還挺多呢!”
陳與舟頓時黑了臉。
他也不傻。
當然能聽出來,王雪照是真把他當成小孩子看待,還對他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想想也是。
就算是前世,三年後已經二十歲的王雪照,對他也沒有任何男女間的喜歡。
完全是他在單方麵暗戀她。
但陳與舟認為,這是因為他還沒長開的緣故。
沒關係,隻要他一直呆在她身邊,斬斷她所有的桃花,再過兩年等他長開了,有了男人的模樣……
他一定能追到她、表白成功的!
陳與舟有些悶悶不樂,便沉默著一路陪著王雪照慢慢走。
從廢墟走到河穀處,兩人走了近四十分鍾。
王雪照隻覺得兩條腿像灌了鉛似的,越走越僵直。
她恨自己的身體實在不爭氣,便停下來,彎下腰用拳頭捶打自己的一雙腿。
陳與舟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過去,掐住了她的腿彎。
王雪照被嚇一跳!
她先覺得疼痛,然後雙腿開始酸軟。
陳與舟穩穩地扶住她,讓她左右腳輪換著休息一會兒,再走上幾步試試……
王雪照一一照辦。
很快,她就意識到,被陳與舟這麼掐了幾下又揉了幾下,她的一雙腿頓時鬆快了些。
“阿蘭,你還會這個?這是……按摩嗎?”王雪照驚喜地問道。
陳與舟如實答道:“我奶奶懂中醫,會針灸。我小時候見過幾次……但也隻會些簡單的,療傷治病是不行的。”
“已經很好啦!”王雪照很開心,向他道謝,“謝謝你!”
陳與舟忍不住問道:“昭昭,你的身體……一直這麼弱嗎?”
王雪照猶豫片刻,將自己的身世說了。
陳與舟呆住。
他的呼吸驟停了好幾秒鍾。
他不會忘記,前世的王雪照在下鄉的第一年裏,幾乎成了個活死人。
整整一年她臥床不起,大多數時間都陷於沉睡(昏迷狀態),多虧了姚若男悉心照顧,王雪照才慢慢挺了過來的。
她來到砂村的第二年,也依舊是個病秧子。
第三年她犧牲後,法醫才查出她患有很嚴重的心髒病、胃病、腎病、肝癌和肺部的毛病……
換言之,她內髒受損情況特別嚴重。
就算沒出這個意外,她最多也隻能再苟延殘喘個兩三年的。
真想不到,原來她並不是天生體弱,而是被她的養母給灌了藥!
陳與舟既生氣又心疼,追問道:“知道她喂你吃的是什麼藥嗎?”
王雪照搖頭。
陳與舟又有些懊悔,“可惜奶奶去世的時候我太小了,沒能學會她的本事。”
王雪照笑道:“沒事啊,我這不是慢慢好起來了嘛!”
王雪照抬眼一看,見是劉慧在說話:
“王雪照,衝著革命同誌,你就嫌這樣嫌那樣,一會兒覺得人家偷盜了你辦公室的廢紙亂頁,一會兒又嫌革命同誌住得太好,還要算計革命同誌的吃飯錢……”
“輪到你自己的時候……那就不一樣了啊!”
“哦,你媽媽來了,你就給你媽媽吃好的?你媽媽來了,你給安排好房子給她住?”
“王雪照,你是一個思想有問題的領導!”
“我告訴你,如果你不馬上把我們曉光的入職手續辦好……那我就去知青辦、去紀委檢舉你!我、我還可以向革委會彙報你假公濟思!”劉慧得意地說道。
王雪照笑了。
第 147 章 第 147 章
王雪照好笑地看著劉慧。
不過,也因為這會兒是飯點,所以她還看到了坐在劉慧身邊的青年。
應該是程曉光吧?
程曉光和程曉健大約有五分相似。
程曉健個子高大結實,比較有陽剛美;
程曉光瘦削白淨,下巴尖尖,和劉慧長得有點兒像。
宋成粵答道:“人各有誌吧!”
這是因為,秦宇新也是個能幹人。
他有領導力,就會有人願意聽他的,追隨他。
王雪照點點頭。
之前劉主任說得很清楚。
這回一百三十多位知青,會組建成一個農場。
原計劃是分成四個組。
今天看這趨勢,四個組是沒有的……
大約會分成三個組。
若幾個組之間良性競爭,那當然很好。
不過——
王雪照問宋成粵,“你也看上那塊地了?”
宋成粵皺眉,“我也說不好。”
“老實講,以前咱們沒有這方麵的經驗。”
“但那塊地吧,它確實很平整,看起來又比別外更濕潤,應該是質量比較高的耕地。”
王雪照問他,“那本地的老鄉們怎麼不去那兒種莊稼呢?”
宋成粵呆住了。
對哦!
如果那塊地真這麼好,為什麼本地村民不在那兒種莊稼呢?
“是不是村裏的耕地,比河穀那兒的更肥沃些?”宋成粵猜測道。
王雪照又問,“那你再說說,那塊地為啥叫河穀啊?”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宋成粵像是在寒冬臘月裏被淋了一場冰雨似的,瞬間如夢初醒,“那裏是河道!隻是因為季節的關係,現在水勢小,所以河床幹涸了!”
姚若男也吃了一驚,“那兒既然是河穀……咱們可不能在那兒種東西,到時候上遊的水勢一大,河穀那兒就出現河流,種下的莊稼會被淹死。”
王雪照點頭。
一旁的陳與舟先是偷笑,繼而又露出得意的表情——還得是我家昭昭厲害,一眼看穿、一語道破!
姚若男對宋成粵說道:“一會兒你去提醒一下周士允吧!咱們是夥伴,不是敵人,可不能看著他撞南牆!”
宋成粵點頭。“最重要的是,這些小年輕還幹出了大事兒!那就是——他們令大河改道,還截留了一個堰塞湖!他們種出來的蔬菜多到泛濫!多少蔬菜來不及收,就老死在地裏了……”
“同誌們,這些小年輕可不得了啊!他們人比我們少、還比我們年輕……可他們年紀輕輕的,居然能在短短半年之內幹出這麼多的大事兒!”
“同誌們,我派你們去,是因為你們是單位裏的骨幹!你們是最聰明、最強壯的人,也是學習能力最強的!”
“你們去了那兒,可不擺譜。”
“你們要好好學習他們的經驗!全都學會!學會了以後,回來改善……”
“不要怕累、也不要吃苦!出去了以後你們就代表著單位的臉麵……”
因為人人都被敲打過,所以到了砂村知青農場後,大家特別謙遜。
這也讓王雪照他們鬆了口氣。
王雪照讓知青們毫無保留地教給大家泡種、自製營養土、育秧、種植、施肥、收獲、分類、清洗、切片、煮沸、晾幹、烘幹、脫水、包裝、入庫……
這是製作脫水蔬菜的全部流程。
王雪照還邀請客人們品嚐了一下脫水蔬菜。
這些前來砂村知青農場幫工的客人們全都驚呆了!
脫水蔬菜讓大家眼前一亮的是——它保持著九成以上新鮮蔬菜的外觀,又保有七成以上新鮮蔬菜的口感!
在漫長的冬季裏,能吃上色澤豔麗、口感清爽的脫水蔬菜,絕對比吃醃菜強啊!
客人們被脫水蔬菜驚豔了以後,開始努力跟上砂村知青農場的勞動強度。
他們甚至比周士允還賣力。
這麼一來,砂村知青農場的知青們感受到了濃濃的危機感與撲麵而來的壓力!
知青們本來已經疲憊不堪,但想著距離雨季結束還剩下最後一個月……
怎麼也不能被這些客人給比下去啊!
大家咬牙也得死扛。米粒上粘附的澱粉含量特別高,淘洗好幾次,淘米水都是乳白色的、渾濁的。
而且大米裏多少都帶著細砂,吃之前要揀好久。
煮大鍋飯如果直接用鐵鍋的話,又很容易造成鍋底糊、麵上生的情況。
為避免浪費,王雪照選擇先泡米,再用蒸籠將泡了半天的大米上鍋蒸熟的辦法。
泡過大米的澱粉水,被王雪照拿來當蒸鍋裏的水。
就這樣,鍋裏滾著乳白色的大米水,蒸籠上蒸著大米飯……
王雪照再扔下十幾顆被切得碎碎的去核幹紅棗。
飯熟了,紅棗米湯也被熬煮得甘醇香甜。
當然,紅棗米湯是中午做好後,盛進小鍋裏蓋上蓋子,端進陰涼的倉庫存放,晚上拿出來隔水熱一熱就好。
三天下來,王雪照窮盡一切辦法把飯菜給辦得漂漂亮亮的。
與之相對應的,是三組那呈井噴式直線上升的勞動效率。
在大兵們的帶動下,知青們也是拚命幹活……
再加上夥食開得好,大家也有勁兒。
那四個大兵離開時,向王雪照惜別:
“王雪照同誌,可能我們要等到一周以後,才能輪流來你們這兒幫忙!”
“不知你們還需要人手嗎?”
“下次我們來的時候,會多點帶其他種類的食材,到時候就要辛苦你啦!”
“再見了同誌們,咱們過段時間見!”
大兵們離開兩天後——河道終於挖通了!
大家高興得不行。氣得薑幗英直跺腳,“你沒我猜得準!”
大家哈哈大笑。
姚若男一把捉住薑幗英,教訓道:“才吃完飯就跑,當心岔氣了!”
薑幗英剝開糖紙,露出淡黃色晶瑩剔透的糖體,她用糖紙隔著糖塊,放自己嘴裏咬下一半兒吃了,另外一半兒直接塞進姚若男嘴裏。
姚若男:!!!
薑幗英哈哈大笑,含著糖塊含糊不清地說道:“我就看你吃還是吐!”哼,糖塊上有她的口水呢!
姚若男自然是舍不得吐掉的。
她咬著糖塊,又好笑又好氣地瞪了薑幗英一眼,伸手揪向她帶著嬰兒肥的麵龐。
陳與舟像往常一樣,陪在王雪照身邊。
飯飽湯足後的愉悅心情,讓他覺得垂墜在天邊的桔紅色落日是那樣的美,男孩女孩們的爭吵聲音是那樣的悅耳動聽,就連傍晚漸漸涼下來的溫度也覺得特別合適。
他轉頭看向昭昭,心想一定是因為有了她的陪伴,才讓他覺得這勞累貧窮又困頓的日子如此美好的吧!
突然,陳與舟心裏一動。
王雪照偷偷塞了什麼在他手心裏?
他緊緊握住。
再一看。
手裏多了一塊高粱飴。
轉頭看看王雪照……
她秀美的麵頰處也微微地鼓了起來。
見他看向她,她也轉頭過來看了他一眼,一笑。
原來她嘴裏也含著一塊兒高粱飴。
陳與舟還沒吃高粱飴呢,就已經感覺到甜如蜜的氣息了。
他沒舍得吃,悄悄地把高粱飴藏了起來。
夜裏就寢的時候,薑幗英還沒忘記王雪照派給她的任務。
“我還沒表演文娛節目呢!怎麼就要睡覺了?!”
“這樣吧,我來創作一首打油詩!”
“讓我給大家念一念!”
“大家好好欣賞一下我的大作……以後多沾沾我的才氣!”
付愛戎沒好聲氣地說道:“沾你寫一百字檢討錯二十七個字的才氣嗎?”
記得薑幗英嗷嗷叫,“付愛戎你把我分給你的高粱飴還給我!”
付愛戎,“沒了!我已經吃了!已經吃了要怎麼還,吐出來嗎?”
姚若男被女孩子們鬧得頭疼,“好了好了別鬧了!幗英你趕緊展示才藝吧!讀完了打油詩就睡了哈。”
薑幗英瞪了付愛戎一眼,清了清嗓子,很有感情的朗誦了起來:
“來到知青辦,縣城真破爛——”
王雪照正拿著杯子喝水。
聞言,她沒能忍住,“卟”一聲噴了,然後開始猛地咳嗽。
急得陳與舟拚命替她順背。
知青們全都被薑幗英的大作驚呆,愣愣地等著她繼續往下編。
“想吃頓大餐,結果沒雞蛋!”
說到這兒,薑幗英卡殼了。
急得她抓耳撓頭,“哎呀,不行不行,接不下去了!主要是高粱飴吃太少,文采不夠用。”
大家哄堂大笑了起來。
姚若男突然接了一句,“建設從零起,心齊不怕慢。”
頓了一頓,她也接不下去了。
宋成粵接過,“現在加油幹,將來穀倉滿!”
不知誰幽幽說了一句,“白天真辛苦,晚上早點睡。明天去趕集,早餐怎麼辦?”
大家頓時笑得不行。
於是話題又轉移到明天趕集,應該會些有好吃的。
不知都是什麼吃的……
說說笑笑的,大家也不知道幾點才睡下。
第二天大家早早起來了。
其實,天還沒亮,知青辦外頭就已經熱鬧喧嘩了起來。
等到知青們洗漱好,出門一看——
額滴個乖乖!
門口已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就連知青辦的大門,也被人倚著。
門一開,就有一個頭包著羊肚巾的老鄉險些滾了進來。
王雪照問過劉主任他們的意見,決定給組員們放假三天。
大家準備結伴去一趟縣城,去逛一逛,也買點兒生活必需品。
整個隊伍出行,動靜可不小。
首先得解決食宿問題,其次就是來回的交通。
食宿問題呢,食,就隻能自己解決,也可以花錢在縣城裏的知青站食堂買飯吃;
住呢,劉主任給開了介紹信,大家可以去知青站住免費的大通鋪。
來回交通,問題也不大。
可以搭乘623兵團的順風車抵達縣城。
但進城以後,交通就隻能靠走了。
大家很興奮地準備好鋪蓋和隨身行李,還蒸了幾鍋饅頭當做幹糧,每人背上一壺涼白開。
等到兵團送水車過來送了水,才帶著他們去了兵團。
在兵團等了兩三個小時,大家找到了去縣城的順風車。
運輸大卡車在漫天黃沙裏穿行了四五個小時後,又經曆了三四個小時極其坎坷顛簸的路程。
終於,下午四五左右,奄奄一息的知青們抵達了縣城。
王雪照暈車暈得厲害,到連苦膽水都快要吐出來。
文濤也體力弱,暈車程度不比王雪照輕。
其他知青雖然也暈車,但沒有王文二人那麼嚴重。
幸好陳與舟體力還算可以,半扶半抱著王雪照爬下車鬥,又扶著她在一旁坐了好久。
王雪照終於緩了過來。
知青們也稍微恢複了一下體力,嚷著趕緊走。
運輸卡車沒有進城,隻是把知青們放在縣城的城郊處。
知青們問了幾個本地老鄉,打聽了一下縣城中心的位置,便結伴前行。
張春明他們見王雪照和文濤就像去了半條命似的,猶豫片刻,過來問她倆,要不要他們背。
文濤是男的,同意了。
王雪照哪好意思讓男青年背自己,連忙擺手婉拒。
陳與舟心疼地看著她,說道:“昭昭,我背你。”
王雪照笑笑,“咱們走吧!要是路上你有看到合適的棍子,撿一根給我當拐杖吧!”
二人跟在隊伍最末,慢慢朝著縣城走去。
縣城不大。
但大家也步行了一個多小時,才從郊區走到了縣城最熱鬧的地方——縣城長途班車站附近。
這時,天都已經黑了。
宋成粵帶著幾個體力好的男知青,幫女知青們扛著行李,拿了介紹信先行一步找到了知青站,已經辦好了入住手續。
讓陳與舟感到奇怪的是,他認為最弱的昭昭,其實騎術還不錯。和戰馬有了一段磨合期,熟悉了後就很自如了。
反而是宋成粵和姚若男……
兩人的精神高度緊張、身體又過於僵硬,氣得脾氣十分溫馴的戰馬發了火,分別高高揚起了前蹄,非要把他倆從背上甩下去!
最終,王雪照和姚若男共乘一騎,手把手地帶著她怎麼策馬。
大約一小時後,姚若男終於學會了。
另一邊,宋成粵雖然也很緊張,但他畢竟是男生,運動天賦還是有的。
在最初的慌亂過去後,又在陳與舟的指點下,他也慢慢地學會了控馬。
就這樣,當夜幕降臨時,四個人趁著天邊最後一絲滑落的斜陽殘光,趕回了知青農場。
見王雪照帶回來那麼多的馬,阿蘭也回來了……大家都被高興壞了!
然後就是亂糟糟的奔走相告,有人問王雪照吃飯了沒,有人問阿蘭這些天你去哪了,還有人在商量著要怎麼安頓這些馬。
陳與舟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陳俏妞。
姐弟倆同時愣住。
從陳與舟的視覺看來,陳俏妞很明顯變漂亮了。
她白淨了些,大約是因為和女知青們呆久了,衣品也變好了——以前是隻求衣裳沒破,衣裳上的補丁打得花花綠綠也沒事。
現在?
陳俏妞身上穿著件半舊的深藍色上衣,當然也有破舊的方,但被她用淺色的布塊剪成花朵形狀,大洞補大花、小洞補小花,在縫補的同時也顯得很好看。
再就是陳俏妞的發型,以前她就隻綁個麻花辮子。現在她把頭發剪短至耳垂下,劉海被綁成細細的辮子,斜斜地垂在耳邊,顯得俏皮活潑又可愛。
最重要的是,陳俏妞看起來是真的開心。
以往她雖然也會笑,可眉宇間總有一股抹不開的憂慮。
現在的她,眉舒眼笑,這是有自信的表情。
陳俏妞也看著自家弟弟。
——原來她的弟弟他還真是個大美人呢!
在今天之前,她心裏一直存著個疑問:三組女知青們都知道阿狼男扮女裝,但還有一百多個知青呢,怎麼就沒有一個人看出來,阿狼是個男兒身?
今天,她終於知道了。
不得不說,阿狼穿著女孩子的裙裝是真漂亮!
關鍵是他的五官太精致了。
而他穿著的藏裙,又給他帶來些許異域感,讓人覺得這少女英氣勃勃,但不會把他當成男人看。
阿狼瘦高個兒,隻要他走慢一點,就不會有硬朗男子的感覺。
隻是,他的聲音比較低沉,比起女孩子們甜潤嬌俏的聲音來說要粗戛些。
但配合著他俊俏的臉,又好像並不違和。
陳俏妞笑眯眯地看著弟弟,一聲不吭。
陳與舟避開了姐姐的目光,忙著安頓馬匹。
混忙了好久,馬兒們終於安頓好了。
戰馬都受過極苛刻的訓練,無論什麼樣的生存條件都可以——陳與舟將它們安頓在宿舍一樓的一間空房子裏,以前這裏是臨時倉庫。
再放些草料進去,打上幾大桶水,馬兒就有吃有喝了。
值日的同學去熱了飯,讓王雪照她們吃。
王雪照說了一下今天本來是去送蜜瓜的,結果人溫政委不肯收,最後變成了賣蜜瓜……
換來一千三百斤的糧食。
在大西北,大米比麵粉貴。
如果想要大米,估計一千斤都有點兒夠嗆。
王雪照選了麵粉。
後天,建設兵團就會把這一千三百斤的麵粉送到。
知青們麵麵相覷。
既高興,又有點兒訕訕的,“想送點兒好吃的給他們,他們也不要。平時他們多照顧我們啊,又是幫著建房子,又是幫著搭溫棚的……”
“是啊,就怕他們自己都不夠吃,我們還兌走了他們的麵粉!”
這樣的愧疚心態,白天王雪照已經體驗過一回了。
於是她安慰大家,“他們是軍人,有紀律的約束,我們強求了,就等於是讓他們違紀了,這是誰也不想看到的結果。”
“他們是戍邊兵團,職責就是為了邊疆百姓服務,這是國家對我們的照顧,他們是執行人。”
“想要回報他們,回報這個國家,首先我們得自己成長起來,然後再帶動周邊的人脫貧致富。”
“現階段我們就是全國最窮的人。”
“有朝一日我們變富裕了,那國家……不就自然而然地富裕了嗎?”
“到那時候,不僅人人吃得飽,還能吃得好。不僅人人穿得暖,還能穿著美……”
“大家加油吧!”
眾人連連點頭。
接下來,大家最感興趣的,就是阿蘭這幾個月去了哪兒。
大家問他:“阿蘭,聽說你回原來的知青隊了?離咱們這兒遠嗎?這次你來,是過來玩?還以後都呆在咱們這兒了啊?”
就這樣,砂村知青農場再次陷入終極忙碌。
王雪照指派姚若男負責外來務工人員名單,盡可能讓來自同一單位的人們,分布到不同的生產線上,以確保他們可以係統的掌握完整的流程。
當他們完成了七天的工作以後,王雪照還會贈送滿滿一卡車已經育秧好的蔬菜種籽,讓他們帶回去種。
這些單位都高興壞了。
他們也分別回贈砂村知青農場不少東西。
不過,他們自己種的蔬菜還不夠吃呢,送給王雪照的大多數都是他們從草原上采摘回來的沙蔥醬、野韭菜醬這樣的東西。
正好這些東西,是王雪照他們根本沒空去采摘的。
明知道雨季即將離開,王雪照愈發眷戀此時的美景。
她不止一次向姚若男感歎,“真應該請個畫家來咱們這兒采風!畫油畫!”
“畫出四幅巨型的四季圖!”
“把我們這兒的春夏秋冬全都原原本本的體現出來,一定會讓所有人感到震驚的!”
姚若男很讚成,“你說得對!”
“我隻見過這裏的春和夏,差別真大!”
“其他地方的春天是富含生命力的,這裏的春天卻死氣沉沉。”
“但這裏的夏天……又生命力旺盛得驚人!”
“秋與冬麼,想來又會是完全不一樣的,至少肯定會讓我大吃一驚!”
“不過,你說的油畫是什麼?”姚若男好奇地問道。
王雪照一怔,笑了,“是西方的一種寫實派畫法,還原度很真。”
姚若男明白了,又壓低了聲音說道:“以後這樣的事兒少說。”
王雪照點頭。
一轉眼到了九月底。
就像雨季來得靜悄悄那樣,它離開的時候也相當低調。
天還是一樣藍、水還是一樣清……
甚至連水井裏的水位也沒什麼變化。
但空氣變得幹燥,溫度也略微有些下降。
就連蔬菜的生長,也似乎悄悄地放慢了速度。
大清早的,會在菜葉子上發現白霜。
按照之前溫政委的調度,前來幫忙的各單位職工也即將分批離開。
臨行時,他們熱情地邀請王雪照,一定要帶著小夥伴去他們的單位做客、傳授一下經驗什麼的。
王雪照很樂意。陳與舟就是看不慣李楨有空就來找昭昭……
大家從城裏回來,在建設兵團借宿的時候,陳與舟就去找溫政委,想辦法讓溫政委派了個活計給李楨。
一個月過去,李楨終於完成了任務,昨天才趕回兵團述職打報告,今天就趕過來看望王雪照。
他帶了些出差時買的禮物想要送給王雪照。
其中有一樣最珍貴。
一大瓶蜂蜜!
李楨學乖了,他不敢說這是他送給王雪照的禮物,而是說他想來農場打工,這瓶蜜蜂是他帶來的口糧,想蹭一下農場的飯菜。
王雪照怎麼可能拒絕一個帶著口糧自動送上門做工的壯勞力啊!
何況他帶來的還是蜂蜜!
蜂蜜!!!姚若男緊緊地抱住王雪照的胳膊,小小聲說道:“咱們去看完病回來以後,都已經過了這麼長時間了……一個多月了吧?也沒見鄭科長他們來找我們。”
“我在農場的時候還在想,是不是已經東窗事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