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裏斯一方麵生性殘忍,一方麵又是個極其小心謹慎的人。正由於小心謹慎,他才得以避過所有的陰謀和清洗。貝利亞對他喜愛得一如親子。然而或許有點過於得意,一次他幹過了頭。那是一次致命的失敗。他以在烏克蘭戰役中私通納粹德國黨衛軍坦克部隊的嫌疑逮捕了一名坦克部隊的部隊長,審訊當中予以殺害---將燒紅的烙鐵伸進身體各個部位(耳穴、鼻孔、肛門、陽物等等)折磨致死。不料這名軍官是身居高位的某共產黨幹部的侄子。事後紅軍總參謀部通過周密調查,查明該軍官純屬無辜。不用說,那名共產黨幹部大發雷霆,傷了麵子的紅軍也不肯忍氣吞聲。這回即使是貝利亞也無力包庇了。鮑裏斯當即被解職押上法庭,同蒙古副官一起被判以死刑。但NKGB全力為其爭取減刑,結果鮑裏斯被送往西伯利亞收容所進行強製勞動(蒙古人則被處以絞刑)。貝利亞那時給獄中的鮑裏斯悄悄悄去口信,叫他自己設法在那裏存活一年,那期間他往紅軍和黨那裏打通門路,一定恢複他往日地位---至少據尼古拉說來是這樣的。
\"知道嗎,間官,\"尼古拉壓低噪音說,\"這裏普遍相信鮑裏斯早晚重回中央,說貝利亞很快就會把那家夥救出去。不錯,這個收容所目前由黨中央和紅軍管理,貝利亞不便貿然下手。但也不能因此麻痹大意,風向說變就變。要是現在讓那家夥在這裏受苦受難,到那時候肯定遭到駭人聽聞的報複,這是明擺著的事。世上固然傻瓜不少,但自己往自己死刑判決書上簽名的卻是一個也沒有。所以他在這裏被奉為上賓,生怕碰他這個腫包。住賓館讓人侍候畢竟不可能,為擺樣子也得讓他帶腳鐐幹些輕活。但即使現在也給他住單人房,煙酒隨便受用。若讓我說,那家夥跟毒蛇沒什麼兩樣,留著對國家對誰都沒好處。有人半夜裏一下子割斷他的喉嚨該有多好!\"
一天,我正從車站附近路過,那個大個子中止再次把我叫住。我取出通行證給他看,他卻搖頭不接,而叫我馬上到站長室去。我莫名其妙地跟到站長室一看,是身穿囚服的鮑裏斯格洛莫夫在等我。他正坐在站長桌前喝茶。我呆呆立在門口不動。鮑裏斯沒再帶腳鐐,招手讓我進去。
\"哎呀,間官中尉,好久不見了嘛!\"他和顏悅色地笑道,並勸我吸煙,我搖頭拒絕。
他自己叼支煙擦火柴點燃,說道:\"一晃不見九年了,或者八年?反正你還好端端活著就謝天謝地。故友重逢,一大喜事啊!尤其在那場殘酷的大戰之後。不是嗎?對了,你到底是怎麼從那眼混賬井裏出來的?\"
我緊緊緘口沉默。
\"也罷,算了。總之你是僥幸從那裏出來了。並且在哪裏丟了一支胳膊,還不知不覺會講一口流利的俄語---再好不過!胳膊少一支無所謂,重要的是活著。\"
我回答說自己並非想活才活著的。
鮑裏斯聽了放聲大笑。
\"間官中尉,你真是個非常風趣的人。不想活的人如何會安然死裏逃生?實在有趣至極。我這雙眼睛可不是那麼好蒙騙的喲!一個人逃出深井又過河跑回滿洲,一般人萬不可能。不過別擔心,我不打算講給任何人。
\"隻是,不幸的是我已失去原來地位,如你所見,成了在押的一個囚犯。可是我無意永遠在此天涯海角拿錘子敲什麼石頭。即使如此淪落的現在也還在中央堂堂正正保存力量,並且憑借那力量在這裏日日養精蓄銳。跟你是開誠布公,實際上我很想同你們日本俘虜兵保持良好關係。不管怎麼說,這煤礦的成績來自多數日本俘虜兵諸君辛勤的勞動。無視你們的力量無論如何無法開展工作。而在開展工作之際,我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你曾服役於關東軍諜報機關,膽大敢為,俄語也好。如果你肯居中斡旋的話,我想我可以對你和你的同胞提供最大限度的方便。這提議絕不算壞!\"\/\/\/\/