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3 / 3)

\"困了你就睡。有貓來我叫你。\"女孩小聲道。

我仍閉著眼睛,默默點頭。

沒有風,四下萬籟俱寂。鴿子大概早已遠走高飛。我想起那個電話女郎。莫不是我真的認識她?從語聲和語氣都無從印證。而女郎卻對我一清二楚。活像基裏柯(意大利畫家Giofgio de Chirico,1888-1978)畫中的情景。女子唯獨身影穿過馬路朝我長長伸來,而實體卻遠在我意識之外。電話鈴聲在我耳畔響個不停。

\"喂,睡過去了?\"女孩問,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沒有。\"

\"再靠近點可以?還是小聲說話覺得輕鬆。\"

\"沒關係的。\"我一直閉著眼睛。

女孩把自己的帆布椅橫向移過,像是緊貼在我的椅上,\"哐\"一聲發出木框相碰的幹響。奇怪!睜眼聽得的女孩聲調同閉眼聽得的竟全然不同。

\"稍說點什麼好麼?\"女孩道,\"用極小的聲音說,你不應聲也可以,聽著聽著睡過去也不怪你。\"

\"好的。\"

\"人死是很妙的吧?\"

女孩在我耳旁說,話語連同溫暖溼潤的氣息靜靜沁入我的肌體。

\"什麼意思?\"我問。

女孩一隻手指放在我唇上,像要封住我的嘴。

\"別問,\"她說,\"也別睜眼睛,明白?\"

女孩手指從我嘴唇移開,這回放在我腕上。

\"我很想用手術刀切開看看。不是死屍,是死那樣的塊體。那東西應該在什麼地方,我覺得。像軟式棒球一樣鈍鈍的、軟軟的,神經是麻痹的。我很想把它從死去的人身上取出切開看個究竟。裏邊什麼樣子呢,我常這樣想。就像牙膏在軟管裏變硬,那裏頭會不會有什麼變得硬邦邦的?你不這樣認為?不用回答,不用。外圍軟乎乎的,隻有那東西越往裏越硬。所以,我想先將表皮切開,取出裏麵軟乎乎的東西,再用手術刀和刮刀樣的刀片把軟乎乎的東西剝開。這麼著,那軟乎乎的東西越往裏去越硬,最後變成一個小硬芯,像滾珠軸承的滾珠一樣小,可硬著呢!你不這樣覺得?\"

我低聲咳了兩三下。

\"最近我時常這麼想,肯定每天閑著沒事的關係。什麼事都沒得做,思想就一下子跑得很遠很遠。遠得不著邊際,從後麵追都追不上。\"

女孩把放在我腕上的手移開,拿杯子喝剩下的可樂。從冰塊聲響可以知道杯已經空了。

\"貓給你好好看著呢,放心。綿穀升一亮相就馬上報告,隻管照樣閉眼就是。這工夫,綿穀升肯定在這附近散步呢,一會兒保準出現。綿穀升穿過草地,鑽過籬笆,時不時停下來嗅嗅花香,正步步朝這邊走來;就這樣想象一下。\"

可我想象出來的貓,終不過是逆光照片般極為模糊的圖像。一來太陽光透過眼瞼將眼前的黑暗弄得搖搖顫顫,二來任憑我怎麼努力也無法準確地想出貓之形象。想出來的話像一幅畫得一塌糊塗的肖像畫,不倫不類,麵目全非。特征雖不離譜,關鍵部位卻相去甚遠,甚至走路姿態也無從記起。

女孩將手指再次放回我手腕,在上麵畫著變換不定的圖形。而這樣一來,一種和剛才不同種類的黑暗和圖形與之呼應似地潛入我的意識。大概是自己昏昏欲睡的緣故,我思忖。我不想睡,又不能不睡。在這庭園的帆布椅上,我覺得自己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