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們有6千斤的糧食缺口,這漏洞補不上,分分鍾會被職工告發。”

“如果台上那人真是潘軍,那大概率就是事發了。”

王雪照深以為然,“也不知道他們的口糧到底哪兒去了,你想想,普通職工三個月沒飯吃……這不是逼著人去死嗎?”

“是啊,到底怎麼回事?”姚若男也百思不得其解。

王雪照說道:“一會兒我們去問問譚司令。”

姚若男連連點頭。

現場很快騷亂了起來。

一個女人牽著幼童趕過去,跪在高台之下開始大哭大鬧。

人群開始瘋湧著朝前頭擠去,似乎想看清這熱鬧。

宋秦二人害怕王姚二人被擠著了,一直緊緊地護著她倆;

然後不知不覺,四人就被擠到了人群中央。

王雪照個子矮,被擠在人群中,隻能看到四麵八方全是黑壓壓的後腦勺,除此之處啥也看不見……

但能清清楚楚地聽到女人的哭泣、大聲申冤的聲音。

姚若男不比王雪照高多少,一樣看不見、但能聽得清清楚楚。

她在王雪照耳邊說道:“這就是唐夢的聲音啊!看來,在台上挨批鬥那個……就是潘軍了!”

這時,宋成粵踮著腳尖往高台上看了半天,輕聲罵了句我去,然後低頭告訴王姚二人,“台上那人是潘軍啊!他去年帶人去我們農場幫忙收菜的……是不是搞錯了?潘軍人很好的!而且他又不是461農場的人,怎麼會在這兒被批鬥?”

旁邊461農場的知青聽了宋成粵的話,問他,“同誌,你哪兒來的啊?”

宋成粵自我介紹了一下。

對方說道:“難怪了!你不是我們農場的人,難怪你不知道!”

“潘軍可不是什麼好人!他犯了錯誤!”

“他呀,把公家的糧食私下賣出去……破壞了計劃經濟的鏈條!薅了共產主義的羊毛!中飽私囊……”

另一個461農場的知青說道:“你瞧瞧,你連這個都說不清楚!還是我來說吧!”

“情況是這樣的——平縣有個單位,不知怎麼的爆發了糧荒,需要大量的糧食。”

“潘軍知道這個消息以後,就把他們農場裏的糧食、抬高了價格賣給平縣那個單位!中間的差價,當然是被潘軍給拿走了。”

“後來呢,有人向建設兵團舉報,說潘軍有不合法的收入。建設兵團過來調查……才把潘軍這個糧耗子給揪了出來……”

“上級為了樹典型、敲打我們,才安排了人,帶著潘軍去各大農場開批鬥會。”

“他在我們這兒已經呆了三天了,估計明天就得走……遲早有一天也會去你們109農場的!”

王雪照忍不住問道:“同誌,那你知不知道,平縣那單位為啥缺糧?”

這知青搖頭,“平縣的事兒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潘軍的事兒……你們以為,跪在地上哭的那女的是誰?”

“那是潘軍的老婆!”

“潘軍為什麼被抓,你們知道嗎?”

宋成粵說,“不是說,有人舉報他嗎?”

那知青又問,“那誰舉報的,你們知道嗎?”

宋成粵老實搖頭。

那知青露出玩味的笑容,“是潘軍老婆舉報的潘軍!”

王雪照和小夥伴們齊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那知青朝著唐夢哭鬧撒潑的地方呶了呶嘴,“哪,你們仔細聽聽,她都說了些什麼!”

王雪照和小夥伴們靜下心來,果然聽到了唐夢的哭泣聲:

“你們為啥要批鬥他!”

“是!是我舉報了潘軍……可我沒想要他被批鬥啊!”

“我隻希望你們能教訓一下他,讓他尊重我、什麼都聽我的,再把他的工資、他所有的錢全都交給我!”

“現在你們停了他的職,他不上工了,哪來的工資?我們母子吃什麼啊?我肚子裏還有個孩子呢?”

“你們怎麼能這樣啊……”唐夢痛哭流涕。

然後唐夢又催她那三歲的兒子,“峰峰,快給大家磕頭,求大家不要再欺負你爸爸了!”

小小稚童當即跪倒,一聲一聲地哭泣,“你們不要再欺負我爸爸了!嗚嗚我不要你們欺負我爸爸……”

潘軍一動不動地站在高台上,對唐夢的胡攬蠻纏、對兒子的跪泣絲毫無動於衷。

倒是圍觀的眾人對唐夢指指點點,

“這女的是不是有病?是她要舉報她丈夫的,現在她丈夫被抓了,她又來喊冤……”

“你還不明白嗎?她就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唄!”

“之前潘軍做報告的時候你們沒仔細聽啊?他為啥走上了這條道路……就是因為他老婆一天到晚找他要錢!咱們在農場能有多少錢工資?22塊!潘軍應該是重勞力,他最多一個月也就是二十七八塊錢而……可他老婆不相信啊,說在國營農場當工人,捧的可是金飯碗,一個月怎麼也得六七十吧!潘軍把他工資條拿給他老婆看,他老婆不相信,說是他偽造的!反正就是不管,要是潘軍不拿錢給她,她就鬧!鬧潘軍父母……潘軍沒辦法,才私下倒賣糧食的……”

“娶了這種老婆,真特麼倒黴啊!”

唐夢也清清楚楚地聽到了眾人的議論,不由得大聲反駁,

“你們還幫著潘軍騙人呢!國營農場裏的工人,一個月工資怎麼可能才二十多塊錢!我表姐在紡織人當洗紗工,一個月六十塊錢工資呢!”

多好的東西啊!

於是,王雪照再次親自掌勺,做了頓相對豐盛的飯菜,犒勞了一下大家,也犒勞李楨。

飯間,王雪照問李楨,“上回那個周芸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李楨早忘了周芸這人了。

但王雪照一提起,他便想了起來。

當時礙於人多,他沒吭聲。

事後他悄悄告訴王雪照,“這事兒不好外傳,你聽聽就算。”

“周芸是北京軍區一位首長的兒媳,和新婚丈夫鬧了點意見,挺著大肚子一個人跑了。”

“當時她手裏可能還有些積蓄,一個人在外頭生了孩子,又一個人把孩子拉扯著長大。”

“現在形勢不太好了麼,估計她一個單身女人帶著孩子在外頭也不好過。”

“我那會兒是按上級的指令,安排宋姐和另外兩個女兵陪同周芸母女倆,以回京治病的理由,送她去了北京。”

“不瞞你說,我家在北京還是有點兒關係的。”

“我昨天不是出差回來了麼,打電話回家報平安的時候,我媽跟我說,周芸的丈夫給我家打了電話,說感謝我幫他把老婆孩子找回來了……還說有機會一定會來咱們連縣,親自謝我。我媽還傳話給我,說周芸特別感謝一個女知青,說等她孩子病好了以後,她也想帶著健康的孩子來見見那女知青,親口說聲謝謝……”

“雪照,周芸說的那女知青,是你吧?”

王雪照很有禮貌地回答,“怎麼會呢?”

“也有可能是阿蘭啊!”

“阿蘭也幫過周芸姐。”

雖說這個真相有點出人意料……

可王雪照每每想起周芸那天真單純又善良的性子,還是覺得——這世上像她王雪照、像周士允這種命運的人還是少。恐怕像周芸那樣福大命大的人才是多數;又或是,像李楨這樣父母和氣、子女孝順的幸福人家才是主流。

李楨離開了一個多月,再回來時,已經發現知青農場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最顯著的就是——王雪照她們這一組的宿舍樓已經建成啦!

兩幢非常大、非常氣派的磚石房子。

每一幢都有三層樓高。

現在大家正在爭分奪秒的製作門框、窗欞子、床、桌椅、櫃子等家具。

與之遙遙相望的,是不遠處第二組的宿舍樓。

秦宇新那組的宿舍樓才建了一半兒,目前正在建二樓。

至於第一組的周士允麼,他壓根兒沒打算建宿舍樓,雖然也隨大樓打了宿舍樓申建報告,但他一點兒也不著急,隨便兵團批不批……

他現在就是等著王雪照秦宇新他們搬到新宿舍樓以後,他和組員們就能搬進目前二組三組在廢墟裏的宿舍了。

這兒既有現成的宿舍、又有倉庫、還有廁所……

全是現成的!

多好。

而今天李楨過來,幫著王雪照她們組幹了一整天的木匠活。

其實他也不太會幹。

隻能當苦力,將做好的門框、門板、窗欞子什麼的,一趟一趟地搬到樓上去。

李楨體力強悍,就他一人,花了半天功夫就搬完了整一棟樓所有的東西;

一個下午,把另一幢樓的所有門窗全都搬完了不說,他還看到現場有不少木材的邊角餘料。

他問了問人,能不能用。

知青們還是有些小雞肚腸的,即使是邊角餘料也舍不得送人,便問李楨要拿來幹什麼。

青年羞澀地說道:“我想打個小板凳給王雪照。”

既然他不是想要拿走,做成板凳還是放在農場裏用,知青們就沒攔他。

李楨便做了兩個小板凳。

做小板凳不需要太多的技術。

李楨也是建設兵團的元老,親自帶著手下的兵參與建設,才一點一點把兵團建設成為現在的樣子。

他是什麼活都能幹一點,但做不精細。

小板凳,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技術。

因為很快就到農閑時分了,到時候她和小夥伴多出去走走、了解一下戈壁灘上其他單位的勞動方式也好。

如果有值得學習的優點,那再好不過。

就這樣,當最後一批來援助的職工們離開砂村知青農場以後……

王雪照宣布了分批放假的通知。

大家都被累個半死。她是個孤女,又被人冠以“地主崽的童養媳”之名,本來就不好找婆家。

今天鬧出這事兒,怕是這輩子也嫁不出去了。

這就算了。

反正她也沒喜歡的人,嫁不嫁人……

根本不重要。

可若要翻舊賬?

那些流言蜚語能活活逼死她!

陳俏妞咬住下唇。

姚若男對陳俏妞說道:“主要是這事兒不僅僅讓你名譽受損,還涉及到宋成粵的名聲。”

陳俏妞一愣。

她倒是還沒想到這個。

王雪照說道:“俏妞,你要是受了委屈就說,哪怕欺負你的人是宋成粵……”

“沒有!不是他!”陳俏妞連連否認,“宋成粵是好人!他救了我……”

頓了一頓,她又擔憂地問,“我是不是會連累宋成粵?”

王雪照想了想,點頭,“多少都會有些影響。”

陳俏妞顫聲問道:“什麼樣的影響?”

王雪照答道:“往工作方麵說,他是我們知青農場的骨幹,他自身工作能力強,大家很信服他,本來他是有晉升的希望的。”

“但如果他真的欺負了你,那他就是犯了原則性的錯誤……

“晉升是不可能的,嚴重的話會被判刑或坐牢。”

陳俏妞大吃一驚!

王雪照繼續答道:“往他個人的私生活方麵說……”

“俏妞,如果你是一個要跟宋成粵相親的姑娘,當你聽說了他曾經和一個年輕姑娘在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這種男的你想要嗎?”

陳俏妞嚐試著代王雪照的說法想了想,然後慘白著臉兒連連搖頭。

“所以俏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王雪照柔聲問道,“我相信宋成粵的人品,他道德底線很高,不可能幹出任何違紀犯法的事。”

“我也信任你……”

“所以為什麼你會那麼狼狽?”

“為什麼你家倒塌的,不是裂痕滿滿的房子,卻是那堵很結實的牆?”

陳俏妞沉默了十來分鍾。

她紅著眼睛對王雪照說道:“雪照,你召開一下大會吧!我、我想當著大家的麵,把這事兒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會讓你難堪的話,咱們私下說也行。”王雪照說道。

陳俏妞流著眼淚搖搖頭,“我確實受了委屈,可也我堂堂正正,我不怕把事情說出來。”

她心裏想的卻是:就算她名聲盡毀,也不能連累無辜的宋成粵。

王雪照點頭。

半小時以後,所有的知青們全都集中在食堂。

陳俏妞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

她流著眼淚說道:“先前宋成粵上我家去縫補衣裳,是我同意的。”

“但我後來……出了那事以後,我心裏害怕不行,早把宋成粵在我家裏的事情給忘了。”

“當時我就想著我不能丟人,我得馬上回去換件齊整的衣裳。”

“沒想到我剛進院子,院牆就塌了!”

“宋成粵他清清白白的,他當時還以為是房子要塌了,隻想把我拉出院子。”

“這些就是事情的經過。”

“但凡我說了一句謊話,就讓我活活渴死在九月份!”

知青們麵麵相覷。

王雪照說道:“請大家安靜一下,我來說幾句吧!”

“這件事,如果大家有什麼話想說,可以自由發言。”

“你們可以質疑宋成粵,也可以質疑陳俏妞。”

“宋成粵和陳俏妞也可以當麵答疑。”

“但我也要說一句——”

“這事兒隻能到今天為止。”

“過了今天,以後誰再提這事兒,我可是要以違紀為由,扣大家的績效的。”

“好了,可以開始了。”

知青們都有點兒懵。

當事人宋成粵和陳俏妞也有些不知所措。

姚若男卻看著王雪照,抿著嘴兒笑。

她現在是真心佩服王雪照啊!

就不說別人了……

因為王雪照體弱,姚若男與宋成粵要和她說事兒,自然而然走得慢吞吞。

當一眾四人走到廢墟暫居地時,女知青們早回來了,這會兒薑幗英她們正在抄家。

——所有的鋪蓋全被打開,所有的包袱全被敞開,女孩子們將一件件的衣裳褲子拿出來抖……就連卷成團的破襪子也要拆開了摸一摸……

“怎麼了這是?”姚若男趕緊過去問她們。

薑幗英急切地說道:“若男姐你剛沒聽見秦宇新當著那麼多的人麵說,他給田麗塞了情書嘛!”

“聽見了啊!”可姚若男還是不明白,這跟小妮子們抄家有啥關聯。

薑幗英,“可田麗手裏沒有語錄啊!”

田麗哭唧唧地說道:“我家一共五姊妹呢,就一本語錄!我就是想帶來,家裏人也不讓啊!”

姚若男目瞪口呆,“什麼?”

一旁的王雪照笑得前俯後仰,“前有田麗塞情書不寫名字,後有秦宇新亂塞情書……你倆啊,依我看就是應了那句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大家都笑了。

田麗又羞又急,“你們還不快點兒幫我找!”

“回頭那玩意兒要是被有心人拿走了,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麼風波來呢!”

付愛戎陰陽怪氣地說道:“對對對,最重要的是啊……也不知道秦宇新那封信上都寫了些啥!他文筆好不好?有沒有很打動人……”

女孩子又大笑了起來。

羞得田麗要去撕付愛戎的嘴……

笑歸笑,但王雪照和姚若男還是加入了翻找行李的隊列中。

王雪照也打開自己的鋪蓋,拿出了語錄,剛翻開——

一封被疊好的信件從書頁裏掉落了下來!

大家都笑了。

田麗飛快地撿了起來,打開看了看,麵一紅,笑道:“就是這個!”

王雪照也笑,“幸好這誤會提前說明白了……不然我還以為是誰塞我書裏的呢!”

大家從城裏出發開始,就分了隊列。

可以說,除去半路插進來的趙蓮姣、和在上一站退出的鄺勵紅,其他的全是原裝小組成員。

在現場所有的成員之中,又隻有王雪照因為一直在生病,每天都暈暈沉沉的,哪有精力看語錄!

大約是那段時間田麗太無聊了,才找王雪照要了語錄翻看了幾天。

秦宇新可能以為她拿的是她自己的語錄,趁人不備悄悄地將情書塞了進去。

這會兒大家見田麗抿著唇角看信紙,麵龐還紅紅的……

王雪照嗤笑,“抱歉,我不想告訴你。”

這個人,連道歉的態度也這麼敷衍。

她當然不會說。

要說,也得等到明天公安來了以後!

總之劉慧程曉光必須先把這段時間吃農場的、住農場的錢財吐出來!

然後再被趕走!

第 148 章 第 148 章

第二天,王雪照早早起了床,先去找了媽媽,然後和媽媽、暢暢一塊兒去了樓下食堂

農場的早飯種類比較固定,一般是兩種幹糧,兩種稀的,兩種佐菜。

今天的早飯,幹糧是饅頭和拌麵,稀的是白粥和豆漿,兩種佐菜是辣炒酸豆角和清炒雞毛菜,另外桌上還擺了個裝著白砂糖的大缽子。

談露和暢暢還不是很了解農場的夥食製度,因為她們昨天在食堂吃晚飯,飯和菜是已經裝好在飯盒裏、蓋上了飯盒蓋子還放在固定的位置上。

這有點兒像分食製。

雖說王雪照告訴她們,不夠吃的話可以隨意加飯加菜。

“你回來得正好……別管他了,趕緊去幫幫春明他們吧!”

宋成粵憂心忡忡,“話也不能這麼說……真讓他在那兒建了房子的話,幾個月過去就是雨季。那時萬一發大水……”

“那也是他們的命。”王雪照專心編著草繩,頭也不抬地說道。

宋成粵,“可是……”

姚若男看不過去了,嗔道:“行了,到時候再說吧!有雪照在,她不會坐視不理的。”

王雪照抬眼看了姚若男一眼,但笑不語。

姚若男莫名紅了麵龐,一扭頭就跑了。

宋成粵外表清秀俊逸,內裏是個不折不扣的直男。

他莫名其妙地看著姚若男……

不明白為啥她非要在他和王雪照說話的時候突然插嘴,又突然跑了。

宋成粵又愣愣地看向王雪照,大約是希望王雪照解釋一下。

王雪照懶得理他,繼續低頭搓草繩。

宋成粵轉念一想——他在周士允那兒還存著三件事呢!真到了分地盤兒的時候,如果周士允非要選河穀,那他再用這個來說服周士允好了。

見王雪照不理他,他也有些尷尬,隻好訕訕地說聲雪照我去忙了,轉身去找張春明他們。

付愛戎這才小小聲問王雪照,“雪照,這局怎麼破啊?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周士允去送死吧?”

一旁的陳與舟忍不住說道:“沒用的,周士允強得像頭驢,撞了南牆也不會後悔。”

付愛戎絲毫不覺得違和,甚至還很讚同的點點頭,“阿蘭說得對,周士允啊真是強得可以……他這種一根筋的性格啊,其實隻要方向對,又肯下狠心的話,做什麼事都容易成功。唉,就是太過於剛愎自用了。”

王雪照卻轉過頭,皺眉看著陳與舟——這小子加入隊伍也才幾天的功夫,他怎麼這麼清楚周士允的性格?

陳與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沒敢抬頭與王雪照對視,便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草繩紡織上,“愛戎姐你說得對,就光這幾天,我就看到他一直和人吵架,怎麼勸也勸不聽……”

“對對對!周士允這人啊……阿蘭我跟你說……”付愛戎立刻拉著陳與舟說起了周士允先前幹的幾件大事兒。

王雪照雖對陳與舟有些懷疑,但想著他跟女知青們呆在一起,大家也確實喜歡說東說西的,沒準就是因為他聽多了才會有這樣的判斷呢?

再加上阿狼這人本來就聰明、敏感,三個月後他要去執行特殊艱巨的任務,能在這兒練點識人的本事出來,也是保命的法門。

王雪照沒細究。

整整一天,知青們給忙夠嗆。

王雪照團隊的成就看起來是最大的,畢竟是在廢墟的基礎上再建麼。

宿舍、廁所和浴室已經全部建成。

秦宇新團隊幾乎照搬王雪照團隊的做法,

因為起步晚,他們的宿舍、廁所和浴室隻建了一半兒……

見天色漸沉,秦宇新很果斷的讓他的團隊放棄廁所與浴室的建設,主攻宿舍。

廁所麼,他厚著臉皮去找宋成粵說了一聲,借用了王雪照團隊的廁所。

王雪照並不介意。

她力主要建廁所的原因,就是不希望知青們隨地大小便……

她隻是要求大家保持廁所衛生罷了。

終於在晚飯前,秦宇新團隊將兩間宿舍建得七七八八。

雖說還有些細節處沒有完工,但能讓大家在遮風保暖的屋子裏好好休息一夜。

周士允團隊的工作進度就不那麼順利了。

原因無它。可是,李楨並沒有這樣做。

再想想,剛才李楨跟她聊天的時候,句句不離“阿蘭”二字。

這……

王雪照咬住下唇。

李楨笑了,“那太好了!幸好你還沒有喜歡上我,那麼我退出對你的追求,你……你應該也不會生氣吧?”

王雪照盯著李楨看了半天,問道:“你又喜歡上別人了?”

李楨臉紅了。

好半天,他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王雪照很想問他:你是不是喜歡上阿蘭了。

但這後果過於驚悚,她沒敢開口。

李楨自己老實交代了,“王雪照,我、我好像喜歡上你妹妹了。”

王雪照: !!!先在彌漫在眾人心頭的恐懼、壓抑瞬間消失。

氣氛一下子就變得輕鬆愉悅起來。

宋成粵不得不點了幾個笑得最厲害的人的名字,才能勉強維持住紀律。

王雪照也忍俊不禁。

她站在一旁,先是閉上了眼睛。

眼睛一閉,王雪照其他的感官就開始發揮作用。

她先是聞到了濃濃的柴油氣味兒——這是知青們手裏拿著的火把,散發出來的味道。

但她也聞到了濃重的土腥氣——這是水浸泡著土壤發出的氣息。

除去嗅覺,閉上雙眼的王雪照,還感受到撲麵而來的凜冽微風——所以這個地下城並不是完全封閉的!一定是哪兒哪兒還有出入口,才會有這樣的對流!

以及,閉上眼睛的王雪照,確實聽到了一些隱約的聲響!

王雪照睜開眼睛看了看,又重新閉上眼睛仔細聽——大約是因為進入地下城的知青們太多了,幹擾了她的聽力,她聽到更多的是知青們不甚整齊的腳步聲、他們小小聲說話的聲音,個別人咳嗽的聲音……

還以比較低頻的,類似於詠唱、或者呻|吟的聲音!

王雪照再次睜開眼睛,片刻,她又闔上,繼續仔細聆聽。

這一次,因為過於注意力集中……

王雪照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風聲。

是的,是風聲。這時,周士允又舉高了他的另一隻手——他手裏抓著個包袱,裏頭放著三個飯盒,正是早上王雪照為了陪姚若男看婦科,特意找理由打發他去逛街買吃的。

看得出來,三個飯盒都沉甸甸的,肯定裝滿了食物。

“你幹啥了?吃的買了回來,怎麼這錢還變多了?”王雪照問道。

周士允得意地說了起來:

上午他去逛街的時候,遇上了一個穿紅衣的中老年婦女。

紅衣婦女問他,知不知道哪兒有土豆賣。

周士允心想,土豆麼,那集市不到處都是嗎?

他好心給人指了路。

可紅衣婦女說,她腿疼得很,走不動路了,問周士允能不能幫她買點兒土豆。

周士允一口應下,甚至還很好心地把腿疼的紅衣婦女扶到一旁、讓她坐下,又問她需要多少土豆。

紅衣婦女買摸出三塊錢遞給周士允,指著不遠處一個穿花襯衣的婦女,說道:“我就看上了她的土豆,小夥子,你幫我去她那兒買土豆,成嗎?”

“她那兒的土豆一角錢一斤,你幫我買三十斤……呐,這是三塊錢,你拿著!” 紅衣婦女說道。

聽到這兒,王雪照覺得不太對勁,“土豆一角錢一斤?”

什麼天價土豆要一角錢一斤?!

要是土豆能賣上這個價,那王雪照回去以後就要向建設兵團打報告,立馬搶種土豆了!

等等,那周士允手裏的錢,是怎麼來的?

難道說,他倒賣土豆了?

王雪照皺起了眉頭。

這下子,連姚若男也覺得不太對了,急忙質問周士允,“你個大傻子!你、你該不會是……”

周士允這才繼續說了起來:

當時他也覺得這土豆的價格不太對,就對紅衣婦女說道:“大嬸,你是不是上當受騙了啊?土豆很便宜的,趕早市、最新鮮的土豆,才敢賣六分錢一斤。平時都賣五分,如果你買得多,四分錢也行。要是收市的時候再去買,有可能買到三分錢一斤的!”

“要是你上我們農場去買,最最最最好的土豆,一千斤起,我們能賣到一分七!”

“那個人居然賣給你一角錢一斤?她是個騙子吧!”

紅衣婦女沉默了一會兒,一會兒說那花衣婦女很可憐、一會兒又說她已經和花衣婦女說好了必須得上她家去買……還央求周士允幫她的忙,隻需要拿著她的錢、交給花衣婦女,再從花衣婦女那兒把土豆拎過來就行……

紅衣婦女甚至還急得哭了起來。

沒辦法,周士允隻好答應了她。

聽到這兒,王雪照和姚若男都覺得不對,急得不行,

“你真這麼幹了啊?這倆女的怎麼感覺是要給你下套呢?”

“周士允,你沒上當吧?”

周士允狡黠一笑,狹長的丹眼皮裏透出了得意的表情,“我才不會上當呢!”

原來,周士允苦勸紅衣婦女,可這紅衣婦女就是不聽。

在勸她的時候,周士允已經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了。

他看到不遠處有穿著公安製服的警察正在巡邏!

而且紅衣婦女因為一直在哀求他,所以周圍還圍了不少吃瓜群眾過來……

於是周士允再次大聲問紅衣婦女,“大嬸,你是說,你要我幫你的忙,去找那個穿花衣服的女人買土豆,對嗎?”

紅衣婦女拚命點頭。

周士允又問,“那個穿花衣服的女的,她賣的土豆……是一角錢一斤的,對嗎?”

紅衣婦女再次拚命點頭。

“你想找她買三塊錢、一共三十斤的土豆,對嗎?”周士允再次大聲問道。

紅衣婦女都有點兒不耐煩了,“你能快點兒嗎?”

周士允歎氣,從紅衣婦女手裏接過了錢,“那好吧!”

紅衣婦女麵色一喜。

周圍的群眾都勸她,

“你瘋了!什麼金土豆要一角錢一斤?”

“一角錢!一角錢你都能買一斤米了!還買土豆幹啥?”

“收市的時候來,有時能撿著漏,三分錢一斤也能買啥!”

“大嬸,我的土豆賣給你吧,四分錢一斤……不過我這兒隻有四五斤的樣子,你要嗎?”

讓周士允沒想到的是,這個紅衣婦女居然衝著群眾大罵了起來,“錢是我的,我愛找誰買找買誰!你們管得著嗎?”

聽到這兒,王雪照和姚若男被嚇一跳!

王雪照瞪著周士允,喃喃說道:“你該不是遇上了仙人跳吧?”

“啥叫仙人跳?”周士允愣愣地問道。

王雪照:……

啊,是了。

現在這個時代還沒有仙人跳的說法!

姚若男快急死了,“周士允!你手上的這些錢……該不會就是、就是……”

周士允咧嘴一笑,說道:“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

大約是因為此刻外頭的風不大,地下城裏的風聲也是柔和的呼呼作響。

但風聲還真會發生改變。

很快,柔和的呼呼響,漸漸變成比較尖銳的呼嘯聲……

可知青們的腳步聲完全將風聲給掩蓋住。

所以大家根本不在意,繼續舉著火把緩步向前進。

王雪照睜開了眼睛。

她閉眼至少三分鍾以上,這會兒再睜開,眼睛已經完全習慣了地下城裏的漆黑一片。

所以大家手持火把,落在王雪照眼裏,根本就是將整個地下城給照得亮如白晝!

——知青們的隊伍很長,又因為小心謹慎而走得極慢。

至少在知青們的火把照耀之下,王雪照將地下城的結構看得清清楚楚。

隻見一片台階朝下蜿蜒而去,而頂上的天花板是平坦的,看得出是人工修葺而成。

天花板並不是非常完整的一片平坦,大約也是地麵其他屋子的地板,所以能看出先民們搭造的橫梁什麼的。

天哪!

這可真是個浩大的工程!

知青們的長隊,已經進入地下城約三分之二的長度。

大家沿著台階蜿蜒而下……

想來,先民們在建造這個地下城時,可能隻是很單純的讓它成為一個儲水、取水之地,並沒有把想它當成逃避戰亂的地方。

於是當知青們的隊伍全部進入地下城以後,大家高舉著的火把,幾乎將這麵積大約在四五百平方米左右的地下城,給照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也看得出來,這地方完全沒有水,幹幹爽爽的。

薑幗英問周士允,“你不是聽到了女人的哭聲嗎?”

周士允又羞又惱,吼她了一句,“當時我確實聽到了!”

薑幗英撅著嘴兒說道:“我、我不是在懷疑你!我隻是想問你,為什麼我沒聽嗎?”

周士允道:“可能男人太多了,女鬼害怕吧!”

王雪照喊了一聲,“安靜!大家安靜!”

由於地下城空間相對封閉,王雪照距離知青們的隊末大約有十來米之遠。

知青們聽到了,連忙向前傳話,“安靜!王雪照讓大家安靜。”

大約一分鍾後,大家徹底安靜了下來。

隱隱約約地嗚咽聲縈繞在大家身邊,隨之而來的,是大家舉在手裏的火把開始忽明忽現。

薑幗英覺得沒啥大不了,嘁了一聲,“就這?這不就是有點兒小風小浪的……”

話音未落——

那低沉的風聲突然一個急轉彎,開始變得尖銳!

與此同時,薑幗英手裏的火把突然熄滅了!

“媽呀!”薑幗英被嚇一跳,大叫了一聲。

和薑幗英站在一塊兒的幾個知青,手裏的火把同時熄滅!

大家被嚇壞了,下意識想逃……

周士允一把抓住薑幗英,阻止她逃走,又吼道:“宋成粵和王雪照沒讓我們離開!我們不能跑!”

宋成粵拚命維持秩序!

“大家不要驚慌!站在原地不要動!千成別跑……避免造成踩踏事件!已經離位的同誌們,不要害怕,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去!”

王雪照也在大聲喊道:“大家不要害怕!這是風聲!是風聲!”

排在隊伍末尾的知青們聽了,趕緊把話傳到了前排。

果然!

她就知道。聽到這兒,王雪照就不想聽了。

其他的知青們卻紛紛指責唐夢,

“你也會說,紡織廠裏的技術工種,工資才高!咱們這兒是農場,有個幾把的技術……都特麼都是靠扛鋤頭賣力氣的苦力!大姐,算我求求你了,你趕緊去打聽清楚,到底哪家農場能給工人開出六七十塊錢工資?隻要你能說出來,我王大發就是擠破腦袋、我也要死在這些農場裏!”

“就是就是,在農場當工人,她還想要六七十塊錢的工資?真是笑掉大牙!”

“唐夢,你一天到晚嫌三嫌四的,嫌你男人不掙錢,把人逼上了犯罪的道理……你怎麼不自己掙錢呢?不是婦女能頂半邊天麼?但凡你工作過一天,你就知道這錢哪是那麼容易賺的!”

“唐夢,你是不是想逼死潘軍啊?”

“娶了你種喪門星,潘軍可真是倒黴……唐夢,以後你也別想好!你男人這種情況啊,被開除都是組織優待潘軍了,正常說來潘軍是要去坐牢的……要是潘軍貪汙嚴重的話,甚至有可能會被拉去打靶!他這一輩子啊,全都毀在你手裏了。”

唐夢愣了好久,才顫顫巍巍地說道:“真、真的?農場工人……的工資這麼低?那你們平時吃什麼啊?怎麼養老婆孩子?”

眾人說道:“你開什麼玩笑! 我們工資這麼低,誰敢和沒有工作的人結婚成家啊?總得是雙職工吧?所以潘軍對你是真的好,他不嫌你沒工作,還舍不得讓你跟著他來農場吃苦,才讓你呆在城裏他媽家!可你呢,一而再、再而三的逼他……唐夢,你真是心狠手辣啊!”

唐夢尖叫,“沒有!不是我!我、我……”

她轉頭朝著高台跑去,“潘軍!潘軍!我是真不知道你一個月工資隻有二十多!你為什麼不早點兒告訴我啊?”

潘軍一聲不吭,似是心灰意冷,又是萬念俱灰。

倒是其他人指責唐夢,“人家沒跟你說嗎?人家一早說了!你還不信呢!你這種人我見多了,就算你這會兒相信了,回頭你表姐一說她工資六十,你又會說潘軍至少也六十,是因為他藏錢了……”

唐夢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的。

而這時,王雪照終於帶領著小夥伴們艱難地突破重重人群,走出了包圍圈。

姚若男還沉浸在剛才的劇情之中,嘟嚷道:“這個唐夢好神經啊!我看該改造的人應該是她……”

王雪照遠遠地看到譚司令的警衛員正朝著她們一眾招手,打斷了姚若男的話,帶著大家朝著農場外圍走去。

不過,並不是譚司令他們要走了,而是譚司令把461農場負責人張靖喊了過來,又喊了王雪照過來談話。

張靖也是知青,比王雪照高兩屆,之前去109農場參觀過,對地下供水係統和地表的堰塞湖驚為天人。

他主要是想趁著譚司令在,想“綁架”王雪照,賴著讓她幫461農場挖堰塞湖。

王雪照一口應下,“沒問題!回頭等秦宇新空下來,這事兒你找他!”

“不過呢,我醜話也要講前頭……咱們109農場也是一天也離不天秦宇新的,想讓他從109那邊抽身出來,不代表他就不管109了,而是他得在完成109的工作之餘,再來你們461幫忙。”

“所以你們461可得給他也記工分!而且必須是上滿分工,否則呢我就不能同意借人給你們!當然了,其實你們也可以去我們農場考察,然後再回來自己折騰也行。”王雪照說道。

秦宇新一聽,出差還能領兩分工?

他瞬間笑得見牙不見眼,然後又拚命忍住。

張靖連連點頭,“沒問題!這是應該的!”

說著,張靖又看向譚司令,“司令,這樣是可以的吧?”

譚司令朝著461農場裏頭喧嘩吵鬧的現場,直皺眉,“我隻管你們的口糧,又管不著你們的工資!”

王雪照和張靖對視了一眼,沒也再多說。

後來,王雪照找個了機會問譚司令,“……司令,平縣地質局為啥缺糧啊?”

譚司令一聽就皺眉,雙手反插腰後,“蠢唄!”

“如今已經是枯水期啦,咱們兵團不得天天給大夥兒送水嗎?”

“地質局新調來一個領導,覺得水很珍貴、口糧也很珍貴,再加上他可能覺得咱們這兒氣候幹燥……他就讓人把水和口糧存在一個倉庫裏!”

“他們單位的人,天天進出倉庫取水……那些水潑灑得滿地都是!”

“然後……他們的口糧就發黴了!”

王雪照扶額。

譚司令越說越生氣,“據說當時就有職工提出了口糧好像發黴了的問題……”

“那貨還說,是我們兵團囤糧囤久了的緣故!”

“到了最後,糧食都長毛了,他們才知道捅了婁子!”

“然後呢,他們又不敢說這事兒,就私底下到處找糧……今天被批鬥的這個潘軍,零零碎碎地偷走農場近三千斤糧食……其實他沒掙多少,也就二三十塊錢,但這種行為很惡劣!”

“踏馬的,如果他是老子手下的兵,老子早讓他去見馬克思了!可念及他還年輕,孩子又小……算了放他一馬,批鬥完了以後把他調走!”譚司令煩躁地說道。

其實王雪照還想再問問,平縣地質局的那位新來的領導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可見譚司令心情很不好的樣子,估計那人的下場也好不到哪兒去。

王雪照也就沒再追問。

接下來,大家休整一番,再次上了車,朝著衛星城而去。

按照譚司令的計劃,大家會在衛星城住上一天——5月25日是星期天,也是科研大佬們唯一能休息的一天。

至於王雪照她們是5月24日晚上,等科研大佬們下了夜班兒以後再演講,還是在5月25日的上午、下午還是晚上再演講,那得看他們什麼時候有空。

在抵達衛星城之前,大兵們跑過來,向王雪照等人宣講紀律。

總之就是眼睛不要亂瞟,不要鬼鬼祟祟的……

但也不要到處亂走亂逛,也別問不該問的問題。

在進入衛星城之前,王雪照和大家都挺緊張的。

到了以後——

嗯?

這裏就是……號稱科研前沿地的衛星城?

怎麼這麼荒涼?

李楨說道:“我從來都沒見過像阿蘭這樣的姑娘,她漂亮,還特別勇敢!她聰明透頂,她見多識廣,她小小年紀卻什麼都懂,還很有領導力……”

“王雪照,以前我對你心存好感,是建立在很膚淺的外表上,我、我在還不了解你的時候,就因為你的漂亮……”

“這些天,我已經想得很清楚,這是我的不對,我給你造成了困擾,非常抱歉!”

“如果你對我有什麼意見,或者需要我做出什麼樣的補償,你隻管提!”李楨說道。

王雪照猶豫片刻,問他,“那你和宋漫……”

李楨搖搖頭,“我和宋漫太熟了,不可能的。”

“在我心裏,她是我兄弟。在她心裏,我是她姐妹……”

“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已經熟悉到失去了性別認知。”

“我和宋漫早就已經處成了親人。”

“當然了,如果我和她結了婚,以後也會是感情很好的家人……”

“可我這麼一直折騰,不就是……想找到靈魂愛人麼!”說到這兒,李楨的臉又紅了。

王雪照扶額,心想你的眼光可真不錯。

先是看上我這個根本不可能喜歡你的人,然後又看上根本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陳與舟……

想了想,王雪照告訴李楨,“李楨,在我這裏,你隻是一個很好的……兵團戰士,我對你沒有其他的意思。”

“那些道歉的話,以後不要再對我說了。”

“如果你堅持想要繼續道歉,那才會對我造成困擾,你明白了嗎?”

李楨鬆了口氣,連連點頭。

王雪照繼續說道:“再就是,你對阿蘭的感情,我是不認可的。”

李楨呆住。又見有人賣自己做的手工布鞋,價格遠比之前大家去祁縣趕大集的時候更便宜……

於是王姚二人各買了兩雙,還喊了周士允過來試鞋,也湊錢給他買了兩雙,當作是他陪她們跑一趟的謝禮。

最後王雪照還買了一大紮的發圈,二十粒木製的扣子,三四個用彩繩編織成的繩袋,一塊用各種小碎布拚成的坐墊套子……

姚若男也買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周士允視錢如命,啥也不肯買,有王姚二人送給他的鞋墊和鞋就夠了。

最後,王雪照和姚若男看不過眼,還是給他又買了兩身衣服——老鄉自己織的土棉布、自己縫紉的灰色麻布半短褲和褂子。將來夏天的時候穿,涼快。不好的地方就是,這褲子的樣式是老式的,要在褲頭上穿根繩子才能係上的那種。

周士允很高興,抱著這兩身短打笑眯了眼,“太好了太好了!到時候我幹活的時候就穿這個,出門做客的時候再穿我從老家帶來的白襯衣!多謝二位姐姐了!”

王雪照很無奈,“那請問你什麼時候出去做客呢?”

周士允一臉的理所應當,“年底的時候被評為勞動標兵,出去巡回演講的時候啊!”

姚若男暗笑,王雪照扶額。

果然,就像王雪照預料的那樣。

回程並不是太順利。

先前胡大牛的勸導讓大家都有心理陰影,所以非軍車不坐。

這導致三人繞了一大圈,花了三天的功夫跑完三個兵團轄區,最終才回到了109知青農場。

回來以後,隻有周士允還活蹦亂跳的,還有精力到處顯擺自己的新衣、新鞋……

當然了,農場裏大多數知青都出去逛了一圈兒。

——去年沒去過祁縣的,這次要圓夢,非去趟祁縣不可。

去年已經去過祁縣的,這次去平縣趕集。

還有些狠人,去完祁縣覺得時間還來得及,又去了一趟平縣……

這些人就和王雪照和姚若男一樣,感覺人都已經被顛簸的軍車給搖散了架,躺床上休養也會覺得好像在大海裏浮浮沉沉,腦子暈得不行。

不管怎麼樣,王雪照也總算回來了。

她休息了兩天,終於覺得精神好些了,然後開始投入工作。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現在已經慢慢進步農閑時間了。

但依著王雪照的秉性,當然停不下來。

——首先,農場的建設工作可不能停。

王雪照要求加深、加寬人工河道的修葺,堰塞湖也需要挖得更深一點。而且她還學習到地下供水係統的陰陽池,決定嚐試建造一個地表的陰池,看看明年能不能讓堰塞湖在地表多停留一段時間。

從去年冬天開始,王雪照就在溫棚裏種植了一些樹苗,長勢還不錯;今年春天的時候,她讓大家把這批樹苗種到了堰塞湖與河道旁。現在是枯水期,但樹苗是需要水的,現在知青們有相當一部分的勞動力,都花用在推著獨輪車去地下城取水、再拉到湖邊河邊去澆樹上。

為此,王雪照剛剛才向建設兵團打了報告,希望能添上兩頭毛驢。

再就是農場裏還有著各種的種植、養殖任務。

地下城同時也變成了地下農場,從裏頭收獲的冰草、韭菜等蔬菜,足夠讓知青們每隔三四天就吃上一頓新鮮蔬菜;

溫棚呢,大家沒動。

但大家想辦法利用倉庫裏的材料,自個兒整了個簡易的大棚——畢竟現在天氣漸熱,光照又猛,溫棚不需要考慮到保溫和采光的問題,隻需要解決灌溉問題、以及地表水分易蒸發的問題就好。

於是大家拿出了柴火,將之當成柵欄,釘在地上圍一圈兒,不需要太高,留出足夠讓雞毛菜、小白菜生長的高度就好,然後在上麵鋪幹草。

每隔一天澆一次水,澆水的時候把用靶子將幹草扒開,澆完水以後再把幹草蓋上去……

是的,勞動量是巨大的。

可回報也大。

雞毛菜、小白菜竟然很頑強地長了出來!

隻要有成就感,那麼即使付出過度的勞動……

也會因為看到了生機勃勃的綠意,而感到欣慰、開心。

養殖呢,農場裏的小豬已經長得半大;

母雞下蛋已經很穩定,一百三十多隻雞,基本上一天能撿到六七十個蛋。

春天的時候,大家將麥苗種進地裏時,又有不少小動物來噬食綠幽幽的麥苗。

王雪照要求大家把沙漠兔養起來——沙漠兔不怎麼挑食、繁殖能力還特別強。之前大家也沒抓多少,大約隻有四五隻的樣子,而且還分不出公母。

如今才過了兩個多月,三隻兔子的腹部已經高高隆起……

於是大家又給野兔搭了個不大的棚子,每天給它們喂點兒水、冰草,廚餘垃圾什麼的,就前幾天,母兔居然產崽了!

急得大家趕緊臨時抱佛腳,跑去圖書館查看要怎麼護理產後野兔……

——其次,溫政委希望王雪照不光光隻帶動109知青農場進步,更希望她所領導的109知青農場能夠帶動其他的勞動集體共同進步。

所以其他的集體紛紛給王雪照發函,希望她能過去,給大家做做彙報,說明一下109知青農場的經營情況,好讓大家學習學習。

王雪照不耐煩去,就把秦宇新和宋成粵推出去,讓他倆輪流去外麵做報告。

——再者,109知青農場也接二連三地迎來了各個前來參觀、考察的集體。

大家都來參觀堰塞湖遺址,

參觀被修複好的千年地下供水係統,

參觀溫棚,

王雪照認真說道:“你想尋找靈魂愛人的本意並沒有錯,勇敢追愛也沒有錯,發現了錯誤及時糾正,並且向我坦白及道歉……這都沒有錯。”

李楨急道:“那、那你為什麼不認可?”

王雪照答道:“因為我和阿蘭是姐妹,我不知道阿蘭知不知道你的心思,也不知道她會怎麼想……”

“但你追求過我,又去追求我妹妹,我沒辦法接受。”

“李楨,你必須要共情——假設你和你哥哥的感情特別好,有個姑娘先向你表白、後來又向你哥哥表白,你會毫無芥蒂地恭喜他們嗎?”

“大家都是獨立的個體,性格脾氣各有不同,遭遇相同的處境時,會做出不同的決定。”

“以上我舉的例子,或許你可以衷心祝福他們,但我不可以。”

“阿蘭是我妹妹,她也是獨立的個體,我不會幹涉她的想法。”

“隻能說,我會尊重她所有的決定。”王雪照說道。

李楨陷入怔忡。

王雪照心想:我甘當惡人“拆散”你倆,陳與舟,我隻能幫你幫到這兒了。

李楨無比失望,“王雪照……”

王雪照,“李楨,我希望你能保有剛才的風度,尊重並且理解我的態度與決定。”說完,她匆匆離開。

李楨看著王雪照的背影,一臉的難過,但也沒再糾纏。

正好這時,穿著藏裙的陳與舟飛奔著從遠處跑來,激動且開心地喊著王雪照,“昭昭!”

很快他就跑到了王雪照跟前。

卻突然愣住。

因為他看到了王雪照麵上……那不太高興的表情。

他又看看,然後發現李楨失魂落魄地站在不遠處???

陳與舟心裏咯噔一下。

他瞪視著李楨,露出憎惡的表情——他就這麼走開了一小會兒,這家夥又來騷擾昭昭了?

李楨也看到了阿蘭。

他看到阿蘭快活地朝著王雪照跑去。

他們沒有合適的建築材料。

廢墟裏隨處可見的斷壁殘垣,對於王雪照團隊和秦宇新團隊來說,取材方便,雖然笨重了點,但搬運起來也不是難事兒。

周士允團隊就沒有這個便利條件了,因為河穀遠離廢墟。

但周士允也是個狠人,他硬是讓團隊夥伴們以搬抬的方式,運送了一批泥石牆體過去。

隻是,他們一刻不停地做工……

直到天黑,宿舍也沒有搭建好。

倒是過來這邊吃晚飯的時候,見秦宇新團隊的人都跑去王雪照她們新建的旱廁那兒上廁所……

他們也跑去上廁所。

張春明不幹了。

之前周士允怎麼辱罵他們的,張春明記得清清楚楚。

這會兒見周士允招呼也不打一個就大搖大擺地跑來上廁所……

張春明直接吼了起來,“周士允你們不是最了不起麼?一天到晚看不起女同誌,嫌她們力氣小,那你們是怎麼好意思來上廁所的?”

“我告訴你!這廁所就是我們王雪照帶著女同誌們建的!”

“男廁所也是她們建的!”

“你這麼有本事你別上廁所啊!”

張春明的表弟董建國也幫腔,“就是就是!”

“我們王雪照領著女知青們建廁所,造福整個團隊!”

“你們呢,你們不是團隊體最厲害的?你們今天幹了些啥?是對咱們這個大集體有幫助的嗎?”

張春明的發小李誡不甘示弱,“周士允你不是最怕別人占你們便宜麼?”

“劉慧把她和她兒子的換洗衣裳扔給我們,說讓我們這些女同誌幫她們洗,還說我們是女性,遲早要結婚要嫁人,要侍候婆婆和丈夫的,現在是她給我們機會,讓我們先學一學要怎麼當好兒媳和妻子……所以我們必須要按她說的辦,誰不同意,誰就不識好歹!”

“她還說她愛人是市長,我們要是不聽她的,那我們整一個農場誰也別想好……”

劉慧老臉通紅,嘀嘀咕咕地說道:“我是在跟你們開玩呢!這些人也真是的,怎麼就當真了呢?”

秦宇新也將昨晚他寫好、又被王雪照修改過的案情介紹書拿了出來,遞給李公安。

劉慧不知道那份案情介紹書上寫了什麼,急得不得了,拚命地湊了個腦袋想過來看——

卻被其中一個公安給瞪了一眼。

劉慧蔫巴了。

第 149 章 第 149 章

這時,劉慧突然看到王雪照站在一旁。

劉慧一下子就激動了,衝過來想要一把揪住王雪照的衣領子,然後破口大罵——

談露和暢暢一愣,齊齊動了手。

雖然沒有商量,可二人很有默契的分工合作,

談露一把將女兒拉到了自己身後;

暢暢一把推開了劉慧!

暢暢今年十五歲,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她個子不高隻有一米五,但她為了養活妹妹們,長年幹重體力活,手上的力氣可不小。

女知青們擠在中間,男知青們擠在外圍。

宋成粵拿出之前已經列好的名單,一邊點名、一邊登記。

之前有過強烈組隊意向的二十五人,依舊希望加入隊伍。

但也還有四五個人,在觀望了今天白天王雪照安排大家修廁所、建宿舍房之後,也同意加入。

但王雪照這一組也並不是十分順利的。

在“誰當正組長”的這個問題上,大家發生了不小的爭執。

女知青希望王雪照當組長,男知青希望宋成粵當組長。

宋成粵本人是推舉王雪照當組長的。

後頭加入的男知青們大多不樂意,“我們都知道雪照人很好,可萬一組織安排開會,各組長要為自己的隊伍爭取利益什麼的……”

“周士允那麼強勢,雪照一個女孩子,個頭小不說,還比我們都年輕,她怎麼可能爭得過?”

宋成粵反問他們,“那你們為什麼覺得,我就能爭得過周士允?”

眾人:……

薑幗英道:“剛才周士允過來拉攏雪照,你沒見雪照是怎麼拒絕他的?我就問你們吧,如果周士允拉攏的是你們,你們敢不敢像雪照這麼大大方方的拒絕?”

“再一個,你們嫌雪照年紀小……”

“那你們年紀大,你們怎麼不認得戈壁灘上的植物?你們怎麼不會建廁所和洗澡房啊?”

“雪照年紀小,為什麼完全不歡迎女同誌的周士允還想邀請她加入他的隊伍呢?”

眾人全都羞愧地低下了頭。

是的,他們可不敢像王雪照那樣,直接拒絕周士允。

人人都怕周士允事後報複。

結果王雪照當麵拒絕了,人周士允也沒動怒。

他們在知識、見識方麵也確實不如王雪照。

王雪照笑道:“小夥伴們,我的確不怕周士允,我不僅會維護我們小團隊的利益,也會維護大團體的利益。”

“不過,支持我為大家爭取利益的,是大家的信任與支持。”

“我不會辜負大家的信任。”

“將來我們所有的成就,也不會我個人的功勞,那是屬於大家共同的榮譽。”

眾人麵麵相覷。王雪照心道:你家李楨也喜歡阿蘭那樣兒的。

不過她麵上沒顯,笑眯眯地說道:“別說你喜歡阿蘭那樣的,我也喜歡……”說到這兒,王雪照麵上一紅。

宋漫連連點頭,“是啊是啊!你看看阿蘭的衣品啊……花衣裳配花褲子,頭上還要包個花圍巾,辮梢上還要綁上大紅花……得虧她那張臉長得美,才能壓住那亂七八糟的搭配!”

說到這兒,宋漫笑得直不起腰來,“我也早該想到了!明明你的衣著打扮都挺好,阿蘭卻從頭到尾都是村姑打扮!如果你倆真是親姐妹,你倆的審美沒理由差這麼多的!”

“不過,拋開阿蘭長得美這個優點不說,阿蘭真的很好……她力氣大,大到像個男的,她還大大方方的,一點兒也不像你們農場那個魯娟……”

宋漫一口氣說了王雪照七八個優點,這才停了下來,“可惜不知道她轉到了哪個農場去,要是知道了,以後我還能去找她玩兒!”

王雪照笑笑,問宋漫,“你好長時間沒去我們那兒了,忙啥呢?”

宋漫歎氣,“我倒是想——”

她似乎想解釋,猶豫片刻又道:“我還是不說了吧!反正就是工作太忙了。”

“而且去你們那兒一趟其實也挺遠的,得攢假期——呐,來四小時去四小時,這來回就得八小時,也就是說,去你們那兒玩一天,至少得攢兩天假,上623建設兵團去借住一宿才行……”

“我今年得多攢點兒假期,想回老家探親去。”

王雪照表示理解,又道:“你還不知道吧?冬天的時候我們找到了廢墟下的地下城,那兒有個供水係統。我們嚐試著修複了一下,把它給恢複了……”

宋漫一聽,眼睛亮晶晶的,“古城喀昆布力的地下城?”

“我的天哪!王雪照!你說的是真的嗎?地下城裏有什麼?”

“有金銀財寶嗎?還是說,有個美麗姑娘的幹屍?呃……還是說,有迷宮?”

“啊,我想去看看!”

王雪照抿嘴笑了,“不好意思,你想看的全都沒有!”

宋漫愕然。

王雪照道:“之前地下城還沒有被修複的時候,確實很像迷宮,當時我們進洞去探險的時候,還差點兒發生了意外。”

她把當時文濤掉入進水口的事兒說了。

聽得宋漫心驚膽戰。

去年的時候,宋漫還常去知青農場玩兒,認識文濤。

這種冒險的事,落在她熟悉的人身上……

又多了一份緊張與刺激。

不過,雖說確定了咯昆布力地下城裏沒有迷宮、沒有女屍也沒有金銀財寶……

但宋漫的好奇心顯然已經被王雪照所說的:千年前的供水係統、陰陽池、地下農場什麼的給吸引住。

急得她抓耳撓腮,恨不得現在就去見識見識!

“王雪照,你們什麼時候回去?你們回去的時候,我搭你們順風車一塊兒去唄,我、我一定要去看看這麼偉大的發明!天哪,一千多年前的供水係統,到了現在依舊還能用……想想都覺得很帶感!我一定要去看看!”宋漫堅定地說道。

王雪照含笑點頭,說了一下她來衛星城的時間、行動安排。

宋漫一聽,想了想,小小聲說道:“這樣吧,你們閑著也是閑著,一會兒我先帶你們參觀一下衛星城……”

“明天是星期五,我把你介紹給金教授的夫人文女士。”

宋漫咬著王雪照的耳朵說道:“你好好跟她說說你們農場的情況,特別是剛你說的那個地下城,然後你邀請她去你們那兒做客……這樣我也能跟著去了!這樣最好,不用花費我的假期。”

“你不知道,文女士的犧牲特別大,她是搞音樂的,可現在……說白了,在這兒就是沒有她的用武之地。她和金教授的感情又特別好,留在這兒就是為了照顧金教授……”

“如果文女士能對你們農場、對那個千年前的地下供水係統感興趣的話……就算你們的演講沒有成功,可他們去了你們那兒參觀,豈不是又給了你們一個機會?”宋漫悄悄說道。

王雪照連連點頭,“那就拜托你了!”

宋漫一笑,“走!我先帶你們去逛逛。”

衛星城之所以被稱之為“城”,它當然不隻是因為那幾幢可憐巴巴的小樓。

宋漫告訴王雪照,衛星城百分之九十的建築,都在地下。

既是為了防止保密工作,也是為了躲在地底可避免幹燥的氣候、陽光的猛曬。

不過,衛星城裏占地麵積最大的,當屬製造車間,大約占了三分之二的空間。

宋漫帶著王雪照一眾參觀了製造車間的外圍——這裏是允許對訪客參觀的。

但隻能遠距離地站在空中走廊上看著佇立在不遠處的巨大航空飛行器的外殼……

並不能走得太近。

由於研究領域的不同,王雪照從來也沒有這麼近距離的觀看過航空火箭。

哪怕在她麵前的,隻是一截空殼。

她站在空中走廊上,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幾乎疑心自己來到了科幻世界。

——巨大的火箭外殼佇立在巨大空曠的半地下,火箭頭探出地麵數十米之高!

王雪照她們坐著重卡進入衛星城時,確實有看到一個白色的突起。

但當時大家都以為是某個建築的頂棚。

直到現在大家才知道,原來這就是火箭!

它的頭頂略微突出地麵,然而它的身體有近九成的高度,是藏匿在地下的。

那麼,這麼龐大的東西要如何發射?

它這麼大,自重應該不得了。

想把它弄到地麵去,估計都得老費勁兒了。

宋漫帶著大家去了長廊旁一間大約四五十平方米的展覽間,這裏掛著不少照片,居中位置還有個沙盤模型。

宋漫告訴大家,如果想剛才那個笨重的大家夥推出地麵的話,要怎麼做。

其實也就是——地麵建有軌道,不遠處有個大陡坡、陡坡的盡頭有個大門。

如果要發射火箭,大門會緩緩打開,然後使用機器的推拉,將這個大家夥順著軌道慢慢推出去。

再仔細看,可以看到不遠處確實有個大門。

知青們歎為觀止。

王雪照則熱淚盈眶。

她去過後世,見過繁華,自己還是搞科研的,才能體會到這樣的反差……

一個名叫張繼偉的男知青率先說道:“王雪照,我向你道歉吧!我不應該因為你是女同誌,就看輕你的領導力。我,代表我自己……我同意王雪照同誌擔任我們組的組長!”

其他人紛紛響應該:他繼續說下去。

當時他拿著紅衣婦女遞過來的三塊錢,拔腿就朝著那幾個正在巡邏的公安跑去!

他快速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又指著見勢不妙已經溜之大吉的花衣婦女,對公安說:“就她!她就是投機倒把分子!”

於是公安們把那個花衣婦女給抓了起來!

連著那個受害者紅衣婦女也一塊兒被請到了派出所去。

當然了,周士允和其他幾個目睹事情經過的群眾,也跟著去了派出所。

周士允還上交了紅衣婦女給他的那三塊錢。

王雪照和姚若男這才齊齊鬆了口氣。

王雪照又指著這會兒被周士允攥在手心的錢鈔,問道:“這些錢哪來的?”

周士允笑著告訴她倆:

當時他和幾個作證的群眾一塊兒去了派出所,說完事情的經過,把錢交上去了,公安讓大家留了一下聯係方式……

周士允就和這幾個作證的群眾一塊兒從派出所出來了。

同行的一位大叔叫住了他,問道:“小夥子,剛你說的……你們農場的土豆,一千斤起售,一分七,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周士允愣住。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又遇上了騙子。

他打量了下這位大叔,見他衣著體麵,這才放下了心。

周士允想起了去年王雪照帶著他們去縣城找那些國營事業單位推銷蔬菜的時候,有談過各種蔬菜的價格,也知道單位與單位之間交易,是需要開購銷合同的。

於是周士允對大叔說道:“大叔,我們農場的土豆不零售!而且我們農場離這兒遠著呢!您要是想買土豆,就在這兒買就行了,隻要價格不離譜,問題都不大。”

沒曾想,大叔問周士允,“小同誌,你是哪個農場的?”

這個麼,周士允也沒什麼需要藏著掖著的。

畢竟剛才在派出所的時候,他都已經寫了工作單位了。

周士允就告訴了大叔。

然後這位大叔就更加高興了,“小同誌!原來咱們還是鄰居啊!”

大叔簡單地介紹了一下他的情況:

他姓鄭,是這兒的本地人。唐夢氣極了,“要你管?!你又不是招待所的!你又不是我男人……我在婆家受欺負,怎麼到了外頭還要被欺負?”

潘軍怒喝,“唐夢,我看你一定是很想又道歉、又賠錢,再進局子裏被關上幾天了,對不對?”

唐夢呆了一呆,屈辱地閉上了嘴。

但麵上的表情卻顯示出,她並不是真心想道歉的。

隻是被逼而已。

王雪照先問周士允,“你接受她的道歉了嗎?”

其實周士允是不滿意唐夢的道歉態度的。

但他看了潘軍一眼,不想鬧太僵,就點了點頭。

王雪照對唐夢說道:“唐夢,現在你可以開始向我道歉了。”

唐夢被氣得直跺腳,“都是你害的!你還想讓我給你道歉!”

王雪照,“你也可以選擇不道歉!”

唐夢被噎住。

她人在派出所,還能不道歉嗎?

唐夢隻好向王雪照道歉。

王雪照耐心仔細地一遍又一遍的糾正著她。

一會兒說唐夢態度不好,一會兒說唐夢的措辭不準確……

翻來覆去的折騰了很久很久,最終唐夢哭了,又強忍著眼淚繼續向王雪照道歉,才達到了王雪照要求的標準。

接下來,唐夢向姚若男道歉時,就利落多了。

一次就過!

唐夢的姑媽、姨媽也被王雪照的較真給嚇住,非常誠懇地向周王姚三人道歉。

最後,唐夢雙手奉上五塊錢,當成賠償款,在公安的見證下,拿給了周士允,雙方還簽下了調解意見書。

這事兒就這麼了了。

王雪照和姚若男、周士允還在等著潘軍過來認親,沒想到潘軍愣是從頭到尾都沒過來和她們打招呼……

直到公安謄抄下鄭科長的地址給王雪照,大家準備要離開了……

潘軍還是沒過來。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唐夢身上,非常執著想讓唐夢認識到她的錯誤。

沒辦法,王雪照隻好帶著姚若男、周士允離開了。

王雪照一眾去了鄭科長家。

鄭科長不在。

他老婆過來開的門,說鄭科長陪他老娘去醫院換藥去了——據說鄭老太太做了鍋湯,端湯的時候沒留意湯鍋的端耳斷了,一鍋滾燙的熱湯潑在她腿上,皮都燙掉了一層!

鄭科長聽說了,趕緊請假回來探親。

這不,這會兒母兒倆就是去醫院換藥了。

王雪照表露身份,在鄭科長家裏等了大約一個多小時,鄭科長才背著他的老娘回來了。

見了周士允——

鄭科長明白了。

不過他還以為周士允是來退錢的……以為周士允不肯賣給他們單位一千斤土豆,於是放下他老娘就想跑。

他甚至心想:不管不管,隻要那三塊錢沒退到他手上,那他就不認!

等他回了工作單位,就馬上拉著領導去109農場開購銷合同!

順便再打聽一下109農場還有沒有別的糧食……

可以的話,能找他們多買點口糧就好了!

見鄭科長想溜,周士允眼疾手快攔住他,“鄭叔!她這是我們農場的領導王雪照!她特意過來跟你談供銷合同的!”

鄭科長愣住。

他疑惑地打量了王雪照一會兒,眼裏充滿了迷茫。

——這小姑娘個子矮矮、還細皮嫩肉的,像個初中生。

怎麼還成農場領導了?

“鄭科長你好!”王雪照大大方方地朝他伸出了手,“我是109知青農場的負責人王雪照,很高興認識你。”

鄭科長愣了好久,終於回過神來,伸手和王雪照握住,“小王同誌……”

雙方寒暄一番,王雪照迅速進入主題,問了一下平縣地質局現在的存糧缺口,又問為什麼缺糧。

按說,623兵團還是很負責任的。

109知青農場也就是剛成立那會兒,口糧送得不太及時。

苦捱了兩三個月以後,口糧從來沒短過——當然了,隻有這裏的“短”,指的是623兵團的送糧時間;並不代表現行的口糧製度之下,大家是否能吃飽。

所以王雪照的言外之意,其實是想問問鄭科長,口糧不夠吃的原因,是623兵團送糧送晚了,還是因為地質局裏的人飯量太大,不夠吃。

鄭科長欲言又止。

最終,他也沒說單位缺糧的原因,隻是問王雪照,“你們農場還有餘糧嗎?還能多提供一點兒糧食給我們嗎?”

王雪照問他,到底缺多少。

鄭科長猶豫片刻,說道:“我們單位八十五人,糧食缺口在三個月左右……小王,你自己算算。”

王雪照吃了一驚。

當初109農場分組的時候,大家就核算過建設兵團撥下來的人均口糧,大約是在每個月18斤左右。

但地質局是事業單位,農場是企業單位。

一般說來,事業單位的待遇是比企業要好一些的。

但他也是平縣地質局的一位科長,這幾天請假回老家,陪家屬來看病的。

109知青農場在地緣上屬祁縣治下,但距離祁縣遙遠,去年王雪照她們去祁縣推銷蔬菜的時候,去一趟得花上一整天的功夫、回來一趟又得花上一整天的功夫!

聽說109知青農場距離平縣縣城更近,這一次王雪照給大家放輪休假,好多知青都打算慕名去平縣逛一逛。

當然了,祁縣和平縣,全都歸623兵團管轄。

所以鄭科長說,平縣地質局和祁縣的109知青農場是鄰居……

這說法也有些道理。

據平縣地質局的鄭科長說,如今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他們單位的口糧已經不太夠了。

所以剛才聽到周士允的談話,很想再確認一下,109知青農場還有沒有多餘的口糧可以出售。

鄭科長說,“我們單位的同誌也特別不容易……”

“他們常常需在要外頭作業,咱們這兒的野外條件很差,你們也不是不知道。”

“可現在,連外出作業的同誌們的口糧都顧不上。”

“小周,你能不能跟你們單位領導說說……”

周士允是嚐過餓肚子的滋味的。

所以鄭科長說的話特別能讓他感同身受。

當時他腦子一熱,就說,“多的我不敢講,一千斤土豆是可以賣給你們的,但一定要開購銷合同。”

鄭科長很高興,直接塞了三塊錢給他,“那咱們就說好了!這錢是定金,等我陪家屬看完病,回單位了,我再和我們領導,去你們農場親自和你們領導說說!最好能多賣點兒口糧給我們!”

周士允呆了,“鄭科長,這定金也不是這麼給的啊……”

鄭科長高興地說道:“我寧願為我們單位先墊付著這錢!也必須要把這一千斤土豆定下來不可!”

說著,鄭科長就跑了。不得不說,文夫人秀雅溫柔、言辭風趣,審美還特別在線。

她幫著秦宇新整理大字報,教他在大字報的邊角上畫出簡潔的花邊、框架,白紙黑字的突兀感一下子就消失了,變得有些俏皮、可愛;

她幫著宋成粵、姚若男準備烹飪,看得出來,文夫人身手利落,平時肯定也常常烹飪。而且她還特別指揮宋漫去跑腿,找廚房要了點白砂糖過來,指點著宋姚二人烹飪菜肴。

她還幫著王雪照收拾擺放在桌麵上的茶杯、準備小茶點什麼的……

文夫人也很喜歡和這些孩子們在一起。

這些孩子們一看就很優秀,最重要的是,她們相當熱情。

秦宇新的毛筆字寫得特別漂亮,她忍不住也提了筆,在大字報上畫了些小裝飾……孩子們熱烈的鼓掌,還給她出主意要怎麼畫……

嚴肅的、讓人一看就有些心驚膽顫的大字報,立馬變得活潑可愛了起來;

王雪照這孩子的審美很在線,但因為年輕麼,過於活潑了些;

宋成粵和姚若男的烹飪水準很不錯,但想著今天孩子們的攻略對象是她的丈夫……她不得不出手,讓他們稍微改良一下烹飪方式,使其中的一道菜更加具有淮揚風味;

就這樣,到了下午五點半,大家已經做好了迎客、做彙報的表現,並且在文夫人的指導下,完成了最後一次彩排。

知青們既興奮又激動,還因為活潑的天性,一個一個跑出去,假裝自己是大佬們,表情嚴肅地踏進會議室,然後一一審視著這間會議室裏的擺設。

飯盒美不美啦,擺在桌上的茶杯手把的方向是不是一致啦,大字報上有個字沒寫對齊啦……

到處挑刺。

然後,就被其他同學嗆啦!

文夫人被這些可愛的小年輕們給逗得哈哈大笑。

六點一刻,在外頭放風的宋漫驚慌失措的跑了來,“來了來了!他們來了!”

哇一聲,王雪照一眾也開始驚慌失措,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轉,想著再檢查一次,已經檢查過幾百次的黑板報、大字板,飯菜是不是涼了、茶杯有沒有擺好……

文夫人嗔罵道:“他們是搞科研的,你們也是搞科研的,雖然大家研究的方向不同,但心是一樣的……他們就是你們的長輩,你們慌什麼!”

呃,其實文夫人的安撫,並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但文夫人的鎮定,還是讓大家也慢慢冷靜了起來。

很快,譚司令的聲音率先響了起來,“……小年輕們有理想、有堅持,這是好事兒啊!我們這些黃土已埋半截腰的人……老了!能為他們鏟平阻礙,讓他們能夠更好的發光發熱,是我們最後能做的事……”

另一人笑罵,“你特麼才五十,就已經黃土埋腰了?我怎麼聽說,這段時間以來,你到底上人家兵團去搶東西?人還搶不過你……倉庫都被你掃光了一遍又一遍……”

說話之間,率先有兩個穿軍裝、但沒有配戴肩章的軍人踏進了會議室。

其中一人正是譚司令。

另一人看起來,應該是駐守衛星城的軍區首長。

兩位軍方大佬一踏進會議室,腳步便是一頓,目光四散,顯然是被會議室裏的布置給驚呆了。

很快,譚司令露出自豪的表情,“瞧瞧!這搞得多好!這就是我們623的孩子們搞出來的!”

另一位大佬笑道:“行了行了你跟我顯擺了這一路了!”然後目光落在了知青們的身上。

譚司令指著另一位大佬,對王雪照說道:“這是衛星城的褚首長……孩子們,向褚首長問個好!”

王雪照連忙帶著大家向褚首長問好。

褚首長笑嘻嘻地朝著大家揮揮手,“好好好!小同誌們你們也好!”

跟著,他讓到了一旁,露出了身後的一眾麵容年輕、但華發半染的清瘦科學家們。

“來來來,小同誌們,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吧!”

接下來,褚首長又為知青們引見了金教授、林林總總共計二十多人。

他們全都是種花國頂尖級的科學家!

王雪照太激動了!

能親眼見到畢生的偶像,而且這麼多一張張看起來十分眼熟、但遠比她所認知的更年輕、更健康、更有活力的麵孔……

她忍不住滿麵淚痕。

金教授有些詫異,“小王同誌,你怎麼了?”

文夫人過來將王雪照摟在懷裏,笑道:“她可是個好孩子,就是太孺慕大家了……”

這些科學家們麵麵相覷,都有些受寵若驚。

樸實的他們都以工人自居,而且一直隱姓埋名地呆在這兒,從未想過外界居然有人……孺慕他們!

譚司令說道:“好了好了,同誌們,我們家的小同誌們為了能見上你們一麵,費了不少的心思,還請大家就坐,你們才好聽聽,這些小同誌們到底打的是什麼算盤!說不定,這還是一場鴻門宴呢!”

科學家們發出了善意的哄笑。

大家依照習慣,按座位上的名牌入了座。

王雪照站到了台上,開始主持。

“先請大家品嚐一下今天的飯菜,除去米飯,所有的菜肴全都來自我們109知青農場……很抱歉由於路途遙遠,我們隻帶來了蔬菜。”

“肉菜麼……不好意思沒有,我們自己也很缺。”

“今天,隻能請大家吃一頓全素宴了!”

大家又笑了。

不過——

金教授驚訝地看著飯盒裏的豐盛飯菜。

說是說,今天給大家吃的都是素菜。

可這麼豐富的素菜……

主菜,是韭菜煎蛋餅。

他大約是害怕周士允不肯收錢,所以跑得飛快!

說到這兒,周士允問王雪照,“雪照,咱們能賣土豆給平縣地質局嗎?”

王雪照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後,終於鬆了口氣,先是嗔怪周士允,“你就沒打聽清楚那鄭科長住哪兒?”

周士允,“當時他跑得太快了……”

然後他又小心翼翼地問了王雪照一句,“咱們可以勻點兒口糧給平縣地質局的吧?”

王雪照給出了正麵答複,“可以!”

然後又正色說道:“但私下收定金不開票的行為不規範,這點以後得改。”

周士允點頭。

王雪照又道:“一會兒我們拿完化驗報告,就去一趟派出所……既然你們一塊兒去做了證,那派出所肯定留有鄭科長家的地址。”

“我們過去把錢還給鄭科長,或者我當麵寫個收條給他。”

“這手尾一定要處理幹淨。”王雪照說道。

周士允連連點頭。

這時,出報告的窗口那兒,有人喊著姚若男的名字。

王雪照和姚若男一凜。

周士允已經習慣幫團隊裏的女同學們跑腳了,下意識朝著窗口走去,想幫姚若男拿報告。

王雪照和姚若男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有些不太妙。

“我也同意!”

“我同意!”

“我同意!”

“同意同意同意!”

就這樣,王雪照當上了組長,宋成粵和姚若男理所當然地當上了副組長。

再看秦宇新那組:

秦宇新是正兒八經地組織了投票,當然了,最終他以得票最多,擔任組長;

另外兩位得票少於他的,順延下來當了副組長。

而周士允那組呢,周士允是當仁不讓的組長了。

至於副組長的人先麼,他也不搞什麼選舉,直接任命了兩個平時比較聽他話的人。

剩下的七八個男知青,想了很久猶豫了很久,還是想去周士允那組。

可周士允斜睨著他們幹瘦的小身板兒,鼻孔朝天,“人滿了。”

氣得這些知青轉身去了秦宇新那組。

夜深了,要休息了。

陳與舟跟著女知青們住一個屋。

雖然他偽裝得極好,但畢竟是個少年。

上廁所、起夜、睡覺,對他和女知青們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但也不是不能解決。

上廁所麼,陳與舟和女知青們約定好了:他想上廁所的時候會告訴大家,至少會有兩個女知青陪著他去女廁所。

他去女廁所解決的時候,兩個女知青就守在門口不讓別人進。

起夜呢,陳與舟自己會解決——他爭取睡覺前不喝水,半夜不上廁所。

而女知青們起夜,會結伴去浴室那兒解決。

隻有睡覺是件最麻煩的事兒,會涉及到女知青們換衣什麼的。

但也不是不能克服。

大家齊心協力給陳與舟做了兩樣東西。

那就是——屏風。

做法也簡單。

陳與舟的鋪位被安排在距離門口最近的位置。

女知青們在L型牆角處拉了根繩子,大家又七拚八湊了幾塊包袱布,做成了一塊長兩米、寬一米左右的布,係在繩子上。

唐壯壯認真點頭。

一旁的劉慧被氣了個半死。

不遠處,談露朝著王雪照揮手,“昭昭!我們去地下河吧!米教授了們都已經過去了!”

王雪照應了一聲,朝著媽媽快步走去。

第 150 章 第 150 章

劉慧程曉光母子當天就離開了109農場。

聽說劉慧離開前還一直罵罵咧咧的。

薑幗英忍不了,把劉慧罵了個狗血淋頭:

一百二十多人的隊伍……

要吃上一個月。

也就是說,合計每人每天的口糧七兩不到。

這個家確實很難當。

難怪劉主任、丁書記和蔣大姐他們願意放手呢!

當然了,兵團還拿了些豆油,油鹽醬醋等調味品過來。

這些暫且不提。

周士允衝著秦宇新大呼小叫,“來啊來算個清楚啊!”

“算就算!”秦宇新今天簡直要被周士允給氣死了。

蔣大姐說道:“那你們按男同誌一人一份,女同誌一人0.8份來算吧!我們也是這樣向建設兵團打報告申請口糧的。”

然後又嘀咕了一句,“不過建設兵團好像也沒跟我們提過具體的標準……我也是今天才聽溫政委說了這個比例。”

說是說,讓大家算算。

一屋子九個知青,外加一個主任、一個書記、一個副書記……

大家突然齊齊噎住,然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王雪照笑了。

秦宇新拿出紙畫畫算算後,終於得出了答案:一個男同誌可分到23.7斤左右的糧食,一個女同誌可分到18.9斤左右的糧食。

二組的兩名副組長頓時驕傲不已,還把胸脯挺了起來,斜睨著周士允和他的兩個副組長。

大有“看,這就是我們組長的本事!有本事你們也來算一個?”的意思。

周士允數學不行,不會算。

他的倆助手也不會算,三人瞪著六隻牛眼,氣鼓鼓地看著二組的兩個副組長,差點兒咬碎牙齒。

王雪照失笑搖頭,“不對不對……”

周士允立刻嗤笑了起來。

秦宇新一愣,“哪裏不對?我算錯了?不會吧……我驗算過的,應該沒錯。”

王雪照提醒他,“你沒加劉主任,丁書記和蔣大姐!”

秦宇新恍然大悟,拍了拍腦門,“對哦!”

他拿起紙筆正準備重新算……

周士允嗤笑,“廢物一個!連賬都算不清楚。”“你就這樣……看著那女的作踐我,一遍又一遍的要我向她道歉嗎?”

“你不是喜歡她你給她長臉?”

“你不是喜歡她你讓她來掙我的錢?”

“潘軍啊潘軍,我可真是看透了你!”

潘軍怒不可遏地吼了回去,“是!我是認識她們!我這麼說,還不是為了讓你長點兒教訓?”

“你明明有家、卻偏偏要帶著孩子去蹭醫院的免費大通鋪!多少病人在那兒睡過你不知道?你還要帶著我兒子往那兒鑽,你是想讓我兒子染上點什麼病嗎?”

“人家隻是趕走了你……你不該被趕嗎?那些免費給人住的床鋪,是給有需要的人住的!你那麼不要臉皮的在那兒擠什麼?”

“人家趕走了你,人家在理兒!”

“可你呢,你還有臉生氣,指揮你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去害人!”

“我跟你說唐夢,幸好周士允聰明,沒上你的當!但凡是個耳根子軟又滿腔熱血想幫忙的,結果被你這麼陷害……人家不心寒?”

唐夢嘟嚷道:“那我也沒得逞不是嗎?哎呀已經過去的事兒,你老翻出來講幹什麼!”

潘軍怒了,“是我要翻出來說的嗎?不是你揪著不放,非要問我為什麼看著你賠錢又道歉的嗎?”

唐夢哭了,“誰讓你藏著掖著的不讓我知道你根本就是認識那女的?誰讓我被欺負了你不幫我你幫她?”

潘軍被氣得渾身發抖,“唐夢,你根本不知道我為了你,做出了多大的犧牲……”

“以前是覺得對你愧疚,覺得我這麼窮,你還願意嫁給我,給我生孩子幫我照顧父母。”

“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不管我做什麼,你都覺得不夠。而且你也隻盯著我、和我家裏人為你做了什麼,你從來也不會為了我、為了我們這個小家、為我的父母家人做什麼!”

“既然這樣,那以後……就隨便你了。”

他看了一眼蒼老的母親,說道:“媽,我今晚就回農場去。以後你別管唐夢了,我走了以後你把家裏的大門換把鎖,別再讓唐夢進家。以後你多顧著點自己、多顧著我爸和潘兵兩口子……”

唐夢驚呆了,“潘軍你什麼意思!”

潘軍看了唐夢一眼,“你呢,要麼你帶著峰峰跟著我去農場當個臨時工。臨時工沒有工資,但會有口糧……反正有我一口吃的,就餓不死你和峰峰。”

“要麼,峰峰給我帶,你回你娘去!想離婚,可以。不想離那行,我每個月寄給你十塊錢……”

“你做夢!”唐夢尖叫。雖說臘肉切得很小、很薄。

隻能說,廚房出品的這些菜肴,大約除了湯裏的西紅柿是新鮮時令菜之外,其他的都是幹貨……

但這樣的夥食水平,已經比知青農場強多了!

所以???

當初宋漫和她的同事,為何如此癡迷知青農場的夥食?

要知道,去年還是知青農場最艱難的時刻,大家都已經淪落到吃不飽的地步……

宋漫給出了答案。

“怎麼樣?這飯菜好吃嗎?”宋漫問道。

王雪照點頭,“好吃啊!”

土豆燜臘肉有點兒偏鹹,配上白米飯就剛剛好。

宋漫說道:“我在這兒當兵三年了!這些菜式……從我第一天來這兒的時候,就沒變過,到現在……已經三年了,從來也沒變過!”

“我倒是更願意吃你們農場的飯菜……確實品質不怎麼樣,但勝在花樣多啊!在你們那兒吃上幾頓,再回來吃,這土豆燜臘肉也就沒那麼難吃了!”

王雪照啞然失笑。

姚若男對宋漫說道:“去年你去我們那兒搭夥吃飯的時候,我們還窮著呢!”

“現在也窮,但現在起碼能吃飽了……”

“我跟你說啊,現在我們農場的夥食可比去年強太多!因為我們一百多個人,到現在也還是大家輪流做飯!”

“我們貴州四川的,有湖南湖北的,有江西安徽的,還有江蘇浙江,甚至還有廣東廣西的……要是你再去我們農場做客,你能吃什麼地方的風味飯菜,取決於那裏掌勺的同學是哪個地方的!”

宋漫擦了擦口水,“我正在攢假期!你可別故意勾引我……”

大家哈哈大笑。

吃完飯,宋漫又帶著大家去逛了休息區。

休息區占地麵積約二百平方米左右,像個地下小公園。

不過,這裏的植物全都是常見的喜旱植物盆栽,有虎皮蘭、虎刺梅、仙人掌、熏衣草、紫錐菊等等,長得倒是鬱鬱蔥蔥的。

休息區裏還三三兩兩地擺放著條凳,可供人坐下休息。

宋漫告訴王雪照,“休息區是文女士親自打理的,咱們平時有了空,也願意來這兒轉一轉。”

王雪照連連點頭。

衛星城之所以被稱之為“城”,是因為它真的很大。

可能讓王雪照她們參觀的地方,真不大。

基本就是沿著空中走廊走了一圈兒,就逛完了。

宋漫又把她們送回招待所,就匆匆回去上班兒了。

臨走前她告訴王雪照,“吃晚飯的時候你們晚點兒來,大約七點左右,文女士一般都是那個點兒到,我也那會兒去,正好把你介紹給她。”

王雪照連連點頭。

回到招待所,王雪照先讓大家休息一小時,然後又湊在一塊兒,拿出了演講手稿,和大家一起做最後的複盤和修改。

六點整,王雪照一眾去了食堂。

她們終於看到了萬萬千千的職工,蜂湧著在飯堂共同用餐的盛況。

王雪照先去排隊取餐。

連排隊也花了十幾分鍾。

然而就快要輪到王雪照和小夥伴們的時候,隊伍前方突然發生了一些騷亂。

一個帶著幼童的中年婦女突然和食堂工作人員吵嚷了起來,“你們一天到晚的,就隻會做這幾樣菜嗎?”

“我孩子病了!想吃點兒不一樣的飯菜……這樣也不行嗎?”

“我不要病號餐!你們的病號餐也隻有白稀飯配鹹鴨蛋……”

“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我孩子沒病的時候我都無所謂!現在她病著,好幾天吃不下東西了……就想吃點兒新鮮蔬菜也不行?”

“她還小,她才三歲啊!”

王雪照讓姚若男她們繼續排著隊,她走到了前麵去。

中年婦女牽著瘦小的小女孩兒,女孩子麵黃肌瘦的,因為母親正在和食堂的工作人員吵架,小女孩有點兒害怕,躲在媽媽身後。

王雪照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她生得漂亮無害,小女孩看了看她,不反感、也沒反抗。

王雪照彎下腰,把小女孩抱了起來。

中年婦女回頭看了一眼,雖然不認識王雪照,但也因為王雪照不具備攻擊性,並沒有阻止。

“你們這麼大個廚房,我不相信你們沒有一丁點兒的新鮮食材!”

“小白菜有嗎?大白菜也行!蘿卜茄子豆角什麼都可以,隻炒上一點點就好……好歹讓孩子吃上一口啊!她都病了三四天了,白粥吃了一頓她就不吃了……”

“人不吃飯怎麼行呢?”

“我不相信你們沒有處理問題的手段……”

食堂工作人員安撫並解釋道:“家屬同誌請你理解一下,這裏是大西北,而且現在是五月份,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咱們這兒的夥食還算可以了,你去外頭看看……大多數人都吃不飽呢!”

“家屬同誌,你看這樣行不行,咱們馬上給孩子開個小灶,來個西紅柿炒蛋?或者清炒土豆絲,你看行嗎?”

中年婦女急道:“昨天就讓你們開過小灶給孩子了,西紅柿炒蛋和清炒土豆絲她也不吃啊!”

姚若男還想再(吃)聽(瓜)聽……

就假裝被趕來的群眾擋住去路,扒著樓梯欄杆不想走。

王雪照又好氣、又好笑,在姚若男腰上掐了一把,拖著她跑了。

姚若男不樂意了,“王雪照!隻差一點點……我就能聽到大結局了!”

王雪照,“人家的事兒跟我們有啥關係!”

周士允在一旁說道:“其實我還是覺得有那一丁點兒的關係的……雪照你說,潘軍他是不是在幹糧食倒賣的事兒?他不要命了啊?他為啥這麼幹……是不是為了掙錢給他老婆花?沒想到他老婆是這種人?雪照你說說……”

他一口氣提出了好幾個問題。

姚若男詫異地問道:“周士允你是不是被魯娟給傳染了?”

“以前魯娟可愛湊這樣的熱鬧了……結果人家現在洗心革麵,隻愛學習不愛熱鬧!”

“是她把愛湊熱鬧的毛病丟給你了?”

“你說說,你怎麼就不能向她學習一下,熱愛學習呢?”

周士允一聽到學習這倆字兒就煩,趕緊轉移話題,“雪照,咱們是今晚走?還是明天一早走?要不要上集市那兒逛逛,要不要買點兒東西回去?”

那當然是要的。

大家來的時候蹭了411兵團老總的車,才能又快又方便地直達中部戰區醫院。

現在想要回去,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搞不好在路上就要走上三四天。

至少也要準備一點兒路上吃的東西。

於是,三人直接去醫院附近的集市。

王雪照打發周士允去買吃的,她把姚若男拉到一旁去,問道:“我還一直沒找著機會問你呢,婦科劉醫生看了你的檢測報告以後,怎麼說?”

姚若男說道:“她說沒事,然後讓我三步走,一是要吃她開的藥,她開了三個月的藥。”

“二是讓我平時鍛煉一下……她還說,我平時在農場幹活,那不叫運動!她教我做了一套操,我還怕我忘記,畫在我的筆記本上了!”

“三是讓我平時注意飲食,我都記在本本上……誒,主要是害怕沒有平時喝湯喝粥的這條件!”

“啊對了,劉醫生也讓我三個月以後去複查。”姚若男說道。

王雪照終於放下了心。

這一次,她來找張醫生複查,張醫生也說她恢複得不錯。但又指出了她的血液內,白細胞的數量有些異常。

可能跟她前段時間感冒有關,又或者是其他的毛病。

總之,張醫生建議她,為保險起見,最好等秋收以後再去醫院複查一下。

至少還要經過三四次的全麵體檢過後,才能確診她的身體已經完全康複。

所以這一次,張醫生還是給她開了點兒調理脾胃的藥。

不管怎麼說,她的情況有所好轉;

姚若男查出了問題,但問題不大……

這樣就很好。

周士允隻要手裏有錢,辦事麻利得很。

很快,他就買回來一大包袱的大饅頭,又買了一罐豆腐乳。

看到有老鄉在賣西紅柿……哪怕品相不怎麼好,周士允也稱了個三四斤。

這玩意能當成水果吃。

王雪照和姚若男也在附近逛了逛。

有人在賣手工縫製的鞋墊,針腳細密、又柔又厚,價格卻很便宜;

王姚二人一口氣各買了三雙,又湊錢幫周士允買了兩雙。

氣得秦宇新砰一聲將紙筆拍在了桌上,“那你來算!你來算啊!你能算出來,我整個隊伍讓給你一人一斤!”

周士允的臉瞬間漲得通紅。當下,王雪照叫住了周士允,“那個……你過來一下,剛那錢,我沒數清楚。”

周士允乖乖回來了,索性把錢全都交給了王雪照。

姚若男趁機衝了過去,在窗口那兒取了她的化驗報告。

周士允突然回過神,“雪照,不是你看病嗎?怎麼化驗報告是出若男姐的名字?”

王雪照急中生智,“那啥……對了你買了啥吃的?我們都餓了!”

一說起吃的,周士允又高興了,“我買了三種不同口味的餃子!一種是清湯餃子,一種是幹餃,還有一種酸辣湯的餃子……”

姚若男匆匆朝著王雪照說了聲“我去上個廁所”,然後拿了報告飛快地朝著婦科跑去。

周士允愣了一下,衝著姚若男的背影大喊,“若男姐,你走錯路了!廁所在這邊……”說著,他還指了指反方向。

可姚若男已經頭也不回地跑了。

王雪照罵周士允,“你是不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若男要去上廁所?”

周士允訕訕的,“我怕她……走錯了。”

王雪照趕緊轉移話題,“行了你來跟我說說,你還買了什麼吃的?”

“那餃子是什麼餡兒的?多少錢?”

“我昨天就不想買帶肉的,就因為怕肉不新鮮,今天你還跟去買個帶肉的……”

“你還買了別的嗎?”

王雪照仔仔細細地盤問了周士允一通……

連賣餃子的老板娘穿的是皮襖子還是棉衣、土布鞋還是羊皮靴都問了。

大約半小時後,姚若男終於回來了。

王雪照仔細打量著姚若男的臉色。

姚若男朝著她含笑搖頭,意思是無大礙。

王雪照這才鬆了口氣。

這會兒已經到了午飯時分,三人就坐在醫院門診大廳的長椅上,分吃了飯盒裏的餃子,王雪照便提議,去派出所問一下鄭科長家住哪兒。

她想今天把事情辦完了,明天就準備回去。

殊不知——

當三人剛走到派出所門口的時候,正好遇上兩個戴著大蓋帽的公安急急往外走。

那倆公安猛然看到周士允,愣住,然後喊出了他的名字,“周士允!”

周士允下意識“昂”地應了一聲。

“你怎麼來了?我們正要去找你呢!”公安說道。

“找我?”周士允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王姚周跟著倆公安走進了派出所。

公安先是問了一下王姚周三人的來意,聽說她們是想查一下鄭科長的住址,便說道:“一會兒咱們把周士允投機倒把的事兒解決了,再把鄭科長的家庭住址抄給你們……”

周士允一聽,急了,“公安同誌!我可沒有投機倒把!”

公安愣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疲倦地說道:“小周你別著急,怨我沒說清楚。”

“你不是投機倒把分子……”

“但你才是這起投機倒把案的受害者!她們設計的對象是你……”

“不,她們針對的對象,其實是你的同事。”

“現在她們想要和解,你們看看同不同意調解吧!”

本來,公安在說前兩句話的時候,周士允那顆吊得高高的心兒,終於落回了胸腔之中。

但公安同誌接下來的話,卻讓王姚周三人睜大了眼睛。

什麼?文夫人一聽,看了宋漫一眼,露出洞悉的笑容。

她問王雪照,“你們找金教授彙報什麼情況呢?”

王雪照如實說了。

文夫人動容。

半晌,文夫人輕聲說了句,“孩子,你這是在逆天行事。”

王地照也輕聲答道:“但事在人為。”

“夫人,我們還很年輕……窩窩囊囊的過,是一生。轟轟烈烈的過,也是一生。”

“可我們還是希望,我們的青春是有價值的。”

“我們是普通的青年,是這個時代的主人,也是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未來的接班人。”

“我們會窮盡一切力量,努力讓所有人吃飽、吃好,穿暖、穿美。”

“這就是我們的夢想。”

文夫人失神地看著王雪照。

——這個年輕的女孩,乍一看,美麗而又柔弱,毫無攻擊力。

可是,她溫柔的語氣卻蘊含著巨大的力量。

文夫人自己是學藝術的。

雖然偏居一隅,但還是隔三岔五的能聽到昔日老友的淒慘際遇。

她有些迷茫、很失落,覺得看不到未來。

可眼前這個王雪照,自信地像個小太陽!她小小聲告訴她:我就是這個時代的主人,我是這個國家未來的接班人……我的夢想,就是讓所有人吃飽、吃好,穿暖、穿美。

文夫人沉默許久,告訴王雪照,“我會親自安排明晚九點整的彙報會,明天一早,我讓小漫來通知你們地點。你們帶了脫水蔬菜來嗎?是不是想在金教授麵前露一手?”

王雪照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我們農場去年才建成,目前也還沒有建設好……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不多。”

“脫水蔬菜帶了一些,新鮮蔬菜也帶了一些,想著要是有機會就請教授和夫人試試……”

文夫人笑道:“那我明天上午再告訴你與會人數,你就照我說的人數來準備。食材不夠就跟食堂去說,我會事先交代好,明天小漫會全程幫你。”

王雪照高興壞了!

她一時激動,站起身,朝著文夫人鞠了一躬,“謝謝您!”

“你這孩子!”文夫人笑笑,和宋漫、王雪照等人打完招呼,準備離開。

宋漫焦急地追問了一句,“夫人,那咱們……還能不能去109知青農場參觀啊?”

文夫人笑道:“現在還不知道,明天晚上我和你們金教授商量一下再說!”

文夫人離開以後,王雪照和宋漫交換了一個眼神。

王雪照說道:“我還真不知道,原來你和文夫人這麼熟!”

宋漫不好意思地說道:“主要是我媽我奶奶太煩了,給文夫人打過好幾次電話,讓她照看我……再加上文夫人的一雙孩子,年紀跟我們差不多,但人家都在上學,不在這兒……有時候她會把我當成孩子念叨念叨……”

大家又聊了一會兒的天,宋漫得回去值夜班兒,就提前走了。

王雪照一眾去找了譚司令的警衛員——譚司令人不在,聽說和駐守衛星城的首長比武去了。

於是王雪照將明天文夫人將會指定彙所地點的事兒說了,就和小夥伴們回了招待所。

第二天一早,宋漫果然過來了。

她還帶來了一個消息,“文夫人說,把時間提前到晚飯時分!也就是下午五點半……”

“不過呢,金教授他們很少準點下班兒,你得做好六點多、或者七點左右,金教授才到的準備。”

“啊對了,文夫人說,這次來參加你們彙報會的,一共有二十多個人,你就按照三十人來準備吧!”

王雪照緊張地點點頭。

接下來,大家跟著宋漫去了一間會議室。

大約有四五十平方米左右。

這間會議室長得很像教室,講台後麵的牆上有塊黑板,還有長桌長椅,看起來可容納四五十人左右。

王雪照開始指揮大家。

宋成粵和姚若男為晚飯而先做準備功夫;

秦宇新的毛筆字寫得漂亮,被王雪照留下來寫大字報,宋漫則被王雪照叫去跑腿,拿了不少白紙、毛筆和墨水過來。

中午的時候,王雪照又派宋漫去把文夫人拉了過來。

王雪照在會議室裏開小灶,做了頓午飯。

是的,既然文夫人給開了方便之門,王雪照也沒客氣,讓宋漫跑腿,去食堂借了兩個炭爐、鍋碗瓢盆和一應食材、調味品什麼的。

而今天的午餐,就是很簡單的清湯麵條。

沒有過多的佐料,就是手擀麵,湯底是用炒成沙的西紅柿加水煲煮的;

湯裏放了一把大家從農場帶來的新鮮青菜,每個飯盒裏都盛著一大碗紅豔豔的番茄濃湯,潔白筋道的麵條臥在紅色的湯汁裏,麵條上碼著一個被煎成金黃色的雞蛋,以及翠綠的蔥花……

湯裏還放了點豬油。

這麼一碗清淡又美味的素麵,文夫人吃得很高興。

宋漫更加是吃的連湯汁都不剩,還跑去添了一勺番茄麵湯,吭哧吭哧地喝。

王雪照問文夫人還要不要再煮點兒麵?

文夫人搖搖頭,“我吃飽了,你看看小漫還要不要。”

當王雪照聽到完公安同誌的話,已經聯想到昨晚被她從大通鋪那兒趕走的那些婦女了。

果然,公安同誌介紹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主謀是一個叫唐夢的婦女。”

“唐夢說,她昨晚在中心醫院招待所裏,和周士允的女同事發生了爭執。”

“她記恨在心,所以今天雇了兩個人,一個是她表姑,就是今天穿著紅衣服,非要周士允幫她去買土豆的那女的;”

“另一個是唐夢的姨媽……就是穿花衣裳賣土豆的女的。”

“她們盤算好了,隻要周士允接了唐夢表姑的錢、再去唐夢姨媽那兒買了土果,到時候就把周士允抓起來……”

“到時候,唐夢表姑會指控周士允,說她給了周士允十塊錢。唐夢姨媽會指控周士允隻給了她一塊錢……”

“這樣的話,就等到周士允昧下了唐夢表姑的九塊錢。”

“可她倆沒想到你會現場報警,更加沒想到,現場有那麼多人都看到了事情的經過……”

“據說唐夢的表姑、姨媽被我們抓走時,唐夢也在現場,因為害怕,她跑了。”

“她回家以後,應該是跟家裏人說了這事兒,家裏人給她做了思想工作,她才抱著小孩兒來自首了。”

“我們問唐夢為啥這麼做,唐夢說,她就是想給周士允的女同事一點兒顏色看看。”

“誰讓你同事昨晚把她趕走了呢!”

“這事兒呢,一是因為周士允足夠警醒,沒上當,所以她們算是犯罪未遂,二是涉案金額也不大,而且唐夢主動來自首,她家裏人也願意補償你們、跟你們和解,周士允,你看看你願不願意和解吧!”公安同誌說道。

“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玩意兒!”秦宇新惱怒地罵道。

姚若男過來打圓場,“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

“士允,從現在開始你不許說話!”

“宇新,你別理他,好好算你的。”

宋成粵已經心算出來了,他用手指在桌上比劃了一下,用眼神詢問王雪照:我算對了嗎?

王雪照凝神看著他淩空比劃,點頭。

另一邊,周士允被姚若男封了嘴,雖然沒吭聲,但一組二組的五個人,誰也不服氣誰,互瞪牛眼。

然後他們同時注意到王雪照和宋成粵的小動作,不由得又羨又妒。

誒,一組沒人會算。

二組隻有一個人會算。

三組至少有兩個人會算!

而且他們還不用紙筆,用手指淩空列一下算式就算出來了……

這聰明人怎麼全都紮堆去了三組呢?!

明明三組是最弱最差的一組啊!

須臾,秦宇新終於重新算了出來:

每個男同誌可分到23.16斤左右的糧食,

每個女同誌可分到18.52斤左右的糧食。

王雪照與宋成粵齊齊點頭。

秦宇新終於鬆了口氣。

不得不說,算出每個人的份額以後,大家都有些失落。

知青們都來自城市,家裏的生活再清苦,但也沒到餓肚子的地步。

現在,男知青一個月才23斤糧食,女知青一個月隻有18斤糧食……

就這麼點兒吃的,還要混上各種豆子!

哪怕天天躺著啥也不幹的節省體力,那也吃不飽啊!

何況大家還要幹體力活呢!

大家都有點兒懨懨的。

王雪照問蔣大姐,“應該允許我們自由交換口糧吧?”

王雪照微笑,“程曉健,我跟你不熟,你自己招來的禍,自己受著!我不是你的家長,為什麼要替你收拾爛攤子?”

“如果我沒有記錯,你的理想,是為人民服務,當人民的忠仆……對吧?”

“要再有下次,我讓你永遠和夢想失之交臂——你別忘了你後媽也算是你的直係親屬,如果我追究她造假調令的責任而且上告的話,她和你爸都好不了,將來你也要麵臨政審的問題!”

程曉健:……

半晌,他才苦笑,“王雪照,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王雪照不客氣地說道:“別了,我可高攀不起你這種專給人添亂的朋友。我再說一遍,我們不熟,你別沾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